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下)
田鳳宇這會兒才如夢初醒,飛奔過去抱住遲艾,想要安慰,此刻的遲艾卻象僵硬的塑像,什麼也聽不進去了。把他抱上床,依舊是緊緊抓著胸前的衣襟,眼睛睜得圓大,呼吸慌張急促,顯然還在驚恐的折磨里,難以自拔,不管怎麼叫他的名字,都沒什麼反應,渾身抖得越來越厲害,壓也壓不住。
「小夏!!」他高聲叫小夏來幫忙,「遲艾發病了,快點過來!」
很快小夏凌亂的腳步聲響起,和田鳳宇一起試圖分開遲艾的手臂,卻始終不行,實在不敢用太大力,怕是會傷到他。沒辦法小夏回身準備針葯,田鳳宇抱緊遲艾,不讓他掙,小夏弄好,褪下他寬鬆的褲子,在臀上比量著,扎了下去,還沒等推葯,遲艾突然撲騰起來,嚇得田鳳宇連忙伸腿別住他,再將他緊緊禁錮在懷裡,直到透明的藥水推了進去,自己先流了一身冷汗。
他就這麼抱著遲艾,動也不敢動,在他耳邊反覆低聲勸慰:「是我,遲艾,是鳳宇哥,是你的鳳宇哥,別怕,遲艾,別怕,我在這兒呢!我在呢!」
藥物的作用比以往慢了些,過好一會兒,遲艾的身體才漸漸放鬆下來,田鳳宇沒有立刻把他放回床上,伸手輕輕地,一根根撥開他攥緊的手指,直到兩隻手放下來,衣襟都抓破,蹭上手心的血跡。小夏支起點滴架,站在床前耐心等待他安頓好遲艾。
不知道多久過去,遲艾小聲地叫了聲:「鳳宇哥?」
「哎,我在這兒呢。」田鳳宇握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又忍不住親吻:「我在呢,鳳宇哥就在你身邊兒!」
遲艾長長呼出一口氣,眨了眨長睫覆蓋的黑眼睛。
「小夏給你掛水,乖,閉眼睛睡一覺,睡醒就好了,啊?」
遲艾顯露出體力透支的疲憊,任由小夏捉住他的手臂,臉偏向田鳳宇的聲音。小夏挽起他的袖子,靜脈塌陷很難找到血管,扎了止血帶,才找到條靜脈,針頭平穩地送了進去,小心固定好,才起身去收拾東西。
「你休息去吧,我看著就行了。」
「您累了一天,我來吧!」
「沒關係,我可以。」田鳳宇送小夏出了卧室,在走廊小聲和他說:「明天給陳醫生打電話,說我會親自帶遲艾去複查。」
重新走回卧室,關上門,田鳳宇趿拉著拖鞋,到了床邊,遲艾情緒上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卻睜著眼睛沒有睡,象是在等他回來。田鳳宇上了床,沒有關燈,怕四周黑下來,自己會睡過去。遲艾翻身,朝他湊了湊,田鳳宇伸手將他攬進懷裡。
「傻瓜,我怎麼會扔下你?以後我不會這麼待你,好吧?保證不沖你發火了。」
遲艾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眼淚卻突然流出來,側著臉,流過鼻樑,流過眼角,無聲地落入枕頭之間。田鳳宇說不出心裡有多疼,吻著他的額頭,吻著他的眉端,他的鼻翼,最後吻上他冰涼的嘴唇:「對不起,遲艾,對不起。」
「哥……」
遲艾這一聲呼喚,摧毀田鳳宇所有戒備和盔甲,整顆的心,在汪洋般酸楚的溫柔中,融化殆盡。
六叔下了車,朝酒店裡走的時候,正看見封悅的豪車被保鏢開走,抬頭一瞧,果然封悅高挑身型,邁進酒店大堂的門,有經理迎接出來,正和他說著什麼。最近為康慶和喬伊沒少搭橋,六叔這會兒面對封悅這個大「老婆」,多少有些心虛,剛想開溜,卻見阿寬站在一邊正盯著他。他琢磨著要是現在溜走,那不是欲蓋彌彰,封悅斷定他背後搞鬼,那就得不償失了,於是,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
約的人已經坐在那裡等,六叔心情真是糟糕到跟吃了大便似的,後悔今天出門沒拜神,還好死不死地挑這麼個貴的酒店,才撞見封悅這個祖宗。但請的人也有頭有臉,他心裡再不樂意,也只能陪著笑臉。再安慰自己,以封悅那冷傲的個性,怎麼可能為了康慶和小明星的緋聞,和人撕破臉呢?說好聽的,是身份,是驕傲,是高得仰頭都看不見得自尊,說白了,就是愛面子唄!
對方也看出他有點敷衍,沒有久坐,剛想結賬,侍者卻和他說:「您的帳,封先生已經幫您結了。」
六叔一聽楞了,抬頭超侍者指的方向看去,封悅被三四個人擁簇著坐在醒目的位置,談笑風生。他這下心裡卻沒有底了,還不待他有什麼反應,約他的人卻先興奮起來:「原來六叔和封先生那麼熟?真是失敬失敬!」
「啊,哪裡?沒有。」六叔一邊推脫著,一邊又有點沾沾自喜,畢竟他今天也算有面子了。
「六叔太謙虛,連封先生都替您買單呢!那我也就不搶了,下回一定好好請六叔好好吃一頓!」
「咳,咳,看您說的。」六叔陪著笑,「誰請還不都一樣?」
他們再說了幾句,六叔總算將客人送走,回頭再看封悅那群人也站起身,他猶豫著,不知要如何圓場。比較是混跡江湖多年的人,臉面該扔的時候,還是很放得開,六叔朝封悅走了過去:「今天真是讓二少破費了!」
朝外走的封悅看見他,臉上掛著禮貌的笑容:「六叔太客氣,不過一頓飯而已。」
「二少有心,我銘記在心,改天怎的也要請回來。」
「六叔不用放在心上,您最近也幫了康慶不少忙,請您是應該的。」
這話怎麼聽怎麼都有弦外之音,六叔冷汗直流,唯獨繼續陪笑。
「我還有事,改天約六叔敘舊吧!」封悅拍了拍六叔的肩膀,笑語盈盈,讓人捉摸不透他的脾氣,倒好像是六叔想得太多了。
封悅進了電梯,保鏢壓著電梯的門,根本就沒有打算讓六叔進,轉眼門合上,數字下沉到一樓,六叔這才覺得喘過口氣。媽的,他用喬伊釣康慶,無非就是想在他身上多卡些投資,結果把封悅得罪了。別看他說話帶笑,實則心裡指不定怎麼想,這人和他大哥一路貨,口蜜腹劍那套比誰都厲害,六叔連忙督促自己,得小心提防,不可大意。
周四這天過海談生意,忙了整天,回航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落日搖搖欲墜掛在西邊海島的山丘上,這恐怕是今年最後一次乘遊艇過海,很快就會太冷,不能乘船出行了。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冬天又要來,然後,再是下個春天……落日餘暉的甲板上,封悅迎風而立,渴望冰冷的空氣能凍結他即將泛濫的思潮。
「這麼冷,你到甲板上挨凍幹什麼?」
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引擎已經停下來,遊艇停在茫茫一片海上,而康慶正從背後擁抱著他。
「你什麼時候來的?」
「早就在船艙里等你呢,怎麼知道你卻一直呆在這裡吹風。」
「幹嘛偷著混上船?」封悅真不知康慶還有什麼花招兒,「你今天很閑?」
「不閑,相反,今天任務繁重,一定要解釋清楚才行。」康慶放開封悅,並肩站在他旁邊,落日溫柔得毫不刺眼,在他們之間,沉甸甸地,淪落而下,「我知道你最近不開心,封悅,我和喬伊沒什麼的,」康慶停頓了下,情不自禁地皺住眉頭:「他是Joey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