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入夏(三十一)
簡童坐在床上,情緒相對穩定了不少,曹靜在床邊陪著她。季言歆坐在沙發上,冷檸蹭過去在她旁邊坐下。在紛亂吵雜熙熙攘攘中這一坐就是一個小時啊,等警察和醫護全都撤了之後,曹靜終於收回她那惡毒的眼光,要開始語言攻擊了。
等的太久了,季言歆剛才給白小夏打了電話想問她在哪裡,可是響了好久白小夏都沒接。季言歆心裡著急,不等曹靜開口,就先說話了:「精神這麼好,也該病癒出院了。」
冷檸在心裡替蘇然燒了一大把高香啊,她這是要解脫了,季言歆要拯救她出火海深淵啊。
簡童一把按住又要開口說話的曹靜的手,問季言歆:「是你希望的嗎?」
季言歆說:「我希望你能好好的。」這是從各個方面來說。
「好,我出院。」簡童鬆開曹靜的手,有那麼點要支開她的意思:「媽,你幫我辦一下出院手續,現在就辦,我要馬上就出院。」
曹靜不想走是因為季言歆在這,她很不放心,可是顧著簡童她心裡有氣不能出,有話又不能說,生氣的瞪一眼季言歆和冷檸,還是起身辦手續去了。
冷檸坐著沒動,簡童可請不動她,季言歆才不會開這個口。也就算了,反正她們的事冷檸什麼都知道,要不當初她也不能像蘇然似的懷疑過季言歆和冷檸有一腿啊。
「你們在一起了?」季言歆看白小夏的眼神,還有那個擁抱,絕對有讓簡童在跳一次樓的衝動。
「是。」季言歆的臉色有了明顯好轉,一抹笑意只維持了片刻之後又恢復了冷淡。
簡童慘然一笑說:「我以為還會是容裳楚。」
「你該好好聽你媽的話,別總給別人找麻煩。」都說滴水能穿石,可季言歆覺得自己的耐性已經快要被磨光了。
「對你來說,我從小就是個麻煩啊。」簡童笑,笑的有點怪異,笑的人瘮的慌。
這麼多年來,別說鬧事,自殺都鬧過多少回了。「簡童,你該長大了。要不然,叫你姐怎麼能放心?」冷檸哼笑一聲說:「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不是你想要,你哭你鬧你耍無賴,死皮賴臉就能得到的。」
和一個極度自私又不正常的人還有什麼好說的?但凡她能為別人考慮一點點,也不至於弄到現在這地步。季言歆嘆了口氣就起身要走,她心裡還惦記著白小夏呢。「我在說最後一遍。真是想死就誰都攔不住。但如果你一定要死,你也死的體面點。並且在死之前,請一定不要通知我,你知道,我挺忙的。」
「你愛她?」聽到這話,簡童抓著床單的手有點顫抖,發出的音都有點哆嗦。
「這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季言歆出門前轉頭看她,目光犀利且面色不善:「如果你敢去騷擾她,別怪我不講情面。」
門要關上之前,簡童大聲問她:「你騙我?你又騙我。」
可直到門緊緊關上的時候,季言歆也沒再回過頭看她一眼,或是留下一句堪稱隨意的解釋。她對身後的詢問和質疑聲,完全充耳不聞。聽到這話,冷檸算是對季言歆勸她下來時說的話心裡有數了。出來之後冷檸打電話通知蘇然說炸彈已經被季言歆一句話給拆了,蘇然忍不住感嘆以後沒狗血又真實的直播可以看了。
白小夏哪也沒去就回家洗澡,然後抱著夏天發獃。在這期間,她倒了杯酒喝,還給沈余歡打了個電話。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她因為會莫名其妙的流淚而害怕夜晚來臨,很長時間都不能停歇的抱著夏天看著窗外。她以為會一直看到日出卻不知不覺的累到睡著,有時候等來的是雨天,沒有日出,那種時候又會覺得異常傷感。
她說:「余歡,我覺得我得面對現實了,我必須承認,我再也無法承受有誰離開我時的那種痛了。」所謂不動心的極端就是痴心的可怕。而且像白小夏這種面對過那麼多次生離死別的人來說,她早就不敢再去和誰深交,即使她不曾懷疑感情,卻也會對於和別人之間的相處,有猶豫膽怯的心理。蒼大師的十誡詩說的好哇,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所以她很多時候不願意去接近別人,只是害怕面對曾經的那些經歷,只是因為相聚過後總會有分離。
從前,白小夏總怕自己會因為越來越沒有安全感,而放棄。沒開始就已經害怕結束,那麼,又怎麼會有開始的勇氣。終於有了去開始的勇氣,又可否會有堅持下去的勇氣?
而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如果今天季言歆沒把那女孩救回來,如果那女孩非要同歸於盡,如果如果,這世上有太多的如果,偏偏就要糾纏著白小夏,偏偏她又不敢去想那些如果之後會是怎麼樣的結果。
「你說我的信仰,會不會也有崩塌的一天?」各種事情夾雜在一起糾纏的久了,讓人應接不暇,就有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爆發之勢。白小夏覺得腦子亂糟糟的,一刻也靜不下來。
「你在哪兒?」沈余歡正在開會,聽見白小夏語氣不對,她也沒告訴白小夏她不方便接電話。沈余歡也不等散會直接請假就撤了,直奔白小夏那。
沈余歡有鑰匙,她一進去就瞅見從前一直鎖著的房間大開著,白小夏坐在裡面喝酒。
沈余歡環視四周,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啊。「天塌了?」這裡面也沒什麼想象中見不得人的東西啊,還被鎖了那麼久。
白小夏瞅了眼窗外:「沒有啊。」
看這樣子也沒至於要死不活啊,沈余歡放下心來,鄙視了她一眼:「季言歆呢?」
「大概,」白小夏扁了扁嘴,眼睛往窗外一斜:「是在醫院吧。」
「婦科病?」沈余歡眉頭一挑,連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
「。。。」白小夏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居然沒繃住笑了,就是笑的有點難看。
「你到底是想哭啊,還是想笑?」沈余歡挨著她坐下嫌棄她說:「太難看了,跟便秘了似的。」
怎麼對錶情這麼有研究呢?「你便秘的時候還照鏡子啊?」白小夏倒了杯酒給她:「這是從言歆家拿過來的,肯定比較合你口味。」這一喝就是一嘴的人民幣味,白小夏咧嘴:「我在喝酒呢,你能不能悠著點照顧一下我的感受和胃口。」
「咱可是藝術生,想象力就是生命力,我不照鏡子靠純想象也知道啊。」沈余歡也一咧嘴,估計白小夏也發揮想象力了,就說,「好吧,看在這麼好的酒的份上。」沈余歡接過酒又問:「她搬過來了?」
「賴過來的。」白小夏隨口給了句解釋:「前陣子她家小區維修管道停水又斷電的,她就來了。」
沈余歡心裡嘀咕著,身子一斜和白小夏拉開距離又開始打量她。白小夏歪著頭看她,「別猜了,該不該發生的都發生了。」這陣子還真是被人潑了一身狗血似的離奇啊。沒事的時候安靜,一有事了,那就是沒完沒了,和吃了炫邁似的,根本就停不下來啊。
「得,咱還是換話題吧。」白小夏這樣,擺明了是不知道從何說起嘛。沈余歡也有點避開不想聽某些事的意思,「手續都快走完了,酒吧開張的日子也選好了,裝修定了沒?」
白小夏說:「嗯,言歆找海程要了折扣。」
沈余歡說:「我當初還以為你會開家茶館,或是畫室呢。」
「酒吧好,心煩意亂的時候不喝茶,可以喝酒啊。」白小夏沖她嘿嘿一笑:「夜夜笙歌,紙醉金迷可以釋放壓力嘛。」
「翻身農奴把歌唱了啊,瞧你這小得瑟樣。」白小夏也就是在沈余歡和季言歆面前能這麼綳不住臉了,沈余歡指尖一戳她腦袋,嚷嚷著:「老闆,我要終身制會員卡。」
白小夏眼中神採光亮,沖她一笑說:「卡多麻煩啊,你以後直接刷臉好使。」
季言歆從醫院趕回來的時候,正巧看見白小夏靠在沈余歡身上笑的一臉傻氣,小臉紅撲撲的,不知道兩人在說什麼,沈余歡正用手指頭嗔怪似的戳了一下她腦門。而白小夏呢,那小臉笑的都皺成一團,快跟朵小雛菊一樣了。
這情況有點太詭異了,要是說她移情別戀,那這速度比迅雷還快,要說她還有什麼需要冷靜沒想開的,那現在這副開心暢談的歡樂氣氛,又是鬧哪樣?
季言歆回過神來關上門往屋裡走,沈余歡聽見關門聲側頭去看她。季言歆沖沈余歡點了點頭,就去看白小夏,她喝的有點多了手邊還放著紅酒瓶,估計也沒剩多少了。
她握住白小夏的手,看見白小夏沖自己一笑,神情中難掩擔憂之色。季言歆轉頭去看沈余歡,沈余歡頭一偏說:「別看我,你去醫院治病的事,她什麼都沒說。」
治病?治神經病哦。季言歆眉頭一挑,想起了沈余歡上次說的婦科病,在心裡問候了沈家上下之後,就扶白小夏去沙發上。
「幾點了?」白小夏晃晃悠悠的,季言歆覺得她倒是沒醉,神志倒還算清楚。
季言歆問她,「六點多了,胃難受嗎?」
白小夏搖頭,她淡淡一笑。一抹不易察覺的落寞浮上了清秀的眉間,她只有心裡難受,季言歆的臉就近在咫尺,可是看著看著忽然就讓白小夏有種說不出的心慌。
「一會早點休息,我先回去了,有事打電話。」沈余歡柔聲和白小夏相互告別,臨走時又對季言歆說:「回頭有時間一起吃飯。」
「好。」季言歆和沈余歡有仇嗎?沒有,有的是橋樑白小夏。沈余歡的關係網可比阮茹虞複雜多了,而重點是白小夏和她的關係,對她的好,是阮茹虞萬分之一也比不上的。何況沈余歡叫自己一起吃飯,那也不會只是吃飯而已,這擺明了是正式見家長的意思啊,肯定少不了思想教育這門課。季言歆想著應聲點頭,客氣的囑咐她:「開車注意安全。」
送走了沈余歡,季言歆摟著白小夏,梳理了一下情緒說:「小夏,今天那個女孩叫簡童,那女人是她媽叫曹靜。那個男人和我媽離婚之後和曹靜結了婚,他們沒有孩子,簡童是曹靜和前夫生的。」
「嗯。」這稱呼,還不如對季女士的,好歹在介紹的時候還是會稱呼說是親媽呢。關於簡童和季言歆之間的事情,白小夏大致是猜到真相了。畢竟那時候曹靜那麼多句髒話可不好聽,什麼自家人都不放過什麼的可沒少提。既然當季言歆是自家人,卻又那樣光明正大的說著刻薄陰狠的話隨意謾罵,這又算哪門子的自家人?難道丟人一定要丟的越遠,才越有成就感嗎?
「你餓嗎?我有點困了。」白小夏確實是有些頭暈,她暫時不想提下午的事情了,她想到那一幕就覺得心驚動魄。她身子軟了軟,一頭扎進季言歆胸前蹭了蹭,然後趴著不動了。
被襲胸了。。。季言歆嘴角抽了抽,想起上次白小夏喝多了好像也是喜歡往人懷裡出溜來著。「沒什麼胃口。」季言歆搖頭,用胳膊圈抱住白小夏。她什麼心情都被季女士和簡童作沒了,上午一場下午一場都要趕上一日三餐,定時定量了。「你下午去哪裡了,我打電話怎麼不接?以後不準不接電話,你可知我會擔心?」
「知道。」白小夏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模樣乖巧多了,還忘不了申訴辯駁:「我哪有故意不接,是沒有聽到。」
白小夏對自己說沒聽到,那一定是真的沒聽到。季言歆不懷疑她,可突然有點小心眼的去拿白小夏的手機,遞給她說:「你看看有沒有未接。」
手機的屏幕一亮,季言歆的臉就黑了。白小夏的手機上真有一個未接,但是,這為毛是一串數字連個名字都沒有,而且這顯示還是陌生來電。
季言歆面色不善,白小夏沒有絲毫心虛。她沖季言歆一笑,指了指心窩說:「我記在這裡了。」她喜歡一個人的心,是清澈見底,乾淨透明的。
從開始一看見就讓人頭疼的數字,到後來卻能讓看見的人莫名心安。
季言歆心中一暖,可她又不是三歲小孩,只怕白小夏記住的可不是自己一個人的。轉臉的功夫,她又倒了杯水遞給白小夏,登時笑的如沐春風:「渴了吧,喝口水。」
白小夏喝了不少紅酒這會是有點口渴,她水正喝到一半,就聽季言歆拿著手機要撥號似的問她:「小夏,余歡的號碼是多少來著?」
「1825796。。。」白小夏話音剛落,才驚覺不對。
季言歆眼睛半眯著,白小夏氣呼呼的瞪她,總是這樣坑自己後知後覺啊。又被坑了,不看一眼不划算。白小夏撈過季言歆的手機,翻了半天電話薄看見一個墊底的人叫「最親愛的人沒有之一。」
「你不覺得這名字長了點么?」白小夏橫她一眼,「真不愧是親姐弟,乾的事是一樣的。」
「要不是那蠢貨,誰要做這麼愚蠢的事情啊。」要不是上次去接徐子斐時候看見了名稱備註,自己怎麼能心裡一不平衡就干出這種既幼稚又丟臉的事呢。季言歆低著聲音嘟嘟囔囔的,想到上次就心裡有火:「哼,朕的一世英名盡毀。」
「陛下您有英名嗎?」就算沒有徐子斐,也不能制止季大小姐偶爾犯傻的行為啊。白小夏撲哧一笑,「滅絕師太倒是英明遠播,全公司上下無人不服。」
季言歆瞥她一眼,果斷換了話題。心裡卻想著明天去公司和徐子斐扯兩句閑談,就知道這英名是哪裡盛傳出來的了。這一想到徐子斐,季言歆心裡多少還是有點愧疚的。雖然白小夏不喜歡他,可自己橫□□來他未必不會多想。
「其實從小到上大學為止,我從沒拿他當過弟弟。我心裡是不認同他是我的親人的。我覺得這樣的生活,我並不需要。」季言歆情緒有幾分低落,想想年幼的徐子斐,還有年幼時候的簡童。也許小時候大家是好一點,起碼可以保住孩子童真的本性。「他小時候總喜歡跟在我後面粘著我,可我看見他就覺得自己一下子就變得刺刺的,不扎他一下,他就不舒服似的。」
「我不喜歡他,與你無關。」季言歆其實也是不願意提起家裡那些混亂的關係,甚至於不願意承認和他們之間無法改變的親情聯繫。即便是季女士明顯的不關心季言歆,可白小夏還是無法想象為什麼季言歆對那個家會有那麼強烈的抗拒。這和橫刀奪愛什麼的根本沒關係啊,她摟住季言歆往她懷裡蹭了蹭安慰她說:「只是我喜歡的人,正巧是我不喜歡的人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