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三八章

38三八章

第038章

趙國與齊國開戰。

兩國毗鄰,因為種種糾紛磨擦,邦交一直不好,距離上一次大戰已是七年過去,面上雖仍維持和平,但也已暗暗較勁數年。前幾日以齊國幾個官兵失蹤為導火索,這忍耐數年的敵意終究是爆發。

趙國大量將領被派往前線,包括趙勝。

對此,趙王既擔心又興奮。

而趙都則仍是一片和平安詳,國境邊緣的爭鬥於他們而言遠得像在天邊,至多也不過議論兩句。

***

「抱歉了。」任平生淡聲道,隨即將人擊暈。

聶棗這時方才從藏身處緩步走了出來:「任先生果然不簡單。」

月夜銀輝,任府的別院里一片寂靜。

兩人對峙,氣氛冷下來。

任平生只在起初有些訝異,隨即笑笑:「我就知道你接近我有目的,不過你打算做什麼呢,翟……姑娘?」而此時他手裡還拎著一個已經暈厥了的刺客。

真是個聰明人啊。

「任先生不要誤會,我不是趙國人,對趙國亦無什麼感情,對你所作所為我並無意見。」聶棗露出一個堪稱真誠的笑容,「接近你只是久聞任先生大名,所以特來拜訪,至於喬裝成男性則是聽說任先生不喜女子接近,而且做男性打扮行動起來也較為方便。」

「之前那個傻瓜被你處理掉了?」

聶棗搖頭:「任先生放心,我並不殺人,那人是魏國王子,我不過是想了個法子讓他離開罷了。」

「但我殺人。」

任平生彎下腰,一刀乾脆利落的解決了刺客。

他很熟練,並不像第一次做這件事。

外界關於任平生的傳聞很多,但從未提到過他會武,而且不弱,尋常人、包括聶棗都以為任平生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

血色染了幾點在任平生的臉上,那張狂放不羈的臉此時竟顯出了幾分魔魅。

不過有令主那隻老妖怪在前,這種段數還是稍微不夠看。

聶棗恍若未覺地笑了笑:「想來也是,這兩年來想動手殺了你的人只怕不少吧,只是他們一個也未能成功,任先生當真給人無限驚喜。」

「你不害怕?」

「怕什麼?怕你殺了我?」聶棗仍是笑得人畜無害,「不過真的是想不到,趙王寵幸仰仗無比的門客任平生會是他國的探子,前線潰敗的消息大概很快就會傳來,任先生功不可沒。」

任平生從袖中掏出一塊布巾,將手指和臉上的血一點點擦乾淨。

「沒人會信你的,明日一早今晚的一切都會不復存在。」

「包括我?」

「自然。」任平生點點頭,朝著聶棗走去,他手上劍光寒意森森。

但只走了兩步,他就停下了,臉色微微變了。

「毒?」

聶棗從任平生的手裡奪了劍,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擔心,不致命,就是手腳無力上幾個時辰,睡一覺明天一早就好了。」

白芍的毒還是很好用的。

但下一刻,聶棗就察覺不對,腳下急速快退。

任平生已經襲來,刀刃快得只能看見殘影,只差一點就割到了聶棗的頸脖,因為她退得快,此刻不過稍稍割下兩縷髮絲。任平生再攻過來,聶棗就已經有了準備,舉劍格擋,且退且還擊。

任平生沒中毒?

不……他的動作還是偶爾有凝滯的,只是強壓下了毒性吧。

這武力值實在高的不像個文人。

聶棗靠著不錯的輕功在任平生偌大的院子里騰挪閃移,她穿的輕便,反觀任平生長衫寬袖如雲,在空中舞動好是好看,但身法反而受了桎梏。因而他的刀快是快,但左右只能傷到聶棗,而無法致命。

打鬥了一會,任平生或許也發現一時半刻他沒辦法解決掉聶棗,便停了下來。

「你的目的是?」

任平生不傻,眼前的人這麼遲遲不肯離去,必然是於他有所圖謀。

「娶我。」

「什麼時候?」

「越快越好。」

「你的身份?」

「不用擔心,這很好解決,我會找一個完美無缺的身份,然後嫁給你。」

任平生看了她一會,笑:「這麼處心積慮就是為了嫁給我嗎,莫不是你也愛上了我?可這點我卻是不信的……說出你真正的目的,或許我會考慮一二。」

不要跟聰明人說謊,除非你能編織出一連串近乎完美的謊言。

聶棗想了想,覺得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有人花錢雇我,讓你愛上我,然後我再甩掉你,讓你心痛的肝腸寸斷。」

任平生倒是一怔:「那人當真是閑極無聊。」

「無論如何也算是一份工作。」聶棗聳肩,「任先生願意配合的話,其他方面我也可以提供幫助——看你一天到晚一個人處理這些事情也是蠻辛苦的,毒藥和化屍水我都可以給你,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易容成你做掩護。」

「哦,那若是你殺了我取而代之呢?」

「那我直接殺掉你就好了,還跟你廢話這麼久做什麼?反正你也沒什麼熟人,只要應付好趙王,其他人都不用擔心……」聶棗笑笑,「要是不放心的話,就多防備我一點吧。」

「好吧。」

任平生收刀,懶洋洋打了一個呵欠:「解藥給我,過兩日我就去下聘禮。」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舒坦。

***

比起齊國與趙國開戰,「任平生竟然要娶妻」對於趙都的百姓來說是一件更加令人津津樂道的事情,眾人紛紛想知道那個竟然能讓任平生折腰的女子是何等的天資不凡,要知道趙都很多人都覺得以任平生這個性格只怕是要孤獨終老。

答案揭曉,結果卻有些出乎意料。

只是趙都中一個落魄士族養在深閨的小女兒,甚至城中很多人都沒怎麼見過她。然而越是如此,越是有人想知道那小姐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任平生一改平日的全不上心,親自去了翟府上提親,幾大抬的聘禮直接明晃晃放在路邊,讓這個甚至有些寒酸的府邸霎時成為了所有人的關注焦點。而此外,他甚至為了這場婚事,去請了趙王賜婚。趙王難得見任平生有所求,立刻忙不迭的賜了婚,似乎又嫌棄這寵幸還不夠,他還特地認了翟家小女兒做乾女兒,硬是將人抬到王女的身份,彷彿這才夠匹配他的寵臣。

婚期神速,就定在下個月,算算前後也沒幾日。

而在這之前,任平生為何會娶翟家女兒的謎底,也算是逐漸揭曉。

翟家女兒慕戀任平生多時,因而做男子打扮於酒館接近任平生(這點很多酒館里的人都可以證明),兩人相處日長日久生情,任平生起初還有些顧慮,在得知對方是女子之後,情難自持之下,便主動上門提親,總而言之是個郎情妾意的浪漫故事。

當然,當事人之間就沒這麼浪漫了。

「你還真找到一戶姓翟的。」

「這個姓氏還真的不太好找,當然……認識個叫這個名字的人也是挺少見的。」

任平生喝著酒靠在榻上隨手翻著書,道:「想問什麼就直說。」

「算了,我也不是特別想知道。只是作為一個探子,你實在是高調的令人無法可想。」

任平生笑得挺開心:「沒人規定探子就一定要低調不起眼,正是這樣才不會有人懷疑。」他換了個更舒服,但是更不雅的坐姿:「就像你現在出去說我是個探子,恐怕都不會有人信。」

「那是當然,趙王對你寵信如此,你根本沒必要去冒那種風險。而且你樹敵眾多,得罪了大把人,現在有人說你的壞話,別人也會以為是故意抹黑你……雖然下了兩次獄,但趙王對你反而更信任了。」

任平生只笑不說話。

成親那日,任平生廣發喜帖,排場弄得頗大。

趙王主婚,就算是對任平生有意見的人,也不敢不來。

趙裳自然也來了,她梳了婦人髻,跟在自己的夫君身後,一張俏麗小臉煞白,像是幾天沒睡好。趙裳對任平生的心意也不算個秘密,逃婚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因而此刻那位蔣文燁公子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禮成后,聶棗坐在新房裡,沒一會聽見有人小心地敲門。

「是誰?進來吧。」

趙裳蒼白的臉從門后探出,看見聶棗,她很快認出了那張臉:「你、你是……」心裡想的全露在面上,尤其那打翻五味瓶的神情。

她支吾了半晌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只得乾巴巴說了一句:「他是個很好的人,祝、祝你們白頭到老。」

臉上的表情倒像是想哭。

這小姑娘應是還不到十八吧……

聶棗想著,在心裡嘆了口氣,站起來想說點什麼。

但她還沒開口,門已被打開,外頭站著一身喜服長身而立的任平生——他平時常穿些不起眼的顏色,被這耀眼紅色一襯倒顯出了幾分姿色。

趙裳看見任平生立刻宛若受驚般,結結巴巴道:「對……對不起,我只是……只是來看看。」那看見心上人的手足無措和彷彿被抓到做壞事的驚惶讓她連表達都不知如何表達。

「那回去吧。」任平生淡淡道。

「是,是,好……」趙裳慌忙說完,轉身就走。

她其實真的只是想來看看能讓任平生心折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她又哪裡不如人家。可看到了才發現,這些都並不重要,重要的只在於任平生而已。

她曾經真的以為任平生會娶她。

她只告訴了翟小姐她有多喜歡任平生,卻未告訴她,其實他們相識。

那是雨下得很大的一天。

趙裳照例去城外的廟裡上香,晚上便住在庵里,她認床,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夜半夜聽見外面有響動,丫鬟早已睡死,她嚇得要命卻還是舉著燈籠披著蓑衣去看,便看見受了重傷躺在泥沼里的任平生。

認出是他,趙裳既驚,又擔心:「任先生,任先生醒醒,你……」

任平生艱難地睜開眼睛,對她露出一個笑,斷斷續續道:「……有人要殺我。」血水和泥水污了他的容顏,在趙裳看來卻依然很好看。

趙裳丟下燈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渾身濕透才將任平生帶回自己住的地方。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就自己去打水,找布巾給任平生擦污泥,看到腰上那猙獰的傷口,趙裳差點哭了出來。任平生笑容虛弱,連動一下的力氣也沒,仍是對她笑道:「沒事,我命硬,死不了的。」

「任先生,你別說話了,我去給你找葯!」

還未出門,就又聽見任平生的聲音:「若我不小心真的死了,在我的墓上刻一個……」

趙裳抹了兩把眼睛,大步出門。

之後任平生燒了三天,昏昏沉沉,每時每刻都像是命在垂危,但他還是撐下來了。趙裳衣不解帶的照顧了他三日,最後見他的燒退了些,才趴在床頭睡著。

醒來時,抬頭正對上任平生的面容。

那是從未見他對旁人展露過的,溫柔而有些寵溺的笑容。

她的心砰砰快跳幾乎溢出心房。

趙裳以為,那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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