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2013年

一

五月份到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數著日子生活，教室里的倒計時牌子上的數字顯示著我們離高考只有不到50天的時間了。

我們和老師一樣每天都裝作精神亢奮的樣子，欺騙自己還行走在一條前方一片光明的寬闊大路上。我們怎麼也停止不了自己的腳步，就算已經疲憊不堪了。

我還清楚的記得100天倒計時的誓師大會，校長在上面激動得講了好多話，情緒和他臃腫的身體顯得有些不協調。各班都在努力地想自己的誓言。我忘記了我們班的口號是什麼，我只記得我和旁邊的同學舉著拳頭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喊著我們的口號。當時我幾乎哭了。我在想，我是被自己這樣努力的樣子感動了，還是因為我知道我們的日子真的已經不多了！

曾經有過的願望就是，自己離開這裡時不要有太多的留戀。自己的拒絕，自己的冷漠，自己不可一世的孤獨，都只是因為這個願望，接近變態的想法，自己卻樂此不疲。渴望是荒唐的私慾，不斷膨脹，最後看著自己破碎不堪卻依然依此生活。像濃郁的毒品，明知道自己越來越無力，卻還是掙扎著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去吸食。

一模結束后的第二周我請假回家，因為我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了。我背著空無一物的挎包獨自去搭公車，一個人看窗外奔跑的高大樹木因為大片的金黃色陽光而變得格外醒目。我靠著窗戶不知覺地就睡著了，不知做了什麼夢，醒來后發現自己壓抑感十足，說不出一句話，幾欲哭泣。售票員大聲地報著車站名，停站后，我恍惚著想要下車，差點在車門處跌倒。或許是因為做夢的原因，也或許是長時間坐車的原因，下車后覺得自己胃有些難受。

爸媽看到我回家都很高興，我從他們口中知道他們不知從哪兒已經知道我一模考的不錯。我沒有再做過多的解釋。吃了一點兒飯就回房間睡了。

第二天很遲才醒來，我想我已經很累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睡過這麼久的覺了。因為長時間的睡眠，我的頭有些痛。起來洗臉刷牙，大量的冷水從我的頭上澆下來的時候我感覺到了尖銳的刺痛。

午後，我決定回學校。是媽去送的我，一路上她一直在不停地叮囑我，買的牛奶要按時喝，晚上學習不要太遲，早點睡覺，多吃水果……我點頭答應。

等了很久公汽才來，上車前媽突然笑著對我說，我們以你為驕傲。我說嗯！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媽對我說這樣的話，因為從小就一直覺得他們認為我學習很差，對我從沒有報過太大的期望。現在聽到她說的這句話時便覺得很感動。我對她微笑著說，我上車了！上車后看見車窗外她孤單的身影突然覺得鼻子一酸，淚水不住地流，那些強忍的情緒與憂傷終於在這一刻化作了淚水，劃過臉龐，狠狠地落了下來，滲透進了衣衫，滲透進了自己的皮膚，血液。

我總是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什麼一直做著自己不喜歡的事，走著連自己都看不到盡頭的路。我不斷地想，這是我想要的生活嗎？我為何一直欺騙著自己，讓自己相信只有這場慘烈的戰爭才能讓我擁有一個美麗的未來。

她的一句話讓我找到了一個簡單的理由，我想這已經足夠讓我繼續堅持下去了。後來想想，很多人努力學習，每天熬夜，沒日沒夜地做題，也許理由很多，也許理由很簡單，但總有那麼一兩個會讓我們有了走下去的勇氣。

二

「不再為一部電影，或者一本書而流淚了，不是自己努力剋制，只是在自己的故事裡已經哭的夠多了。」這是我聽身邊的人說她因為看了一部電影而哭到不行了之後我在自己空間里留給自己的一句話。生看到后壞笑著說我寂寞了。我說是應該找個陪伴自己的人了，不管自己現在究竟還喜歡著誰，都應該找一個了。生笑著說「你是不會去找任何一個可以讓我遠離寂寞的人，因為你永遠離不開寂寞，離不開孤獨的生活。也沒有一個人能讓你離開。」

後來，我的生活如生所料想的一樣。我總是渴望能遇見一個可以聽得見我內心聲音的人。再後來我不再渴望，因為我知道沒有人能讀懂我，也沒有人願意讀懂我。我總是天真地認為所有人都不夠聰明，不能看透我。

我想起了我在初中部時遇到的一個女孩子，在所有人眼中她都是一個叛逆不聽話的孩子，和我聊天時突然淚如雨下，說沒有人懂得她。我當時不理解，我不知道不被別人懂是件多麼傷心的事，現在我終於懂了。可我怎麼也無法像那個女孩當初一樣淚流滿面了！

我站在光滑的鏡子前看著自己的臉，沒有任何錶情。我告訴自己鏡子里的那個人就是運其祥，可我還是不斷地問「你究竟是誰。」我說，「你是運其祥，你總是告訴別人沒有人懂你，可你從沒有想過你是否也懂自己，你討厭自恃清高，虛偽無知，自以為是，自作聰明的人，為什麼，因為你就是那樣的人。因為你最討厭的人就是你自己。你討厭自己膽小，所以總是眼睜睜地看著幸福擦肩而過。你討厭自己明明知道沒有結果卻還是不肯放棄。你討厭自己什麼都懂就是死不放手。你討厭自己總是裝作滿不在意的樣子，心裡卻難過的要死。你討厭謊言，卻總是欺騙自己。你討厭自己用疼痛麻木自己。討厭自己每天都莫名其妙的笑。你討厭自己漫無目的生活卻對此無動於衷。」

鏡子里的人如同一個可憐到底的破舊機器，沒日沒夜地運作，不只疲憊，麻木不仁。生命對與他而言只是能讓自己的各個零件繼續往複活動的支撐。他有思想卻依然在外界的控制下生活。他無法改變自己的狀態，更無法改變外界對他的操控。他只能面無表情地繼續運作。他的傷口如同黃土高原上的一條條深邃的溝壑，他原以為時間會如同風一樣會填平自己的傷痕。可最後發現，時間除了帶給自己新的傷口外，還會用強大的力量在自己原來的傷口上撕下大塊大塊的皮肉，殘忍如同猛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