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慕容曦留下的兩個廚娘頗能幹,人也聰明,說心裡話,做的菜不差,不過僅限於大菜,若是上等酒席,這個兩個廚娘絕對能操持的漂漂亮亮體面非常,可就憑懷清哥那點兒俸祿,別說天天吃上等酒席了,就是一個月來上一回,也得吃窮了,所以還是得家常菜。
更何況,懷清從來不覺得那些精工細作的山珍海味有什麼好,有時候簡單的家常菜更能吃出本來的味道,而且健康。
懷清的要求也很簡單,就是少油,少鹽,少肉,這並不等於剋扣伙食,她哥賺的再少,吃飯上她也絕不會摳摳索索,摳唆不等於節省,炸醬麵不也隔三差五的吃嗎,作為大夫,她覺得科學飲食很有必要,當然,也要適當照顧口腹之慾。
所以,她規定每半個月燉一回肉,每周都有詳細的菜單,早餐較簡單,大都是稀飯,粥,鹹菜,饅頭,花捲,雞蛋之類,晌午三天吃一次炸醬麵,其餘四天,一天吃餡兒,或者包子,餃子,肉餅都可以,剩下四天吃炒菜。
炒菜每次保持一葷一素的標準配置,主食輪著來,可以烙餅,蒸饅頭,也可以吃米飯,這個廚娘自己靈活掌握。
晚上她哥回來,也是兄妹倆在唯一在一起吃的一頓飯,自然要豐盛些,不過就兄妹倆也沒必要弄太多,就三菜一湯,有時候懷清想起什麼新鮮吃食,臨時吩咐下去也成,總之,晚上的菜單比較靈活。
前頭的廚娘已經讓她調教出來了,不用自己怎麼費心,就能做出較為滿意的飯菜,可新來的這倆是做慣了大菜的主兒,家常菜反倒做不好了,少不得懷清一樣樣的告訴她們,這個豆腐湯怎麼做?那個炒青菜一定要少放油,燉肉的時候應該放什麼等等,逐一說了一遍。
兩個廚娘自然有些小情緒,雖不敢反駁懷清,臉上卻也露了出來,懷清笑了笑道:「我知道兩位媽媽是有大本事的,趕明懷清若在汝州府開個大館子,請兩位去主灶,定然賓客盈門,可如今不成,咱們平常家裡過日子,也不能天天吃大菜,最重要的是健康,想必二位媽媽也知道,我張家祖上世代行醫,從我爺爺哪兒就重養生,一日三餐莫不以身體康健為宗旨,就拿鹽來說,吃多了鹽,對身體可大大不力,容易得,……嗯……」
懷清略想了一下古代人能接受的辭彙,道:「易患大脖子病,還容易造成肝陽上亢,嚴重的還可能頭暈,中風,手腳四肢不遂,甚至癱瘓,油也一樣,雖然油和鹽是做菜必須用的,我們就少用一些,畢竟身體最重要,兩位媽媽說,我說的有幾分道理嗎?」
這兩個婆子其實也不是別人,就是引鳳樓里的廚娘,許克善伏法,守備府抄家,許克善的兒子也被抓了回來,父子倆一起押解進京聽候發落,引鳳樓天香閣被查封,其餘人等獲罪的獲罪,回家的回家,慕容曦就把兩個廚娘要來給了懷清。
故此,南陽縣這檔子事兒,倆廚娘知道的一清二楚,別的不敢說,知縣的親妹子解了砒霜毒的事兒,南陽縣就沒有不知道的,再加上柳大虎的頭痛症,給這位姑娘一劑葯就給去了根兒,柳大虎逢人就說,縣太爺的妹子是個神醫,不用號脈一看就知道什麼病,且藥到病除。
弄到現在,南陽縣的老百姓無人不知,兩個廚娘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懷清一說這些,兩人方才信了,下心思照著懷清吩咐的做。
懷清出了灶房的小院,甘草道:「姑娘何必跟她們費這些口舌,交代她們做就是了。」
懷清道:「若不讓她們心服,只嘴上答應,到時陽奉陰違,該怎麼做還怎麼做,豈不麻煩。」
甘草撅了撅嘴:「六皇子也真是,好端端把咱們的廚娘帶走做什麼,奴婢就不信他的王府還能缺廚娘。」
懷清道:「傻不傻啊,他哪是缺廚娘,是沒事兒找事兒呢,像六皇子這樣的人,哪吃過咱們這樣平常人家的飯,故此一吃才覺得新鮮,等他吃多了就會想不過如此,也就丟開了,馬車了備好了?」
甘草點頭:「車把式在外頭候著呢,姑娘去汝州城做什麼?」
懷清邁腳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賣葯。」
賣葯?甘草立在原地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好好的姑娘賣什麼葯,莫非還是那個救心丹?聽見懷清招呼,忙跟了過去。、
這是懷清所能想到,自己也唯一能做到的一個開源的途徑,所以,她決定走一趟慶福堂。
到慶福堂跟前下了車,懷清抬頭看著門樓子上的招牌,不禁再一次佩服自己那位穿越前輩,人家也是女的,自己也是女的,而且,自己既是中醫世家出來的,還學了六年西醫,可瞅瞅現在,別說干這麼大的事業了,想弄點兒生活費都這麼難,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甘草狐疑抬頭看了看:「姑娘瞧什麼呢?」
懷清收回目光:「呃,沒什麼,就是覺得慶福堂這幾個字寫的真好。」
門口夥計正好聽見,呵呵笑道:「姑娘這話兒說的,我們慶福堂這三個字,可是咱們大燕朝的隆盛帝御筆親書,傳到如今都有一百年了,我們慶福堂可是名副其實的老字號,且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姑娘是抓藥還是瞧病啊?若是抓藥您裡頭請,若瞧病,您今兒就算來著了。」
甘草不樂意了:「你這小子怎麼說話呢,和著在這兒咒我們家姑娘生病呢?」
那小廝忙道:「您別誤會,小的可沒這意思,您瞧旁邊,我們慶福堂的店規在哪兒立著呢,若怠慢了主顧,輕的罰工錢,重的結賬回家,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咒您啊。」
懷清瞪了甘草一眼道:「她說笑呢,你別害怕。」
小廝這才鬆了口氣:「小的是說,今兒我們家少東家正在醫館坐堂,我們家少東家拜的師傅是太醫院的王泰豐太醫,王太醫可是咱大燕朝的神醫,你若來瞧病正好趕上我們少東家。」
神醫?王泰豐?懷清不禁在腦子裡搜羅了一下,當初在葉府看見的那個有些乾瘦的老頭,倒真是個有本事的,與其說是自己的全歸補血湯救了葉夫人,若沒有王泰豐下的催產葯,恐怕自己的補血湯也全無用武之地。
故此,懷清對王泰豐倒是頗信服,還想問問他下的什麼葯,也好討教討教,可惜當時的境況不合適,自己的身份又不好上前,才錯過了,沒想到余雋竟是王泰豐的徒弟,不對啊,上次在鄧州府濟生堂外,他明明伸手要去觸碰石頭的爺爺,若是王泰豐的徒弟,這點兒常識總該有吧。
更何況,自己跟他說的那些慶福堂的事,他也是頗有訝異之態,著實不大像余家的少東家,莫非是假冒的,不能,那氣勢不像假的,更何況,還花了五百兩銀子買了自己的救心丹。
懷清越想越不明白,看向旁邊排著長龍的慶福堂醫館,跟小廝道:「多謝告知,這兩日是有些不好,就去瞧瞧吧。」說著轉身往醫館外排隊去了。
甘草愣了愣,心說,姑娘哪兒有什麼不好,即便有不好,這世上還有什麼病是她們家姑娘瞧不好的,非湊這個熱鬧做什麼,眼見著懷清站在隊伍最後,甘草急忙跑過去:「姑娘在車上等著,奴婢排著就是了。」
懷清看了她一眼:「是我病還是你病?」
甘草撓撓頭,心說我哪兒知道啊,根本沒病好不好,卻見懷清的臉色,只能站在一邊兒,隨著隊伍一個個往前排。
懷清前頭一個年輕媳婦兒扶著一位老婦,瞧得出老婦行走不便,懷清略看了看她的腿,估摸是腳上的病。
懷清掃過旁邊略短的隊伍不禁道:「那邊兒立著牌子,行動不便的老人去那邊兒可優先瞧病。」懷清說完,老婦卻跟沒聽見似的
旁邊的年輕媳婦兒道:「我婆婆耳背,聽不著您說話,不瞞您,我婆婆這個腳疾有二十幾年了,來慶福堂醫館也瞧過多次,葯也吃了不少,卻始終不好,平常日子好歹還過的去,一到陰天下雨鬧天兒的日子,疼的鑽心呢,聽說慶福堂的少東家是神醫的徒弟,我才攙真婆婆來的,萬一好了也能少受些罪,旁邊兒雖快,可不是少東家看診,故此在這兒排著。」
懷清點點頭,跟甘草道:「你去車上把裡頭的凳子搬下來給大娘坐。」
正說著,前頭一個小廝顛顛兒的跑過來道:「吳大娘您來了,今兒人多,不能單照顧您,我們三掌柜說,讓您去屋裡頭坐著等,我替您排著就是了,等排到了,您再過來,省的在外頭吹冷風,雖開了春,您老的身子也經不住,快屋裡頭坐吧。」年輕媳婦兒忙千恩萬謝,扶著老婦人走了進去,那夥計留在懷清前頭替老人排隊。
懷清不得不再次佩服哪位穿越前輩,不說人家賺不賺銀子,就這番做法絕對當得起行醫濟世四個字,既照顧了老人,又維護了公平的原則,讓別人說不出話去,一舉兩得。做買賣要誠信,當醫生要醫德,人家全有了,慶福堂怎能不興盛。
懷清足足排了一個時辰,方進了醫館的門,診間用屏風相隔,專門有兩個小廝導引兼維持秩序,一次放進去兩位,其餘皆在診間外候著。
不大會兒到了個,懷清跟著前頭的婆媳二人進了診室,一進去,懷清就愣住了,本來還以為會見到熟人,不想診台前坐著一個陌生男子。
男子一身青衣,雖坐在哪兒,整個人卻有股子如松如竹的氣韻,看了他兩眼,懷清忽然想起慕容曦說過慶福堂的少東家余雋,有個綽號叫小潘安,當時自己還覺奇怪,今兒這一看,若是眼前男子,倒真配得上這個綽號。
懷清眨了眨眼,心說,如果眼前的帥哥是慶福堂的少東家余雋,那麼自己在鄧州府遇見的那人是誰?懷清不覺得那人是騙子,若不是騙子,恐怕跟眼前這位貨真價實的少東家,頗有淵源,或許自己可以側面掃聽一下,再做道理。
想到此,也就不走了,好整以暇的瞧著他看病,雖是少東家,並不一味高冷,而是頗為平易近人,老婦剛到跟前,他就起身主動扶著老婦人坐下,一邊兒號脈,一邊兒問老婦人病症。
老婦人耳背,都是旁邊的兒媳婦兒答的,號完脈又道:「我得瞧瞧您老的腳。」說著在老婦人前面放了個軟凳,把老人的腿輕輕抬起放在上面,兒媳婦兒忙過來幫著腿了鞋襪。
懷清剛聽年輕媳婦兒說她婆婆的病症,就大約猜出是風濕,中醫叫痹症,說白了,就是風邪裹著濕邪侵入血脈,以至血脈不通,時日久了,痛不可忍,骨頭也會變形,老婦的腳正是如此。
懷清倒不是稀奇這個,她是沒想到余雋能絲毫不嫌棄的伸手去摸老人的腳,即便這是一個醫生的本份,但這裡是古代,是階級分明的男權社會,余雋不僅可是慶福堂的少東家,還是皇後娘娘的親侄子,這可比現代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牛多了。
說白了,只要他想,夜夜笙歌佳人相伴,怎麼風花雪月都行,可這樣的人卻彎腰按著鄉野老婦的病腳,異常親切的問:「這裡疼不疼?這裡呢……」
懷清盯著游弋在老婦腳上的那隻手,不禁發起呆來,他的手相當好看,指骨修長乾淨漂亮,跟老婦人變形的腳更形成了鮮明對比,可是這樣的畫面卻令懷清感動莫名,以至於太入神,都沒聽見甘草叫她,直到甘草推了她一把道:「姑娘該您了。」懷清才回過神來,那婆媳已經拿了藥方出去了,而那雙手的主人正疑惑的看著她。
懷清忍不住臉一紅,余雋不著痕迹的打量她一遭,剛她一進來自己就看見了,畢竟這麼兩個主僕來看病,頗有些古怪,而且審視她的臉色,也不像有病容,余雋不得往別處猜,自己坐堂的時候,也經常來這樣的,不是看病是沖著自己來的。
余雋對這些姑娘不能說憎惡,卻也談不上喜歡,因為他坐在這裡就是個大夫,他看的是病人,不是這些別有心思的人,而且,他不覺得多看自己幾眼有什麼好,倒是耽誤了外頭的病人。
想到此,余雋頗有些無奈的道:「這位姑娘何處不好?」
話音剛落,忽聽外頭一陣吵嚷,接著就見一個婦人跑著孩子沖了進來,一進來就著急的道:「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家狗娃子,您救救他吧,我這兒給您磕頭了,磕頭了……」說著抱著孩子就要磕頭,卻給余雋一伸手扶了起來:「別急,別急,我瞧瞧。」說著去看婦人懷中的孩子。
懷清也看向那孩子,孩子不大,看上去也就兩歲上下,此時張著嘴哇哇的哭著,也瞧不出哪兒不好,懷清看向余雋,見余雋摸了摸孩子的額頭,那婦人已經嘰里呱啦說了起來。
原來,這兩口子就得了這一個兒子,故此頗為寵愛,孩子昨兒瞧見家裡養的雞,就鬧著要吃雞肉,婦人心疼兒子,今兒一早就讓男人把雞宰了,燉的酥爛,晌午撈出來給兒子吃,不想自己一眼沒看到,就卡了一塊雞骨頭在嗓子眼裡,小孩子家也不會嘔,不會咳,只知道大哭,把當娘的哭的慌了手腳,想起今兒慶福堂少東家在醫館坐堂,就抱著孩子跑來了。
余雋聽了卻為難上了,他師傅曾經說過,這病有千萬種,唯有小兒病最難醫,一因小兒經脈不全,無法斷脈,二因小兒年幼,口不能言,便能言也多詞不達意,不能斷其病症,更不好開方,便如此也有其他法子,隻眼前這孩子卻卡了骨頭,這如何是好?
看著這對母子,余雋不免有些無措,忽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取皂角沫來。」說著停了一下又道:「若有撥浪鼓也拿一個過來。」
旁邊的小廝看向余雋,余雋愣了一下,彷彿明白了什麼,微微點了點頭,慶福堂的效率相當快,不過片刻便取了一包皂角沫跟一個簇新的撥浪鼓,想來是在街上現買來的。
懷清掃了眼桌子,伸手拿了一張余雋開方子的白紙,撕了一塊兒捲成一個細細的紙筒,把皂角末小心的倒進去少許,方拿起撥浪鼓搖了搖,清脆的聲音迅速吸引了孩子的主意,孩子彷彿忘了嗓子眼的雞骨頭,停住了哭聲,兩隻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懷清手裡的撥浪鼓。
懷清抓住這個機會,手裡的紙筒迅速伸到孩子鼻下,用力一吹,孩子吸進紙筒里的皂角沫,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一塊骨頭從嘴裡掉了出來。
「好了,好了,我的狗娃子啊,可把娘嚇壞了……」婦人抱著孩子又摸又抱的,狗娃卻沖懷清伸出小手,嘴裡含糊的說著:「要,要……」
懷清笑了一聲,把手裡的撥浪鼓放到他的小手了,狗娃子急忙搖了搖,隨著撥浪啷的響聲,孩子咯咯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