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博君一笑
半個月沒有柳寧的一點音訊,只知她在忙事情,卻不知真是連隻言片語都未傳來。
程青逸最近連續好幾天獨自坐在窗前凝望,沒在一起了才知曉會是如此想念。
三個月的蠻蠻已經會做一些小表情,時不時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引起大人的注意,偶爾吹兩個小泡泡,看著她程青逸會時常走神。
沒有妻主的日子,原是這麼孤寂,孤寂得他將窗前的樹葉數了一遍又一遍。
北方的戰事接近尾聲,北蠻人被包殲,此時眾人在知在北蠻人後院燒火的,正是他們戰績赫赫消失許久的驃騎大將軍,聽到這個消息程青逸很高興,同時又滿滿的為柳寧心疼,這世界大概原本就沒有所謂的公平。
柳寧一路平平靜靜的潛回龍灣村,明明只是一年,卻好像過了半個世紀。
「爹,你還弄這些衣裳做什麼?」程青痕洗刷碗出來,又見程夫郞挑燈繡衣。
拿針在頭髮間滑了滑,程夫郞愣了回神,忽然嘆了一口氣。「說不得你娘她們就什麼時候回來了!」
這種狀態已經持續了一年,話也聽了一年,程青痕除了習慣性的給他搭件衣裳,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或許父親並不需要他的回答。
門扉響起均勻的敲門聲。
「快要入睡的時辰了,誰還會來?」心中疑惑,還是走出去查看究竟。
屋外一張醜陋的陌生女人臉,虎得程青痕眼皮一跳,乍一見還以為自己撞門神了。「大姑娘,你找誰?」
看到久違的熟人,柳寧難言眼中的興奮之色,壓低嗓音喊:「二哥。是我,柳寧啊!」一邊說著,撕了臉上的偽裝。
「柳——」程青痕瞪圓了眼睛。
「噓!」
止了他的呼聲。連忙道:「快開門,這裡不方便說話。」
程青痕放她進門。連忙拉著她到一邊,一邊走一邊焦急的詢問:「怎麼就你一個人,青逸呢?他沒跟你一起回來?」
「二哥,你別急,讓我先喘口氣。」
踏進門,瞥見跌散在地的笸籮針線,程夫郞渾身顫抖,半個身子撐在桌子上。對上柳寧視線的那一刻,雙目淚涌。
「回來了,孩子……」好似耗費了半身心力,才將整句話吐出。
柳寧托住他的身子,扶他坐回椅子上。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就是冷清淡漠如柳寧,也忍不住紅了眼眶,瞬間明白程青逸想要回來一顧的心情。
柳寧雙腿跪地,連著朝程夫郞磕了三個響頭,一個為青逸。一個為蠻蠻,最後一個為自己。讓老人焦灼等待了一年,現在又不得不帶著青逸隱居。她心中說不出的抱歉和愧責。「讓岳父擔心了!岳母和月嬌都很好,預計過不得幾月就會來消息,青逸也很好。」
程夫郞起身拉扯她。「好啊,好啊!快起來,肚子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不忙活!」柳寧拉扯住他,接過程青痕遞來的茶水,一口喝盡。
村子這一年變化很大,死了好些人。很多沒有熬過厚重苛雜的稅務,一家老小背井離鄉四處流浪。卻也讓剩下來的村民更加團結。齊心協力。柳寧將邊關發生的事情三言兩語帶過,並囑咐他們莫要將自己的行蹤泄漏出去。
算了算日子。馬不停蹄的趕回去,還得加把子力氣,路上為了給身後的尾巴製造混亂,累得她夠嗆,挨著床便睡得人事不知了。
這世上最難以預料的事情,就是以為可能再也不會碰面的人,還會再相遇。
神女廟還願歸來,不料路上下起大雨,趙莘同幾個僕人一起被堵在路邊的小破屋裡,正巧柳寧載著程夫郞出門,趕上這一趟子糟心雨,臉上的偽裝也給洗掉了,進到門裡,幾人俱是一愣。
趙莘好容易平復的心湖乍起波瀾,不由苦笑,她怎在這個節骨眼上冒了出來。
柳寧沖他點點頭,勾唇淺笑。「當日不辭而別,如今過得可好?」做了義兄妹,還沒有行過義兄妹該做的禮,柳寧為自己的疏忽感到虧欠。
眼睛不做停留的看向別處,臉上浮起淡漠疏離的冷笑。「不好!」
沒想到他回得這麼直接,柳寧架在台上下不來。
「怎的突然想到回南方來?」轉換話題,試圖將氣氛緩和一下,但趙莘似乎誠心不想她好過,話語直接又坦白。
「看不見你,我才能過得好日子,如今你做何又要出現?」
被他一堵,柳寧啞口,無言以對。確實是她不該,既不能給予希望,何必裝作兩人相熟,豈不是徒增煩惱,她不能那般自私。
程夫郞一雙眼睛來回看著兩人,忽然拉了拉柳寧的一袖子,好聲好氣的說道:「趙二公子是個好人,如不是他回鄉接濟咱們,村子里怕是沒幾個活得下來,為此,趙二公子還跟黃家的鬧了合離,是我們拖累了他!」
柳寧腦子裡炸過驚雷,這個地方的男子合離,那比被休還要叫人看不起,以後生活更是艱難,她無法想像,如今沒了黃家趙家的靠山,他以何謀生?
「不必可憐我,如今的趙莘才算真真正正為自己而活!」他吐字鏗鏘有力,一雙水眸幽光閃閃,不知何時已經變得風雨不可摧。
複雜在心間縈繞,人對於初次戀情總有一種無從說起又無從放下的負擔,她希望他好,可也不希望他以這種方式捍衛自己的驕傲和尊嚴,那會讓她覺得自己虧欠他更多。
相對無言,柳寧望著外頭小下來的雨,遲疑了很久,終是將一塊玉佩交到他手中。
「若有難處,只需拿這塊牌子,各地作坊酒樓都會為你所用!」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了,柳寧用不容他拒絕的眼神將玉佩放到他手心。別過,可能再無相聚時!上車,路上莫名的鬆了口氣。
賀春梅那廝,已是今非昔比,雖是老奸巨猾,卻對柳寧友情如故。
到德沖鎮免不得又是一頓海喝狂飲。
「你丫頭,能啊!」賀春梅一句話一個飽嗝,「瞅瞅,整個黎鳳哪個不傳,柳元帥神勇無敵,乃上天派遣天將,渡得人間劫難,又重返天界去了!」
聽得出她牙酸的成分,柳寧笑得肆意。「不若你哪天也試試當個天將舒坦還是做你的賀富商快活?」
酒壺連著搖擺。「這能比么?別我還沒出門,就挨了一鎚子,就他們那個瘋狂勁,還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我!」翻著眼白,一副你別給老娘出餿主意的模樣,看得柳寧連連發笑。
細細數來,如今她剩下的友情,居然就只有賀春梅了。此種時刻,越發顯得彌足珍貴。
南北內戰,如預料中所想,翻開篇章。
柳寧帶著程夫郞恰好過了錦州城,晚間那城門就重兵囤積把守,一隻蚊子都飛不出去。
各家各戶再度門戶緊閉,程夫郞第一回見這陣仗,緊張得死死互掐手指。
到金岳城已經半夜,氣氛雖沒有前面來的凝重,但也絕對不會輕鬆多少,四處都有官兵盤查,過一個卡就像受一次刑。
柳寧沒有直接回府宅,而是帶著程夫郞直接去了自己財產下的客棧,折騰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著。
兵變來得太快,目前以她的實力還無法左右朝堂局勢,勢必要趕在交戰前下往南方,離權勢中心越遠她才越安全。
程青逸已經很久沒有睡好了,心中擔憂隨著外頭的重重看守,變得沒了著力點。獨自一坐就是半日,手中的書本到處都是柳寧的面容。
「君爺,您快來看看是誰來了!」管事隔了老遠,就扯開嗓子歡歡喜喜的叫上了。
這個點上會有誰來?放下一頁未看的手抄本,起身整了整衣衫,不知是不是管事聲音太過響亮,蠻蠻的哭聲在隔壁屋裡響起。
「我的小外孫女?」程夫郞已經繞過柳寧,直奔著聲源處去了,是以程青逸一出來,只看得走過去的背影,頭偏過來,對上柳寧含笑的視線。
呼吸在這一瞬停滯,看不見四周存在的人影,視線中只有妻主迎面走來,死了許久的空氣都活了,他能察覺心狂亂跳動失了頻率。
張開手,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的飛撲過去,從來未有的急切在這一刻爆發。
柳寧有一瞬的失神,那個拘謹規矩的青逸,居然無視四周僕役,滿眼不安恍惑又無比痴迷激動的撲向自己,這個畫面給她的衝擊太大,直到重量掛到身上,還有些不太真實的張大眼睛,這個人,當真是她的夫君?
「妻主——」帶著無盡思念無盡柔情又是無盡怨懟的哭腔,喊得柳寧整個心都融化了。
手圈著他摟在懷裡,眸中璀璨,流光異彩俱現。低下頭,在他耳邊印下一吻。「生辰快樂!」
蹭了蹭臉,程青逸抬起頭,手輕捂嘴唇,訝異在眼中鋪展看,又幻化成狠狠的感動,水霧迷糊了他的視線。
擦去他眼角的淚漬,手指輕撫臉頰。「快別哭了,看看我給你送的禮物可曾喜歡?」說著嘴巴一翹,視線放到他身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