第二十九章,2012年
一
八月的天空清澈透亮,碧藍如同深海。今年的這個季節各處都很少有雨,天空偶爾飄過來的雲大多是稀薄且瑣碎的。可我還是會時常記起曾經和姐一起看過的那些落過雨的雲。陽光的炙熱似乎經久不衰。所有的生物略顯病態。
我的補課生活終於結束了!回家休息了幾天,睡眠不算太差,感到有些欣喜。在家的幾天里我再次翻出了以前看了很多遍的小說,很多時候我都在想,或許這些小說也如同我的記憶,我不得不一次次地翻看,才不會讓塵土模糊了一切。
開學的第一天,校園裡人山人海,家長們領著孩子買各種生活用品,商店裡擠滿了人,嘈雜聲一片,我擠過人群買了一瓶水便急忙離開了!
大群高一的學生站在告示牌前找自己的班級,和其他人打招呼,開心地笑。在新的地方,認識新的人,開始新的生活。一切都毫無遮攔的進行下去。或許只有碰到人生的磕磕絆絆時才會覺得生命深處的痛原來都暴露無疑。幸福,記憶,時間都在不留餘地地失去,而自己卻如同大片的雲,看似自由,心高氣傲,卻總是讓風決定了自己的方向。
我也還是真正地成了高三黨,每天要看著倒計時的牌子生活,每天匆忙地行走於寢室和教室之間,每天都在一遍一遍地翻看複習書,不知疲憊地做卷子,沒有時間抬頭,沒有時間靜下來看看遠處的風景。毛傑說這樣的日子很好,讓我們不再感到時間與生命背後的狼狽不堪。生也說很好,他卻說,這樣匆忙的日子讓我們很容易就忘記了那些原本很清晰的痛楚。我們沒有時間去記起時間的殘酷,所以,不痛,只是很累。
我在開學的幾天後買了一個新的日記本,因為有人告訴我高三是一個起點,所有人都會感覺到它的與眾不同,所有人都會在一個起點上有所改變。
我清楚地記得我的第一篇高三日記上寫到:
八月的天空突然變得很高遠,我似乎沒有絲毫感覺就進入了高三。當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連安靜地抬頭仰望天空的時間都沒有了的時候我才恍然間明白,原來我已經高三了,我離開初中部已經很久了,瞬間詫異無措了。我的胸口突然像是壓著無數的東西,我看不到它們是什麼,我只覺得這些東西壓的我喘不過氣來,淚水不住地流,我不停地抽泣,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們每天都在重複同樣的事情,有人覺得好,有人覺得壞,有人覺得幸福,有人覺得無聊。而我卻沒有告訴任何人關於高三,關於自己對麻木無措的高三生活的看法。
高三是一場殺戮,而高考就是一個巨大的墳墓,它可以容下我們所有人。所以我看到了結果,便覺得一切都不驚不喜了!可恐懼還是來了,沒人告訴我們如何應對,可所有人都還是原來不變的表情。因為人總是喜歡掩飾自己的脆弱。我告訴自己,高考如同生死。不畏生,又何懼死呢?
二
運動會是在八月末,本來學校已經停止了我們所有的娛樂活動,體育課都成了自習時間,可就在運動會舉行的前一天,校領導不知突然是出於人道主義還是其它什麼原因決定讓高三的學生也參加運動會。這個決定讓我們欣喜不已,不是因為愛運動,更不是因為喜歡運動會,而僅僅是因為可以藉此機會放鬆一下的簡單原因。
因為我天生比較懶,所以對所有的運動都不太感興趣。我自然成了後勤部的一部分,又因為某次作文得了滿分,所以大家推薦我當上了供稿部的部長,所謂供稿部不過就是組織學生寫一些讚美運動員和工作人員的稿子,然後交到學校的廣播站,廣播站再挑出一些比較優秀的稿子廣播。我本來以為這個職位還挺好玩的,手下還有幾個下屬,我組織他們寫稿,然後我再派人送到廣播站就好了。可不久我就發現自己生下來就不是當官的料,我的命令對他們似乎不太有作用,最後他們都以各種理由跑了,只剩我一個人在寫稿台上。
最後我們班還是得了一個關於寫稿的獎,當然不是因為我寫的稿子好,我生來就不會讚美人,更不會寫什麼讚美稿,而且最後我看見生來找我,我就把寫稿台交給他然後自己跑了。至於得獎,其實是我們用班費請讀稿子的同學和老師喝飲料,然後就……
運動會的時候我再一次見到了郭,她中學時體育就特別好,她報了長跑,我一個人在操場上瞎晃悠,突然聽見了很多歡呼加油聲,回頭時剛好看見郭正在跑道上。她面無表情地跑著,對周圍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最後一圈時很多人都已經不行了,我看見郭還是低頭跑,頭髮遮住了臉,不過隱隱約約可以看見她臉色蒼白。
我在一旁看著郭衝過終點,我沒有喊一聲加油,可心裡卻滿是擔心。我看見她被人從跑道上扶了下來,長長的劉海有些凌亂,額頭上的汗不斷地滑下來
。她看見我時,我只是問了句「還好吧?」她沒有回答,被別人扶著從我的身邊過去了。
運動會還是結束了,閉幕式上學校花錢買了很多鞭炮,所有人都在和周圍的同學聊天,我站在人群中沒有一句話,突然覺得這個世界就只剩我一個人沒有了話語,也只剩我一個人了!鞭炮聲響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心突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我想「哦!自己還活著,活得這麼安逸,這麼疼痛。」
運動會結束后,我們的生活很快就恢復得和之前一樣了,沒有人在談論關於運動會的任何事,像是從頭到尾我們一直都是在這樣地生活著,只會埋頭看書做題,一如既往。
很快就到了九月,所有人都在認真上課,仔細做題,而我卻在翻看小說,上課也是。
一個星期五的晚上,郭來我們教室門前約我出去,我說嗯!兩人出來到了操場上散步,她不說話,我也安靜地走著。
「那天對不起了。」郭的聲音很小。
「什麼?」我說
「那天對不起,長跑完之後我實在是沒有力氣說話了,不是我不想回答你。」她低著頭。
「哦,沒事。」我笑著回答。
「我希望你快樂地生活。」
「哦!」
「有些事還是忘了吧!那樣你會開心點。」
「哦!」
「高三了,你一直都是很努力的孩子,要照顧好自己。」
「哦!」
……
最後在一片柔和的燈光下我轉頭看見了郭的側臉,那樣清晰好看,如同記憶中不染一塵的紫色薰衣草花瓣。她轉過身來看我時,我笑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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