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入夏(三十)
「你都和我開口了,自然一切都是最好最省的。」徐子期不經意間掃到了季言歆和白小夏交握著的手,眉心一跳,表情稍有變化。
「謝謝。」徐子期表情突然有些嚴肅,但對季言歆來說這無關緊要,她沖徐子期揚了揚手中的水杯道了謝,又說:「明天我叫人帶圖紙過去。」
徐子期若有所思,點頭應了聲。從頭到尾,季言歆一句稱呼都沒有,而徐子期也絲毫不介意。白小夏也只是禮貌的和徐子期相互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徐子斐和黎晰都轉頭看著徐子期,徐子斐笑了笑說:「從小到大,我哥眼裡就只有我姐。什麼都能給,咋就不見你對我好點呢?」在徐子斐看來,整個家裡他哥眼裡心裡壓根就只關心他姐一個人。而且徐子斐開玩笑上癮且經常不過腦子,倒也不是真的嫉妒,對他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嘛兩頭親,可他總是忽略了他那城府頗深的哥哥和心思更深的姐姐,都不像他這麼沒腦子。他邊傻笑邊說:「哥,爸媽天天操心你的終身大事,這麼些年了,你好歹也帶一個回來給我們看看啊。」
季言歆面無表情,白小夏眉頭一挑,黎晰愣了愣,倒是徐子期的臉色如常,鎮定的笑了笑說:「我都不急,你急什麼?你急你結婚啊。」
季言歆面色不善的掃了他一眼,又補了一刀:「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這都是惹不起的主,每次自己都是身先士卒死而後已啊,徐子斐訕訕的笑了笑也就沒說什麼。他一直以為是徐子期幫的忙,請她的姐姐大人帶白小夏來的。不知道真相曝光之後,他的玻璃心碎成的玻璃渣子的時候還能往哪裡安放。
這關係果然有點混亂,白小夏瞅了一眼徐子期,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徐子期在看到季言歆照片時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笑意。依照剛才季言歆的介紹,很明顯,徐子斐和徐子期同父異母,而季言歆和徐子斐同母異父,季言歆和徐子期沒有任何血緣關係。那徐子期喜歡季言歆,其實也不是天理難容啊,如果是在古代,那是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吶。
照徐子斐那麼一說,這幾人的表情是五顏六色啊。白小夏放開季言歆的手湊到她耳邊,低聲說笑:「他腦迴路和腸子一樣是直的吧?」什麼都拿來開玩笑,要不是徐子期有城府,指不定早就表白或者翻臉了。那到時候事態得往多難堪的方向發展啊?
「可能是小時候麵條吃多了。」所以才導致了現在腦迴路和麵條一樣直,季言歆說:「我已經習慣了。」
白小夏說:「阿姨真熱心。」
「嗯,我看他倆才是天生一對。」季言歆瞅了眼徐子斐和黎晰,兩人像是找到了共通點正眉飛色舞呢。
吃飯的時候,徐先生話不多,基本上都是季女士在宣揚待客之道,忙碌的很。三人的感情問題她一個都沒放過,白小夏倒是心態特平衡,除了季言歆她誰都沒放心上,該吃吃該喝喝,順便笑意盈盈的應付著季女士。
季女士所有的話,季言歆全當了耳旁風,左耳進右耳出,就顧著給自己和白小夏夾菜了。就是黎晰都被誇上了天,他對季言歆有好感而且挺殷勤的,自從上次吃飯之後他確實經常約季言歆,只是季言歆總有推脫的借口。對於徐子斐季女士倒是多嘮叨了不少,徐子期畢竟不是親生的,后媽難當啊,說與不說都是不對,季女士也是極克制的關愛了幾句就罷休了。
一吃完飯,這幾個年輕人集體撤了。徐子斐想送白小夏,可白小夏有季言歆啊,黎晰想送季言歆也沒譜,季言歆有車啊,徐子期更悲催,季言歆又有白小夏又有車。
徐子斐左右瞅瞅,打著該多交流感情的大旗提議大夥去唱k一起聚聚,結果沒人贊同。最後徐子期和徐子斐走了,剩下個黎晰和季言歆她倆大眼瞪小眼。留下黎晰吧,季言歆是打算直接一次性ko掉的,畢竟經常讓季女士戳騰也挺煩人的。
要麼說黎晰這人還是挺有眼色的,他就覺得季言歆有話和他說。他估摸著兩人還有發展呢,就先問了問白小夏有什麼活動沒有,白小夏說要回家,他挺熱心的說先送她回去,順便約季言歆去看電影。
「黎晰,不用麻煩了。」還沒出小區,季言歆就叫住黎晰攤牌了,敵人要一個一個解決嘛:「上次吃飯是我媽安排的,其實我並不知道。」
「看得出來,我本來也沒抱什麼希望,但見到你之後還真讓人出乎意料。」黎晰笑,他覺得季言歆對他是有一定好感的。起碼今天的態度還不錯,並沒有表現出討厭他。黎晰覺得大家都是成年人,有時候事情沒有想象中複雜,該是直截了當也不錯。
可是不討厭,並不代表就是喜歡啊。季言歆倒是開門了當,為了避免日後那一萬次概率的見面時的尷尬,她的說話方式還是挺客氣和善的:「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黎晰問:「我覺得第一眼來說感覺很好,至於細節,還沒試過你怎麼知道不合適呢?」
「我有喜歡的人,並且正在交往。希望我們日後有機會見面時還能是朋友,再見。」季言歆挑眉笑了笑,自信滿滿神采飛揚。她拉起白小夏的手,往不遠處的停車位走去。
黎晰愣在原地,怔怔的看著季言歆拉著白小夏的手離開,當季言歆的車從他身邊絲毫沒減速的疾馳而過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麼,比如說,飯前徐子期那突然變得有些嚴肅的表情,比如說,白小夏對徐子斐那近乎冷淡的禮貌。
還沒到家,季言歆電話就響了,白小夏瞅了眼屏幕說:「是蘇然。」
季言歆讓白小夏替她接,接通之後白小夏剛吐出個「喂」字,就被蘇然在那邊一通沒形象的大叫震的耳朵發麻:「歆歆啊快來醫院,這次不是炸彈爆炸,是原子彈要爆。」
這還是那注重形象的蘇然么?白小夏頓時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理解能力也下降了。可蘇然那喊聲太大了,季言歆都聽見了,她頓了那麼一下,又轉頭看了眼白小夏,然後油門一踩就朝醫院飛奔。
緩了一下之後,白小夏也明白過來這炸彈是指什麼。如果不是大事,蘇然是不會打電話來的,這電話類似於求救信號啊。而且那邊熙熙攘攘的,吵鬧的很。
季言歆一言不發,趕到醫院的時候前面大樓沒什麼人,大家都在往後面住院部涌。稀稀落落的人群里還有人在議論什麼跳樓,危險什麼的。
季言歆沒湊熱鬧的習慣,何況住院部有好幾棟大樓,她瞅了眼人群就站著給蘇然打電話:「我在門診部,什麼情況?」
「快來住院部一號樓,我們在樓頂。」蘇然急匆匆的說完就掛了電話,接著季言歆的電話有幾個陌生號碼接二連三的打進來,幾乎是不帶間歇的。但季言歆只是看了一眼,一個都沒接。
是有人要跳樓,季言歆和白小夏趕到頂樓的時候,上面已經有警察在維持秩序,蘇然和另外幾個醫生在上面勸說。還有人撕心裂肺的叫囂著哭喊著,樓頂門口的場面十分混亂。
「你可算是來了,她偷著跑出來的,勸不下來點名要見你。」蘇然拉著季言歆進去,下巴指了指站在樓頂邊緣的人小聲的說著大致的情況。
那哭天喊地的女人正被民警勸說著攙扶著往一邊退,說她這情緒會影響別人情緒。「季言歆。」誰知道她還沒完全平復下來的心情,一看見季言歆之後瞬間又爆發出來。她大喝一聲,立刻又奔到季言歆這來了,她十分拚命的瘋狂的衝上來想抓季言歆,卻還是被攙扶著她的民警同志死死的拽住。她還是不依不饒的蹬著腿掙扎著,叫罵著:「你不得好死,你看看你把我們家童童都害成什麼樣了。」
「季言歆,童童要是有什麼事,你這輩子都別想好過。」那女人依然破口大罵,聲音都嘶啞如雞一般尖叫著:「我和你沒完。」
季言歆偏頭看了眼她,就再也懶得去看她了。那眼妝花的,和鬼似的,幸好現在不是晚上。白小夏看著那女人,就心裡莫名的發悶,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竭斯底里啊,放佛是用盡了生命中全部的力量。她看了眼要跳樓的女人,年歲不大,也就二十好幾的模樣。她穿著病號服赤腳站在高處,長發隨風飄著有些散亂,身體很瘦弱,像是長期自我虐待過一樣沒精神沒活力,卻有勇氣去面對往前一步就能吞噬生命的萬丈深淵。想都不用鑒定,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肯定是她親媽啊。
季言歆看了眼白小夏說:「小夏,你在這等我。」
白小夏點頭囑咐她:「小心點。」不管因為什麼,發生過什麼,那都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即使不認識,依然還是觸動了白小夏的情緒,她做不到看見有人當著自己的面去死,而還能無動於衷。
白小夏不知道季言歆和那女孩說了什麼,只遠遠看得見她的情緒忽然激動,忽然冷靜,到最後季言歆靠近她,緩緩的朝她伸出手去。
這一刻,白小夏和蘇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她要拉著季言歆一起死怎麼辦?只一用力,就是兩條人命。白小夏有心裡陰影,蘇然還得分心盯著她,別一會那邊倆人沒事,這出了事,她怎麼和季言歆交待啊。
那女孩面對季言歆伸出的手,顯然是很猶豫的,季言歆很冷靜,在外人眼裡,起碼她假裝的非常冷靜。直到那女孩猶豫著伸出手的時候,她也沒有半點急進的姿態,盡量的穩住那女孩的情緒,想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來。
那女孩下來后緊緊的抱著季言歆不撒手,季言歆掙了幾下沒掙開,只好抱著她先往安全的地方退了幾步。然後就被一群圍上來的醫生和警察圍了起來,季言歆回過頭來時看見立在遠處一動不動的白小夏,這一刻才覺得自己連腿都軟了,呼吸都快窒息了,這種後知後覺的怕,怕的是生離死別。
而白小夏站在原地等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也怕,怕的提心弔膽,怕那些過往再重演一次直接把她擊垮。
她所有的勇氣只在那一瞬間,就崩塌的潰不成軍。她和季言歆相互對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突然之間淚流滿面,嚇的季言歆不知所措。季言歆衝過去抱住她,抱的緊緊的,可白小夏還是無動於衷,沒有任何回應。
那女孩看見這一幕,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又響了起來,她想過來卻被大家圍了個結結實實的往樓下擁去。
季言歆能感覺到白小夏的身體在發抖,心也在發抖。「小夏。」白小夏沒回應,蘇然也覺得不對勁。
可白小夏確實又沒事似的,估計只是受了點驚嚇。「我說歆歆啊,你是不是從前這麼救過人有經驗啊,你怎麼那麼冷靜?」蘇然想緩和氣氛,也確實是好奇。
季言歆真想回她一句無知者無畏,但她怕白小夏多想。她去拉白小夏的手,白小夏卻緩緩喘了兩口氣說:「你有事先去忙吧,我想,我該冷靜一下。」
白小夏的一些動作,顯然還是緊張的,不知所措的。她掙開季言歆的手,避過吵嚷的人群往下層的電梯口走。這一瞬間,季言歆覺得她的背影,憔悴羸弱的像是八年前在醫院得知噩耗時的背影一樣,既孤單又脆弱。單薄柔弱的像一碰就碎的琉璃,像被一陣風就能吹上天的風箏。像是上次在老宅里,她笑著說長久以來都習慣了,其實一個人很好。可那笑里還是透著落寞和心酸,背影也那麼薄弱,那麼無奈的透著悲傷。
又是醫院,季言歆心慌了,她覺得自己現在怵醫院。上次白小夏去西藏的那時候,前兆就是醫院,然後就是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自己生怕再也找不到她了,那種心慌像是比覺得一瞬間天都塌了更讓人承受不了。而更讓人覺得可怕的是,她不在,卻到處都有她的影子,如影隨形無處不在。
「我覺得她說的對。」蘇然看了她一眼,又繼續盯著白小夏離去的背影,想著什麼時候合適去問問季言歆,白小夏的心裡陰影到底是什麼:「你是有事情該處理,而她也需要冷靜。」
電梯門剛開,冷檸還沒出電梯就看見蘇然和季言歆往裡擠。她順手按了樓層轉頭就問:「怎麼回事?」
季言歆覺得頭疼,臉色陰沉。「要跳樓唄,不過還活著。不知道言歆說了什麼,把她勸下來了。」蘇然答了話,見冷檸一個勁的打量季言歆,用眼神問她什麼情況,她也看了眼季言歆說:「人間慘劇啊。」
圍觀人群散的差不多了,出了電梯季言歆往病房裡走,蘇然和冷檸站在門外,「從來到現在,除了對白小夏說的話,我一共就聽見她說過兩句話。」蘇然的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想了一下剛才那驚險的時刻啊,她就虛弱的斜著往牆上一靠呼出口氣說:「有那麼多種死法,還非挑個難看的。想死還不容易,就不能靜悄悄的一個人死了再告訴我嗎?我要是你,大概已經無地自容到去死了。」
蘇然一撥額前的劉海說:「這是鄙視曹靜時候說的。人救下來之後她又說了倆字,丟人。這是鄙視簡童和曹靜的時候說的。」蘇然咬牙,『和』字異常重音。
那深邃又無情的眼神一針見血,猛戳人家痛處。這果然是季言歆啊,落井下石從來不分時間和場合。越是冷靜話越狠,什麼叫殺人不用刀?冷檸心裡忍不住讚歎啊,可季言歆也沒必要臉黑成那樣啊:「那不至於吧。」
「白小夏一起來了,然後不對勁的走了,說要冷靜一下。」蘇然聳了聳肩,希望白小夏不要胡思亂想季言歆的生活作風問題。「我真是佩服簡童,我可不敢現在去惹那隻大貓。」
冷檸給了蘇然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蘇然看了眼病房的門,門口還擠著幾個人正伸著脖子往裡面看。
「哎,蘇醫生,你在這啊我可找著你了。」一小姑娘從拐角處瞅見蘇然,氣喘吁吁的衝過來,急的舌頭打結話都快說不清楚了:「蘇醫生,十二床的病人不好了。」
蘇然一愣,想了想轉頭問她:「他好過嗎?」好人誰來這躺著啊。
「我真為你那些病人捉急。」啥時候才能靠點譜啊?冷檸看了她一眼,心想當蘇然的病人恐怕得多幾條命才行,不然都不夠被虐的。蘇然帶著那小姑娘急匆匆的往樓下去了,冷檸就往病房裡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