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56◆

【別往我痛處上戳，我只是裝作不疼痛而已】

慕言舸把頭深埋在臂彎里。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擁有極為豐富的感情。有的時候，攔住我們的路的障礙正是那些邁不過去的情感。

慕言舸閉上眼，很久很久之前，自己是一個人。曾經，有那個少年的出現。後來，現在，又是一個人。她不知道該怎樣的哭泣才能夠徹底宣洩掉自己的悲傷，每次安慰著自己這是最後一次哭了，過不了幾天，淚水又拼了命地湧出來。原來，自己一直沒有放下。

慕言舸深藏著一切有關於他們的記憶，從很久之前母親的相片，到墨縵溱的筆跡，再到洛涵每年送的禮物。我想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可以忘掉曾經的美好。

但是，親愛的，我必須堅強。在生活沒有走到盡頭的時候，唯一能夠讓我活下去的就是你們留給我的執著和自己秉持的信仰。

過了一會兒，慕言舸緩過來。鬆開了臂彎，夏天已經來臨，慕言舸還是感覺到有點微涼，心頭微酸。彷彿只要自己一邁步，身體就會不聽自己的使喚，真想重重地倒下去，好好地睡一覺。但是，慕言舸不能，就算她已經決定放棄致遠中學，但是她還是得努力，拿到錄取通知書。就算不去，也算了了一樁心愿，不對，是一個約定。

因為那年，少年用溫柔的話語對她說：「我們一起努力，考上致遠，願我們的夢想能夠遠大，終有一天成真！」

「好！」少女不曾猶豫的回答驚醒了所有的記憶——

少年從後面環抱著她，對準她的耳畔輕柔地說著：「舸兒，我愛你。」

我沒有勇氣，可是每一次回憶決堤的時候，我總是勉為其難地讓自己閉著眼，當做從未發生一樣地逃避。

夜，太難熬。

中考倒數兩天。

教室里的准畢業生們焦頭爛額，都在奮筆疾書，在題目中找到自己不會的漏洞，在中考來臨前把一切知識漏洞填滿。

即使一些已經自薦或者推優的學生也不例外，就算是考不上高中，早就與中專技校聯繫好的學生，也是如此。因為，機會把握在自己手裡，自己不珍惜，誰來珍惜？

可是身邊總有一群那麼多嘴的人。

「你看，慕言舸那樣，墨縵溱走了一點感覺都沒有，呵呵，看來真是小家子慣了，看誰都不爽，以為別人對自己好是應該的，現在一個人，遭報應了吧。」一位同學冷笑，發出「嗤」的一聲。

慕言舸裝作沒聽到，那些人的話，她不必理會。

結果那位同學又說：「她也別嘚瑟，如果考砸了，誰都說不定呢。看她那二百五樣，我就氣不打一處來，真像挑破這種人的厚臉皮。」

「你別那樣說，你的話太難聽了。趕快跟她道歉去吧。鬧到老師那裡去，就不好了。」一位同學好生提醒，反而更加強了剛才那位同學囂張的氣焰。

「你們怕她幹什麼，反正都要畢業了。有什麼好說的，我就是不爽，怎麼著了？」女生愈發大膽。圍觀的人一一退去，不應。

那位女生大有來頭，雖然成績不好，但是脾氣是出了名的暴躁。好像是因為上學的時候，父母離了婚，也是一個悲慘的孩子。可憐。

慕言舸不理會，她懂，那種沒有從別人身上感覺到溫暖，就自認為別人是敵人的幼稚看法，因為，她曾經也是那樣經過的。因為缺乏安全感，不得不把自己裝成滿身荊棘的刺蝟，哪怕挨上溫暖，也會渾身刺痛。

一天又匆匆過去，慕言舸沒有遲疑地收拾書包，快速地就離開了教室。離開教室，會放鬆很多。

等到慕言舸來到奶茶店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了秦穆阿姨。

就算在一個偏僻的不容人察覺的拐角，依然不能掩飾婦人與生俱來高貴的氣質，即使她的衣著僅僅是簡單的棉質襯衫。秦穆頭髮綰在一起，束在頭頂上。右手持一杯冰涼的奶茶，有心似無心地翻閱一本雜誌。

慕言舸頓了頓腳步，沒有往前。

恰巧，奶茶店裡的音樂播放的是鋼琴曲《獻給愛麗絲》，慕言舸雙眼微紅，有點酸澀，剛想往回跑，心中卻有一個聲音遲遲不讓她轉身離開。那個聲音對她說：「言舸，那是你的命，這是我唯一能夠給你的救贖。」

慕言舸攥著校服的一角，嘴唇死命咬出了血。用餐巾紙擦掉后，徑直走向秦穆。

《獻給愛麗絲》是母親身前最愛的鋼琴曲，只是好就都沒有聽到，有點熟悉，可是又好陌生。

奶茶店裡依舊是悠揚的樂曲，然而也不經意間撥動了慕言舸的心弦。

不是我真的沒心，而是我痛無可痛，失無可失，我不知該如何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