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皇后瞧了皇上一眼,暗道,皇上今兒來的有些奇怪,雖說皇子成婚轉天進宮叩拜謝恩是慣例,皇上也不用特意來她的坤德殿吧,難道是怕自己為難他們,確切的說難為那丫頭,皇上特意過來解圍的。
皇后是打算為難懷清,自己兩個兄弟落個囚禁終生的下場,這口氣讓自己如何咽得下去,在皇后眼裡,張懷清簡直就是瘟神,是兒為了她一再威脅自己,甚至不惜大義滅親,囚禁了兩個舅舅,這丫頭哪是兒媳婦,分明是自己的冤家,是余家的對頭,一想到她嫁了是兒,皇后從心眼兒里不舒坦,本想趁著今兒難為難為她,卻皇上跑了來。
外頭傳來請安的聲兒,皇后目光閃了閃,看向門口,兩人並肩走了進來,邁進來的時候,老四伸手扶了旁邊人一把,雖然立刻就放開了,卻仍落在皇后眼裡,這般時時刻刻著緊身邊的人,還真不像老四的性子,也足以說明他心裡多稀罕這丫頭,
皇后目光更有些沉,卻聽皇上開口道:「倒真是般配。」皇后一愣,心說什麼意思,是提醒自己別為難這丫頭不成。
懷清跟慕容是跪下磕頭,皇上道:「行了,起來吧。」說著看了海壽一眼,海壽把手裡一早預備好的見面禮兒遞到懷清跟前:「這是萬歲爺賞的。」懷清又磕頭謝恩方接在手裡,是個老大的盒子,有些重,不知道裡頭裝的什麼。
皇后臉色始終淡淡的,明顯就是不怎麼待見的樣兒,給懷清的見面禮兒也不過一對金鑲玉的鐲子,雖說民間也極少見,可在皇後來說,這見面禮有些不妥,可見對懷清這個兒媳婦兒頗不滿意。
懷清早有準備,倒也不覺得委屈,只是見面禮輕些怕什麼,想來慕容是說的對,若不是礙於皇上在場,恐皇后真會為難自己,而在這裡想為難自己太容易,不用怎樣,只讓自己多跪會兒就夠她受的。
故此,從坤德殿出來,懷清真鬆了口氣,不妨手給慕容是抓住,懷清側頭看他,慕容是低聲道:「對不住,母后如此對你……」
懷清笑了,眨眨眼道:「當初若瑤嫁給我哥的時候,我聽見葉府底下人說,若瑤嫁給哥雖說嫁的有些低,好在沒有公婆,過了門不會受婆婆的氣,當時我還想,若是自己也找個我哥這樣的就好了。」說著目光閃了閃:「你說,我現在要是後悔了,有用嗎?」
慕容是低笑了一聲,手抓的更緊些:「沒用,清兒如今是我的人了,這一輩子都是我的妻,唯一的妻。」
懷清挑挑眉,暗道,誰說慕容是拙於言辭的,這甜言蜜語說的才高端,自己根本不稀罕當什麼王妃,皇子妃的,但妻子,唯一的妻子,是懷清最喜歡聽的,彼此一心忠誠不二,這是懷清對婚姻的理解,哪怕對方慕容是,這也是她的底線。慕容是顯然非常了解自己,這幾句話說的自己心裡甜絲絲的舒服。
慕容是拉著她的手往外走,後面可福跟可喜兩個對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心說這兩位主子還真不嫌肉麻啊,尤其他們爺,真沒看出來,之前就是個冰山,說句話都難,成了婚這樣的肉麻話都說得如此順當,可喜都有些疑惑,他家爺是不是換了裡子,簡直判若兩人啊。
送著兩位主子除了坤德宮,可福把手裡的荷包掂的掂,打開,從裡頭摸出一個金錠子來,不禁愣了楞,這皇子妃頭一回進宮謝恩,給賞錢是既定的規矩,前頭幾位皇子妃也都給了,宮裡雖大,可他們這些奴才之間卻沒什麼秘密,哪個主子賞多少,賞什麼,不一會兒滿宮裡都能知道。
前頭幾位數二皇子妃娘家富餘,也不過賞了一錠銀子罷了,當時小順子那小子美的,可是顯擺了好些日子,自己今兒卻得了一錠金子,黃橙橙金燦燦的,一會兒拿出去,還不把那些小子的眼晃花了。
太監湊過來:「瞧你小子樂的見牙不見眼,得了什麼賞?至於這麼著樂。」
可福嘿嘿一笑道:「師傅,小的正說要孝敬您老呢。」說著把荷包遞了過去,太監總管拿出一看,也不禁一愣:「這是剛皇子妃賞的?」
可福道:「這還能有假,說起來,咱們這位新主子還真是大手筆,這一出手就不一樣,聽我兄弟說,咱們這位皇子妃那嫁妝,哎呦喂,把京城都震了,人都抬進四王府半天了,外頭的嫁妝挑子還排成長龍呢,弄的王府大管家特意騰出個閑院子來放,師傅您說,咱們這位皇子妃怎麼來的這麼多嫁妝啊。」
大太監拍了他一下道:「傻啊你,這位跟前頭幾位可不一樣,不禁是國公府的貴女,葉府,侯府,伯爵府,張家哪個不得添一份,不止這個,我聽說昨兒送到四王府的賀禮,都堆成了山呢,這位的人緣真真好的沒邊兒了,只可惜,人緣再好,在咱們皇後娘娘這個正經婆婆眼裡,也沒好兒。」
可福道:「要奴才說,咱們娘娘也是想不開,這人都進門了,娘娘再彆扭不也沒用嗎,咱們那兩位國舅爺也實在做的太過,又是買兇,又是滅口,又是縱火,說白了,皇子妃能安然無恙的嫁過來,命還真算大的,再說,剛瞧著意思,皇子妃就是四爺的心尖子,娘娘再不滿意能如何,還有,皇上若不是給這位來撐腰,哪會一大早就來咱們坤德宮啊。」
大太監笑了:「你小子倒是明白。」手裡的荷包丟給他:「這是皇子妃賞你的,真孝敬了師傅,你小子不定多心疼呢,自己收著吧。」
可福忙道:「哪能呢,孝敬師傅是應該的……」嘴裡這麼說著,卻把荷包袖了起來,大太監只當沒瞧見,心裡明白,幾位皇子里皇上最偏的是四皇子跟六皇子,幾位皇子妃里,也就他們這位剛娶進來的四皇子妃,入了皇上的眼。
你別人生氣也沒用,這位出身、模樣兒、性情都沒挑不說,人還有一門手藝,俗話說的好,一招鮮吃遍天,就憑人家這比太醫都牛的醫術,皇上能不青眼有加嗎,所以說,這人啊除了看運氣還得看本事,運氣是一時的,本事才能吃一輩子。
而此時,皇上也起身要回御書房料理朝政,皇后終忍不住道:「萬歲爺來臣妾這兒,莫非就是來受他們禮兒的?臣妾可是聽說,昨兒皇上把老六關在建福宮裡抄了半宿聖訓呢。」
皇上目光一閃道:「朕倒不知皇后如此關心老六。」
皇后臉色有些變:「臣妾是皇子的嫡母,關心他們難道不應該?」
皇上卻笑了,只不過笑的有些諷刺:「皇后是天下人之母,自該胸懷寬廣,若汲汲於眼面前的私利,怎配母儀天下,不過呢,對天下人都能以母親的胸懷去體諒,更何況一個丫頭了,皇后,朕說的可是?」
皇后愣了愣:「皇上是埋怨臣妾對赫連翾過於冷淡嗎?一晃這麼多年了,皇上莫非忘了臣妾本就是個冷淡性子嗎,比不得慧嬪,更比不上淑妃……」
海壽聽了頭皮都發麻,心說,皇後娘娘莫不是瘋了,這好端端的提什麼淑妃啊,這都十七年了,宮裡誰敢提這兩個字兒,偏偏皇後娘娘今兒就提了,還是一副怨婦的口氣,不管是嫉妒還是埋怨,都不妥當啊,她跟皇上可不是老百姓,夫妻之間吵吵架無傷大雅,她是皇后,說這些著實有失身份。
果然,皇上臉色一沉,揮揮手:「你們都下去。」海壽心裡一跳,卻不敢再留,忙把殿里的人都遣了下去,自己也出去,且關上了殿門。
皇后也是一時氣悶,才口不擇言,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可後悔也晚了,就看皇上的臉色,皇后也知今兒恐不能善了,卻身為皇后的尊嚴讓她不想服軟,不能服軟,再說,她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自從淑妃進宮,皇上就不是自己的丈夫了,他是淑妃的丈夫,他愛她,寵她,對她輕聲細語,對她笑語晏晏,而自己呢,除了皇后這個冷冰冰的頭銜,什麼都沒有,明明自己跟皇上才是夫妻,可皇后卻無數次覺得,自己才是插在皇上跟淑妃之間的那個人。
皇上陰沉沉的看了她良久,方開口:「既你提起淑妃,朕倒要問問你,淑妃是怎麼沒的?長慶公主是怎麼夭折的?朕的皇后,母儀天下的後宮之主,你問問自己可配得上這幾個字嗎?」
皇后臉色煞白,倒退了幾步勉強扶住桌案方站住,努力定了定神道:「皇,皇上此話何意?」
皇上笑了起來,只不過笑的越發有些冷:「皇后,到這會兒咱就別裝糊塗了,若不是為了大燕,若不是余家數代的善行,若不是念著結髮夫妻,皇后,你如今該待的地方便不是這坤德殿了,你余家的祖訓是行醫濟世忠厚傳家,而你身為余家的女兒,深通藥理的皇后,又做了什麼?從淑妃進宮,你就一副假仁假義的樣子,知道淑妃素有心疾你送去了你余家的定心丹,慶福堂的定心丹本是救人的良藥,卻讓你用來害人,真虧你下得去手。」
皇后臉色越發難看,卻仍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那定心丹是慶福堂的秘葯,如何會害她?」
皇上嗤一聲笑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皇后當真口硬心硬,定心丹是良藥,可你的定心丹卻是毒藥,定心丹必用的一位主葯是硃砂,劑量有嚴格的控制,因硃砂雖有安神定心的功效,卻也有毒,火煉丹砂就是鉛毒,一次兩次無妨,卻日積月累,你給鍾粹宮送了整整五年定心丹,淑妃吃了五年定心丹,等蘇毓敏瞧出來的時候,鉛毒已深,這種狀況下產下的長慶公主自然會夭折,你以為朕不知道這些嗎?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兩個兄弟在天牢縱火,意圖殺人滅口嗎?你以為蘇毓敏一死,這世上便在無人知曉你做下的事了嗎?」
皇上沒質問一句,皇后的臉色就白一分,到後來幾乎面無人色,嘴裡喃喃的道:「你竟然知道,竟然知道……」
皇上冷笑了一聲:「朕此生最恨被人愚弄,卻沒想到愚弄朕的人,確是朕的枕邊人,虧了你是余家人,如此狠毒的心腸,可對得起你余家的列祖列宗,因為你兩個兄弟皇后不待見那丫頭,就不想想你兩個兄弟為滅口故技重施,賠上的卻是數百條無辜百姓的命,你余家人縱火殺人,那丫頭一個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卻天天去善堂給那些人治病,第一個到現場撫慰那些百姓,這份善你有嗎?這份悲天憫人的心懷你有嗎?你那兩個兄弟著實該死,若不是余雋捧出免死金牌,就憑十七年前謀害淑妃之事,凌遲處死都便宜了他們。」
說著,頓了頓又道:「有件事想來你還不知,你千方百計要為難那丫頭,可知那丫頭手裡有蘇毓敏的醫案,淑妃的病情那丫頭心知肚明,當初赫連清捅破她的身世,她完全可以用手裡的醫案要挾朕,可那丫頭沒這麼做,或許也是看在是兒的面子上,不想揭破此事,這丫頭年紀雖不大,這份胸懷卻大,這方是……」說到此卻停住了話頭:「你,好自為之吧。」撂下話拂袖而去。皇后頹然坐在軟榻上。
別人給海壽遣的遠遠,海壽自己卻守在外頭,故此,裡頭皇上跟皇后的對話海壽聽得一清二楚,即便知道十七年前的這些事兒,可皇上如此揭開,海壽仍覺驚心動魄。
皇上說的不錯,皇後娘娘自以為聰明,就不想想,這皇宮的主子是誰?這天下的主子是誰?只要在大燕,什麼事兒能瞞的過皇上,若不是皇上幫著皇后遮掩,此事早在十七年前就敗露了,而蘇毓敏,包括整個蘇家,都是皇後娘娘的替罪羊。
這件事本可以長久掩藏下去,卻不想漏算了一個張懷清,國公府的上官氏當年以女易子,以至國公府貴女成了蘇毓敏的孫女,被張家收養,偏偏還成了名震大燕的神醫,且跟四皇子成了夫妻,這恩怨兜兜轉轉,真難說是什麼緣分。
皇後娘娘真該謝那丫頭厚道,明知道當年的事兒也沒說出來,可皇后卻非要為了自己兄弟為難兒媳婦兒,這遠近親疏都分不清了,著實一個糊塗人,不免嘆息,余家到底只出了一個昭惠皇后啊。
不過,這麼瞧,倒是懷清那丫頭跟昭惠皇後有些像,且剛才皇上那句未盡之言,也相當清楚了,皇上是看好這丫頭的胸懷,足以母儀天下,這才賜婚,如此說來,這繼位之人也不用說定是四皇子了。
說起來這丫頭真是個福星啊,當初若是六皇子娶了這位,那如今……有些事真沒法兒說啊,這就是命,命好的不用爭,不用求,自然就是你的,命不好的,再爭再搶也終究是一場空。
不過,海壽倒不覺得皇上對皇后無情,若真無情,又怎會隱忍十七年,若真無情,又怎會屏退左右,才把這些話說出來,這是給皇后留著後路呢,不管鬧的多不好,皇后仍是皇后。
皇上今日這番疾言厲色,說是斥責皇后不如說是給那丫頭拔份更合適。
說到這個,海壽也不禁納悶,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皇上對那丫頭的態度整整掉了個兒,以前不說厭惡,卻也只是淡淡的,如今可真是看在眼裡了,不過這丫頭也爭氣,一行一動都挑不出錯來,皇上說的是,那丫頭年紀雖輕,卻有一份大醫的心懷,所以,皇上才說這樣的女子才該母儀天下,現如今就盼著四皇子妃能一舉得男,那這大位就再無懸念了。
海壽正想著,忽聽皇上低聲道:「朕也不想這麼對她,但能她識相些,懂事些,朕也不會把此事說破,畢竟她跟朕是結髮夫妻,朕還記的她剛進宮時候的樣子,看上去端莊安靜,那雙眼裡透著十分的好奇,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那些好奇就成了嫉妒,成了陰謀,端莊倒是更端莊,只不過端莊下面掩藏的卻是一顆嫉妒世故的心。」說著不禁長嘆了口氣。
海壽勸道:「皇上何必如此,皇後娘娘只是,只是……」說到此,倒不知怎麼往下說了,皇上卻接過去道:「她心裡只有餘家,她覺得只有餘家顯赫了,她方能站的穩,朕這個丈夫,她不信,是兒這個兒子她也不信,這是怎樣一個糊塗的女人。」
海壽可不敢往下接,皇上說皇后糊塗無妨,自己要是說了,就是殺頭的罪過,見皇上眉頭深鎖,面含怒色,就想岔開話題,想了想道:「萬歲爺,昨兒是四皇子跟四皇子妃大喜的日子,奴才聽了個笑話,說給皇上聽聽如何?」
皇上給他勾起了興緻道:「說說,什麼笑話?」
「奴才也是聽可喜那小子說的,說他們家爺背後下的心思多了去了,從認識皇子妃第一年起,年年皇子妃的生辰,都會刻一枚小印,小印上無一例外都是一個清字,只可惜這生辰禮一直留在手裡,之前是送出去過,卻又給退了回來,弄到如今,整整四枚小印四爺都隨身收著,想尋機會送出去,可喜跟府里的下人,暗地裡坐莊賭四爺什麼事時候送出去呢,萬歲爺說這事兒好不好笑?」
皇上當真笑了起來:「這丫頭的脾氣扭上來,跟老四還真一個德行,不過,老四這個性子就得丫頭這樣的才成,換二一個都不成,朕如今還記得,老四串通王泰豐來跟朕說他有隱疾的事,可見是逼急了,不想娶別人,又不能抗旨,這才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來。」
說著又笑了一聲,忽道:「你去叫人盯著,朕倒是也好奇,老四那幾枚小印何時才能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