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謀花

第144章 謀花

李謹信似玩笑、似苦笑地嘆息一聲,「嗬,早知如此,我還不如便呆在慶州城享福。領著一萬多大軍披星戴月地趕來,結果就只是陪你演了一場戲,如果不是最後為了震懾高男武,射死了百來個高句麗兵,整場戰役便是一箭未發,這叫打的什麼仗?你讓我回去如何對尼師今及滿朝文武交待?」

「哼,」李謹信看著德運樓下張遼、鄭理洪、以及藏兵洞的領將蘇承慶手下,那一個個興奮得如小孩般得意望形地歡呼雀躍、享受著大勝后喜慶的兵將,越發不忿與尷尬,甚至眼紅,「你讓我千里奔襲巴巴地趕來,就是看這班小子們的狂妄與狂歡?讓我這個堂堂的次破彌干,這個主帥,最後跑來坐享其成?」

唐榮也不反駁,只呆著臉靜靜地看著李謹信,二人一言不發地大眼對著小眼,看著看著,不由臉上肌肉無分先後地同時一咧,「卟哧」一聲笑了起來。

「好你個東小子。」李謹信笑著一拳揍在唐榮身上,不理其愁眉苦臉。「所謂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原來以為你只會教朴又順那個文人搞陰謀,弄權術,想不到打起仗來,才更是怕人。咳,天下所有的靈秀智慧似乎都讓你一人佔盡了,想來實在不服。

不過,好在你只是個謀士,手無縛雞之力,不會舞刀拿槍,終於能有這一點強過你,不然,老……嘿,老子我空長你二十多年,實在沒臉站在你面前。」

新羅人好客、豪爽,雖然缺少大漢人的那一份深謀智慮,但卻更多出一份可親的率直,唐榮感受著李謹信親切地狠狠摟著自己肩頭,令自己蘇醒以來,這數月來冰冷的心融融地添上一些溫暖。

但心中深深的傷痕卻又在這一刻同時浮現出來,唉,為什麼大漢的袁紹、曹操在我建功后不能容我,反而這些異族卻對我至真至誠?或許,是因為他們知道我一定會離開新羅,對他們沒有權力的危脅,所以才對我如此坦誠相待?

權力、大漢、恩仇,既然如今劉協已死,便自然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我去爭霸天下,但是曹操等人遠比高男武更難對付,真的到了那一刻,又會有多少人民死於這場動亂?

雖然自己在新羅這幾個月中,已將千百種陰謀詭計一一羅織,瞭然於胸,決不會按照常規,一座座的城池、一方方的諸侯去硬拼,因為那樣會給大漢帶來巨大的戰爭創傷,萬千條大網的蛛絲已在心中織好,自己要做的,就是象在新羅一樣,讓所有的人落入網中。

可是,這張網卻始終缺少第一根蛛絲。

所謂第一仗決定著整個戰役一半的勝負,我在大漢立威的第一戰,應該選在什麼地方,用什麼計謀,怎麼打呢,唐榮苦想了數個月,否決了數十套方案,卻對這個關鍵的按鈕一直未能如意。

李謹信打斷了唐榮的沉思,「可是如今放高男武回去不殺,那高拔奇與高延優如何能為爭王位打起來?高句麗不陷於內戰,我等原來的計劃不是落空了嗎?」

唐榮眼中的溫暖忽地消失無蹤,變成平靜,甚至一絲冰冷,「當日在戰場上將高男武斬殺是死,但放他回去而不殺他也一樣會死。要人死的辦法有很多種,死時的心情也會有很多種,有安祥、有壯烈、有遺憾、有痛苦、有懷恨,甚至死不瞑目,嘿,誠如當日高男武在最後一戰所說,這次,他或許會死不瞑目。」

不知是那冰冷的「死不瞑目」四個字象一把冰錐,還是唐榮灰白而清冷的眼睛象一堆白雪,李謹信心中生出一股寒顫,「那,這計是否還需要我的協助?」

唐榮將眼神轉出視野,令李謹信忽地全身一松,「李大人負責武事,朴大人則負責文事。負責此計之人已經早在一個月前,由朴又順派了出去。此刻應該已在平壤恭候高男武的大駕了。」

李謹信雖然是昔奈解心腹,但面對這個鬼神莫測的東先生,也不敢相詢其中細節,小心問道:「那高男武什麼時候可以——我是想早一點預計準備出征百濟。」

「你以為自己是不是一個意志堅強的人?」

「哦?這,李某不敢自誇,但也不願妄自菲薄,身為武人,首要是意志堅強。」

「那如果你遭遇高男武如此之大的挫折,會用多久時間重新振作起來?」

李謹信想了想,「我想,至少需要兩個多月,但最多不過四個月。」

「好,既然你需要兩個多月,那我就在兩個月之內,在高男武恢複信心前,讓他死。」

「就在兩個月內讓他死?」這名東先生以為自己是誰?可以憑一句話便定一個王的生死?

唐榮好似看出了李謹信的心思,「我之所以有這份自信,是因為從三月前朴大人出使百濟,到近日這一戰,本來就是我已安排好的。爭戰天下,首決奇謀妙計,治國安邦,政****典萬法,均不過乎『致人而不致於人』,如果所有部署都由你主動,敵人被動,讓敵人如牛一樣讓你牽著鼻子走,就必能料敵先機、戰無不勝。」

「不過……高男武此人雖然好戰鬥勇,卻並非是一個太笨的人,東先生不擔心他在此期間會識破我等之計?」

「一個失敗之人固然可以想到很多東西,由此變得聰明,」唐榮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回憶,「但,權力的危險,會讓一個失敗之人不僅不能變聰明,還會很笨、很猜疑、不再相信任何人,包括身邊最親近的人。

而且,根據這數月以來的情報,即使高男武此次身死,如果他身邊最親近的人不死,高句麗在其操控下,也不會內亂,所以,高男武在當日戰死反而最好,如今回去,不僅仍然要死,而且還要家破人亡,連累上他最親近之人。」

李謹信心中通通亂跳,做了二十年武將,殺了成百上千的敵人,心中早已沒有了「畏懼」二字,今日卻突然跳了出來。如果一個人與你對陣,殺了你還就罷了,他卻還要惦記著你的家人、你最親近的人,要你家破人亡、趕盡殺絕,這種畏懼,令自己也不由害怕,暗自祈禱自己千萬不要得罪此人。

「那個高男武最親近的人是誰?又如何讓他二人一齊身死?」

「高男武的王后是於氏。」

「是。」

「她愛王後於氏。」

「可以說愛逾性命。」

「於氏不僅是大族,而且權力很大,即使高男武死了她也能穩定高句麗全國、不發生內亂。」

「你是說——」

「不錯。一個飽經挫折、如風中殘燭之人,最致命的打擊,第一是國破,但卻還可以令其有生存下去、復仇的希望;第二是家亡,國雖破但可以復建,但人已死卻不能再生。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最親近的人,死在自己手裡,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他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勇氣?」

一朵鮮艷的花朵,從樓外的窗欞飄落,影子劃過李謹信心膽俱寒的眼珠。

「轉眼就是秋天了,再美的花朵,也不能逃得過這一個季節——高句麗王宮最美麗的鮮花,是不是也會一樣凋謝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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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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