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君心我心
齊州長史府,書房裡,宇文緒看完長安來的家書,眉頭擰的老高,他研了研磨,抬筆想寫些什麼,終究沒有下得手去,只好長嘆一聲,起身左右踱著步子。
宇文緒是宇文士及的長子,這可就怪了,他不是字仲始嗎?始者,緒也,仲者,是第二的意思,說明他上面還有個哥哥,沒錯,他確實還有個哥哥,名叫宇文禪師,不過很早就死掉了,宇文緒和宇文禪師是同胞兄弟,他們的母親就是前朝公主,隋煬帝的妹妹,南陽公主,當年宇文化及弒主,竇建德盡誅宇文氏,南陽公主大義滅親,把自己的兒子都交了出來,還好當時宇文緒在外求學,才躲過了一劫。
後來,宇文士及攀上了李氏,也娶了大唐宗室女,兒女已經成堆,但他還戀戀不忘南陽公主,於是帶著宇文緒去找她,想破鏡重圓,南陽公主揮淚拒絕道:「君為李家臣,妾為楊家女,從此再不相見。」宇文士讓兒子認了這個母親,這才揮淚告別。
昨日,宇文緒收到宇文士及的來信,原來,宇文士及讓他彈劾李恪,說李恪遊獵無度,在齊州任上無所作為,大大辜負了聖意,這樣的摺子宇文緒當然敢上的,他從小就是特意獨行的性子,什麼事都要較真,什麼人都敢得罪,從來不留情面,年輕的時候就有了「長安第一犟驢」的稱號,宇文士及就是看中了他這一點才讓他彈劾李恪的,皇帝他都敢得罪,還怕一個皇子?
但是,李恪真的那麼不堪嗎?宇文緒想起自己這幾年的遭遇,他已經在五個地方當過長史,除了李恪,與每一個都督或刺史都鬧了個不歡而散,現在他雖然不和李恪親近,但李恪還從來沒當面罵過他,宇文緒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容易得罪人,李恪這般容他,起初他還以為是裴皓幫的忙,後來才知道李恪真的沒有怪他,也沒有讓他離開的意思,一年三個月了呀,他還從來沒在一個地方待這麼長過!
至於李恪整日遊獵的事情,宇文緒也心存不滿,他心裡也想彈劾此事,但是,這樣一來,李恪還能回齊州嗎?
宇文緒長長嘆了口氣,又拿起另一封信來,那是李恪快馬送回來的,讓他馬上派人去接收泰山寨,他已經派手下的司戶帶人趕去了。初聽泰山大盜招安的事情,宇文緒不免大吃一驚,還有些懷疑,這也太快了吧,才不過是十來日的時間,齊州兵說不定還在路上呢,泰山盜怎麼就投降了?宇文緒可是知道泰山盜的厲害,幾百號人,兗州刺史曾派兵圍剿過,結果只有一個,損兵折將,宇文緒心裡有奇怪了,李恪難道會什麼仙法不成?
如果真招安了泰山盜,那就再好不過了,宇文緒突然眼前一亮,馬上坐了下來,思索片刻就開始奮筆疾書,兩份摺子一揮而就,一份是參劾李恪,一份是為李恪表功的,功過相抵,應該沒事了吧?然後他又拿過一封信箋,寫了一封簡訊,遞給一個家僕,讓他快馬送到泰安去。
宇文緒的臉上終於有了輕鬆的表情,這時才注意到老管家已經等候多時了。
「老爺,小姐又來信了,說老夫人病了。」老管家稟告道。
宇文緒馬上緊張起來,問道:「怎麼樣,要不要緊?」
「這個——」
宇文緒在外為官,不能盡孝,只好讓女兒代勞,他也最了解他那女兒,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很懂事,一直伺候在他母親身邊,服侍的非常周到,連那個一直與自己不待見的母親,也是喜愛這個乖巧孫女,這次女兒一再來信說他母親身體不好,定然是不好的。
宇文緒喋喋不休的吩咐起來:「把家裡的人蔘,鹿茸這些東西都捎去一些,還有,洛陽最有名的那個魯大夫,請他為母親看看,再告訴小姐,一有情況馬上給家裡來信。」
這時候有個三十多歲,容貌美麗的婦人走了進來,他就是宇文緒的正室夫人郭氏,只聽她對宇文緒嗔道:「向母親大人盡孝是應該的,可你不管咱們的女兒啦?」
「哪能啊?」宇文緒忙著迎了過去,他為人雖然刻薄了一些,但對夫人確是極好的,準確的說,是有些懼內,郭氏只是給他生了個女兒,沒有兒子,他也沒想過要娶二房,最後還是郭氏做主,為他納了兩房小妾,兩年的時間了,可惜還沒子嗣。
郭氏對老管家說道:「祥叔,天氣越來越冷了,妾身為月兒準備了幾套衣裳,你派人順便帶過去。」又對宇文緒抱怨道:「夫君,什麼時候把月兒接回來啊,妾身就這麼個女兒,實在是想的緊。」說完不禁抹起了眼淚。
宇文緒急得團團轉,看老管家走開了才安慰道:「哎呀,夫人,你不要老是哭啊,為夫向你保證,為夫這齊州長史當到頭了,就接月兒回來,怎麼樣?」
「真的?」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那好。」
宇文緒的官從來做不長,郭氏以為,這次肯定也不例外,宇文緒心裡也在得意,夫人啊,夫人,這次你可被為夫給耍了,為夫這個齊州長史恐怕真的要做三年,到時候考核績效,讓父親大人從中斡旋,為夫就可以到洛陽上任去了。
郭氏的臉上馬上雨過天晴了,又囑咐宇文緒多注意身體,又為他整了整衣裳,看著美艷的夫人,宇文緒忍不住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兩夫妻又溫存了好一段時間。
再說李恪等人在泰安小鎮上,聽說兗州刺史被殺這事,都吃驚不小,吾生不住的喊冤枉,李恪當然知道不是他乾的,那還能是誰呢?能夠闖到刺史府去殺人,這人能耐不小啊,難道是齊善行?不會,時間上來不及,兗州城離泰安可有一天的行程。
李恪幾乎完全排除了泰山大盜作案的可能性,不免苦笑,那個長孫璉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年李恪來齊州上任,從兗州路過,長孫璉那老小子都沒來送送,這一次也不派兵來幫忙,李恪還聽說,長孫璉這老小子一大把年紀了,還有個嗜好,就是喝人奶,他家裡養了一個百人奶媽團,這事聽起來就噁心。
現在好了,他被仇家殺了,李恪反而為他尋起仇人來,真是以德報怨啊,李恪不禁為自己的人品而得意。
李恪他們回到山寨,與齊善行說起了這事,齊善行也是一臉的迷惑,雖然知道這事不是齊善行做的,但李恪總有一種感覺,這事齊善行不可能不相干,這時間也太巧了吧,泰山盜頭天招安,第二天長孫璉就死了,再說,那刺客的身手,不是李恪小看了天下英雄,除了齊善行,他還從來沒服過誰。
秦懷瑾趁機勸說李恪不要到兗州去了,李恪不答應,他本來好奇心就重,又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定是要查清楚那刺客的身份,說不定李靖到了兗州也要查這件事呢,正好,跟著大唐第一名將去學兩手。
現在趕的是時間,早一日到兗州去,就能早一日抓到兇手,反正李恪是這麼想的。
又等了一天,齊州方面還沒來人,李恪已經望眼欲穿了,他真想把宇文緒從齊州抓來好好扁一頓,裴皓看到李恪那抓狂的樣子也無語,文官不比武官的,哪裡能夠騎快馬過來?自己這文弱書生這一路上顛簸,已經累的夠嗆,殿下也不體諒體諒,裴皓想道。
李恪看身邊只有裴皓,於是問道:「文紀先生覺得,兗州刺史被刺殺,與齊老有沒有關係?」
「應該有!」
果然不出李恪所料,他追問道:「為何?」
裴皓笑了一聲道:「因為齊老絕不會對對手手下留情!」
李恪也笑道:「這算哪門子理由?沒想到先生也有誅心之論。那麼照先生所說,本殿下就不應該去兗州了?」
裴皓搖頭道:「不,殿下想去就應該去的,不要在意他人怎麼說。」
李恪聽了一愣,看向裴皓問道:「先生這是何意?」
看裴皓沒有回答,李恪眼神一厲,嘆道:「是啊,我李恪從來做事光明正大,也不怕人說三道四,可也不想讓人抓我的把柄!」
李恪又一拍裴皓的肩膀道:「知我者,惟有文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