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瞎了

第119章 瞎了

第119章瞎了

坐在床邊的人尚握著我的手,說過那一句話之後便在等著我的動靜。而我心中輾轉了千回,一時卻不曉得該怎麼開口,最後才輕輕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掌,一字一頓,盡量緩慢道:「夜尋,你聽不見了嗎?」

夜尋顯然是看到了我可以放緩的唇語,只是如今的我卻看不見他面容的任何變化:「嗯,滄生海的濁氣太盛,入體后沒時間煉化。為了不讓之傷我仙元,暫時封閉了五感中的聽覺。」

他一點沒有隱藏地交代了,我愣怔的同時,也感覺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旋即便有冰涼的手指再度撫上我的眼,那裡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殘留。

我知道他很討厭這個。

正欲要解釋,他卻先我一步開口:「你眼中已有濁氣入侵,就算再好的靈藥滋養,三年五載怕是好不了了。」

我點點頭,我乃不滅之身,之後雖然稍有鬆動,但是濁氣並沒有侵入我根源命門所在,只是要徹底祛除的話,依託這滄生海濁氣的程度,會棘手一點兒而已。

夜尋想是見我並沒有多少頹靡之色,也緩緩收回了撫著我眉眼的手,與此同時,任由我反握住的那隻手亦是抽走了。

我手心一空,心底亦是莫名其妙地一陣失落與空茫,本是想要去將他的手抓回來,稍稍往前探了探,卻早已不知道夜尋退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微微地皺眉,方才夜尋在我身邊的時候還不覺如何,待得他離開我才發覺自己失去光明之後,眼前那份縈繞不散的黑暗給了我多大的不安。

尤其,我原本就是個安全感不強的人。

「夜尋。」我開口輕喚,想確認他是否還在。

「嗯?」他答得漫不經心,尾調之中卻別有一份溫柔。

聲音仍在我床側,離得並不遠。而且他應當一直瞧著我的,不然又怎知道我在喚他。

想到這兒,我的不安又若飄入火中的雪花,剎那消融,不自覺地笑了:「在滄生海內是你救了我吧?我沒看清,想要看清的時候,就成瞎子了。」

夜尋的方向靜了靜,然後不咸不淡道:「成了瞎子很開心嗎?」

我臉上的笑一下收斂,忙搖搖頭:「不開心不開心。」一頓,「不過,你……你不會有事的吧?」

滄生海之霸道讓我都束手無策,只能被動地等著陣法轉換,咬牙硬撐。夜尋卻得以強勢從外遭破開陣法,一路摧枯拉朽地掃蕩到我的面前,將我救下。

我覺得他簡直神了。

他在我心中其實一直如此,很多年前被他從松鼠洞中抱出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個深不可測的人。而這種深不可測卻不會給人懷疑與不安的感覺,他素來都是中立的一方,風輕雲淡,作壁上觀。偶爾心情好了,過來庇佑我一番,便能輕鬆地化去我的窘迫之境。

夜尋聲音淡淡回道:「稍加調養就夠了。」

我寬下心來之後,兩人便無話,靜默了一陣。我在這半晌的無言之中,腦中輾轉想了許多,爬起身來,在床沿坐著。雖然看不見夜尋的方向,卻大概能辨別聲音傳來的方位:「夜尋,我有一事需要拜託你。」

夜尋緩緩地嗯了一聲。

「我眼睛、眼睛不好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千溯?」眼前的黑暗濃郁至此,加之身體上的不便,我也知道如今的自己傷成了怎樣的一個程度。

自打不滅之身練就,我還是第一次如此狼狽。

新世剛成,千溯這三年五載怕是回來得極少,我若是自己注意點兒,傷在眼中沒有痕迹,便不會給發現的。

夜尋沒搭話。

我實話實說地接著道:「我打探之下,發覺魂縈只有滄生海才有,故才會涉險一趟。如今這最後一味的東西得到了,我的次心也能做成了。這事到這兒就算完,我不想給千溯知道,是怕他會遷怒到折清的身上。他們本就處得不好,我不想他們再生嫌隙。」

夜尋沒有正面回復我,而是風輕雲淡道:「千溯豈會是那麼好瞞的。」

我道:「若是他自己發覺了我也沒法子,在那之前……」

夜尋忽而輕淺地笑了聲,截過了我的話頭,聲音依舊是風輕雲淡的:「我何必?」

我給他話語中莫名匯聚的冷淡一震,縮了縮頭,一下子怯弱下來。

雖然知道他姑且答應,但總有種說不清楚的感覺,讓我覺著自己該是得罪他了。

若是尋常,夜尋八成就不會理會我了。然這回想必是我傷了,他大發慈悲之下並沒有拋下我離開,而是靜了一會兒,接著道:「次心贈人,的確能明心不假,可也有個風險。你可曾想過千溯?」

我搖搖頭,認真道:「折清不會害我。」

多年的相處,我同他也有過處得好的時候,且不論是不是逢場作戲,我卻是信任著他至少不會害我這麼一點上。

「而且我本為不滅之身,次心也較常人並不一般,只能將克制針對自己的器材淬鍊入一柄利器之內,他用此利器刺中我才會真正對我造成傷害。我,也沒那麼容易死的。」

不是天雷,不是天道劫難,我本就是不死之身。

夜尋聽罷,聲音不過尋常道:「嗯,既然你心已決,我自不會攔你。」

我一陣靜默,點頭。

我身上尚有傷勢,需得調養,故而再閉目恢復一下精神,就該自主調養傷勢了。

夜尋見我漸漸沉入修鍊狀態之中后,再無言語,起身離開。

他一走,我凝望著唯有黑暗的門口方向,發了許久的呆,連心境都無法安寧地顫動著。

倘若此刻在我身邊的人是折清該有多好。

若是那樣,我就可以不必如此糾結難過了。

我實在不敢再放任自己同夜尋過多地相處下去,只怕心神皆守,心神皆失。

我一身傷不大好出去見人,待得至少外傷痊癒的時候,起身摸著床帳,想要下去走走。如此方覺眼前那橫亘不散的黑暗,委實給了我太多的不便。

平素不覺自己寢房多大,東西如何繁多,當我摸索著碎掉了兩個花瓶,再稍稍確定一下方位,心裡頭一陣肉痛。拿腳小心地探了探面前的碎瓷,尋了個自覺安全的地方,就要踏下去,耳畔一陣清風拂過,我一腳踏下,果真沒觸著什麼瓷片。

再探,前頭便什麼都沒有了。

我若有感知,神識往門口一掃,便感知到了一股磅礴的仙力縈繞,當即咧嘴笑了:「看不準方位,不好隨便用法力,省得更麻煩。夜尋,你能告訴我窗子的方向該怎麼走嗎?」

夜尋在那方風輕雲淡地回復:「四點方向,走五十步。」

我依言小步走,因為相信夜尋,倒是沒什麼遲疑。直到五十步數完,手摸到了窗口的木框,外頭的風一下子清新起來,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本是要轉身去面對夜尋的方向才好說話,然一個猛然轉頭,額上便是一陣痛楚襲來。我尚且還蒙著,緊接著便聽得咔嚓一聲,有什麼落到我的腳邊,咣當一下,險些砸到我的腳。

呃……貌似是半扇窗被我不小心撞了下來了。我揉著額頭,默默地想。

夜尋貌似靜了一下,而後腳步聲微動,卻不是朝我的方向而來,而是朝屋內走了去,一面淡淡道:「失了眼睛,就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的魔尊,該就只你一個了。」

我終於苦下臉:「我也不想的。」

我一般不會外放神識,倘若現在總是叫神識外展著探索,便好似外放威壓,輕而易舉就給人發覺了不同。這異常若是給千溯等看到,那我也就瞞不下去了。我只是想保險一點,才如此試一試的。

原地待了一會兒才轉身,想要去別的地方探一探、熟悉一下,哪知沒走兩步,又是一陣稀里嘩啦。

我扶著唯一尚且還沒掉下去的琉璃盞,訕訕地乾笑。

果不其然,在夜尋那收到了一字評語:「呆。」

言罷,他衣袖微動,好似是轉過身去了。

我抱著琉璃盞,摸到一處展桌,想著反正現在夜尋轉過去了,看不見我的唇形也聽不到,便沒怎麼掩飾聲音地嘀咕道:「哼,左右阿獃和阿瓜才是一對好朋友,我是阿獃,你是阿瓜,嘿,夜尋阿瓜。」

我腦海中浮現夜尋那一襲淡泊的藍衣,神情冷清,眸中高遠,或似蘊著皎皎月華。如此形象,同「阿瓜」一詞實在是天差地別,反差得狠了,便讓我覺著很是好笑。

我平常都不敢跟他頂嘴,只敢在肚子里腹誹,今天說出來,委實有種別樣的快感。我一時也就沒想別的,光是嘿嘿嘿,抱著琉璃盞不住地笑去了。

爾後窗邊一陣清風盪過,夜尋那方倏爾也是傳出聲淺淺的笑,生生地將我舒坦的笑意遏制在臉上。

隨後便聽得他緩緩道:「阿獃,我還沒轉過去……」

「……」

我近來很容易判斷失誤,在陰溝裡翻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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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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