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見孩子笑了,婦人才鬆了口氣,也回過神來,忙跟懷清道:「謝姑娘了,姑娘真是神醫。」「是啊,姑娘好本事,比慶福堂的少東家都強呢,這才是神醫,神醫……」剛跟著婦人湧進來看熱鬧的百姓,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來。
旁邊聞訊趕過來的幾個掌柜跟立在當中的余雋,臉色都有些尷尬,懷清眨了眨眼,琢磨自己這兒情急出手,雖是好意,可地方不大對,有砸場子之嫌,若就這麼走可得罪了慶福堂,那自己打的如意算盤也甭想了,得想法兒圓回來才成。
想到此,嘻嘻笑了兩聲道:「各位誤會了,我哪會瞧病啊,若會瞧,怎會來這兒,之所以知道皂角沫有用,是瞧鄰居大娘這般用過,少東家才是神醫的弟子。」
眾人一聽,心說是啊,要真是大夫,幹什麼排隊來看病,不是吃飽了撐的嗎,紛紛點頭,掌柜小廝齊上陣把看熱鬧的勸了出去。懷清琢磨自己今兒恐怕談不了正事兒了,沖余雋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余雋愣了半晌,跟掌柜的交代幾句,快步追了出去,掌柜的一拱手道:「對不住各位了,有個急症病人需少東家出診,今兒就到這兒了。」一句話排隊的病人不樂意了:「不說好一天的嗎,這才半天,我們可都排半天了,這時候說不看診,我們不白排了……」
掌柜的忙躬身作揖:「事出緊急,對不住了,不過,我們少東家剛說了,接下來由我們醫館的李郎中繼續給大家看診,今兒抓藥的一律五折,另外,從明兒起,我們少東家在汝州府醫館坐堂三天,各位也可今兒先家去,明后再來,舉凡今兒在這兒排隊的,一會兒去那邊兒讓夥計記下,明兒優先看診。」
掌柜幾句話說的大家平了氣,得了便宜又沒耽誤看病,還有什麼可爭執的,想看病的繼續留下看病,想等余雋的,去那邊兒登記,一時間,留的留,走的走,剛還有些糟亂的局面,瞬間就變得井然有序起來。
懷清沒看見這些,既然不能談正事,就麻利的上車走了,只不過,馬車剛走了不遠,就聽後頭喊了句:「請留步。」
車把式勒住韁繩,往後看了看道:「姑娘,後頭像是沖著咱們來的。」
懷清撩開窗帘往後一望,見小跑過來的人正是慶福堂的少東家余雋,便跟車把式道:「靠邊停下。」
車把式把車靠在路邊,懷清下車,正好余雋跑到跟前,因小跑著過來,剛才還風光霽月溫潤如玉的少東家,這會兒真有些輕微狼狽之態,懷清的目光落在他手裡拽著的下擺,不禁抿嘴笑了一聲。
感覺到自己的失態,余雋一張俊臉有些發紅,忙把袍擺放下,略整了整頭上的帽子才道:「喚住姑娘車駕,冒昧之處還請見諒,若姑娘無事,可否請茶樓一敘。」
這倒是意外之喜,本來懷清就是沖他來的,剛才還想著怎麼側面掃聽一下,他跟鄧州府那個假余雋的關係,可惜出了剛的事兒,倒不得說話,他既然追了過來,正和自己之意,哪有推拒之理,點點頭道:「我沒事兒,去哪兒敘都成。」
甘草都想用帕子掩住臉了,心說,姑娘您這也太明顯了,就算人家公子生的俊美,您也得矜持點吧,好歹大街上呢,又是男女有別,您這兒也太沒架子了。
余雋也不想她如此痛快,愣怔一瞬,忍不住笑了一聲,抬手道:「姑娘請。」
懷清才發現他們旁邊街口就是一家老大的茶樓,門樓子上的招牌寫著憩閑閣,倒好雅緻的名兒。
跟著余雋到了二樓雅座,從這兒的擺設以及夥計的態度,就能看出,余雋絕對是這個憩閑閣的金鑽vip,而且,就憑多寶閣里這些價值連城的古董擺件兒,這個雅間恐不是有錢就能進來的,且,這裡的經營模式彷彿也有現代的影子,例如桌子上紫檀茶海,紅泥小爐,以及一套精美絕倫的汝瓷茶具,估摸隨便一個小茶碗,都是老百姓一輩子也賺不來的。
總之,這裡給懷清的感覺有些像現代的茶藝會所,區別只是這裡更地道,更奢華罷了,不過,人家的奢華並非堆金砌玉,這種低調的奢華才有品位,才是真正的奢華。
而此時的余雋也一掃狼狽,恢復了之前的狀態,甚至更佳,他淺淺笑著:「姑娘請坐。」
懷清一挑眉:「張懷清,我叫張懷清。」
余雋微怔了一下,笑容深了深:「那懷清姑娘,請坐。」
懷清在心裡嘆了口氣,忽然想起慕容曦,那廝真是一點兒不知道客氣為何物,別說叫名字了,連她的屋子都隨意進出,有時候懷清就納悶,不都說皇子的教育異常嚴格嗎,怎麼慕容曦是這麼個討嫌的臭德行。
就為慕容曦的自來熟,懷清沒少腹誹,可這會兒,又覺得太過守禮的余雋不合心思,想著不禁失笑,自己琢磨什麼呢,莫非自己也變成了花痴,以貌取人可要不得。
想到此,整了整臉色坐在錦凳上,余雋見了坐了方隨後落座,夥計進來在小爐里添了銀絲炭,估計見自己在這兒,又問了一句:「公子今兒吃什麼茶?」
余雋看向懷清道:「如今春茶還未下來,雖是去年的舊茶,好在憩閑閣儲存得當,還可一品,西湖龍井如何?」
懷清點點頭:「好。」喝茶根本不是重點,再說,懷清也沒這麼多講究,現代的時候,她跟爺爺喝的都是自己配的藥茶,隨著四季轉換,或清火,或補氣,或涼血,或潤燥,針對節氣調節變化,雖沒有茶的清香,卻對身體好,懷清都喝習慣了,喜歡那種味苦裡含著別樣甘甜的味道。
在爺爺的小院里經常能看到一老一小對著看書,旁邊的小桌上,一大一小兩罐子藥茶,如今想起來,竟恍如隔世一般了。
余雋不著痕迹的打量懷清,剛在醫館的時候,若不是她出手,自己恐真要出醜了,自己自小學醫,又拜了名師,一直以來都覺得,就算自己的醫術比不上師傅,也算學有所成,今天方知師傅那句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如果不是親眼目的,余雋無論如何也不信一個看起來不過十三四小丫頭,會有如此神乎其技的醫術,而且,聰明,剛若不是她出口,恐自己這個慶福堂少東家就真不好下台了,而且,她這個圍解的順理成章不落痕迹,若不是聰明,絕難做到,她是誰?什麼來歷?
余雋異常好奇,看著不過十三四,衣裳打扮像是小家碧玉,可這份從容的氣韻,卻又頗負大家之風,張懷清?張懷清?
余雋忽的想起什麼,開口道:「姑娘可是鄧州府人氏?」
懷清目光一閃,心說,得,不用自己旁敲側擊的掃聽了,這就揭鍋了,點點頭道:「我哥曾在鄧州府任驛丞,年後我遂哥哥才來的南陽。」說著狀似無意的道:「在鄧州城濟生堂門前,我救過一個心疾發作的老人,過後,有個自稱是慶福堂少東家的男子,尋我買了一瓶救心丹。」
說完直直看著對面的余雋,想在他的臉色變化中尋到蛛絲馬跡。
不想余雋卻異常坦蕩,笑了一聲道:「那是在下表兄,跟姑娘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之所以買姑娘的救心丹,是因在下祖母素有心疾,發作起來險之又險,因親眼瞧見姑娘救心丹的神奇功效,這才開口索買,他的身份有些特殊,故此借了在下的名,雖欺瞞姑娘在前,還望姑娘念在表兄一片孝心,莫介意才是。」
身份特殊?這個特殊也不難猜啊,余家的姑奶奶是當今皇後娘娘,余雋是皇後娘娘嫡親的侄子,他的表兄是誰還用說嗎,肯定是慕容曦嘴裡的那位四皇子慕容昰,怪不得端正中有股說不出的霸氣,比之慕容曦那個紈絝,慕容昰才更像一個皇子。
既人家說了身份特殊,自己點破了也沒意思,故此,懷清道:「原來是少東家的表兄,百事孝為先,懷清若介意豈非無理。」接著話鋒一轉道:「倒是貴表兄當初跟我商談過合作事宜,當日他說要跟慶福堂的股東商議之後方能決定,不知此事少東家可知?」
余雋點點頭:「表兄詳盡說了此事,且對姑娘的醫術頗為信服,我慶福堂的祖訓便是行醫濟世忠厚傳家,當年昭慧皇后更是立下了家規,凡余家人當以濟世救人為己任,姑娘若肯把藥方交給慶福堂,製成成藥,實是大燕百姓之福。」
懷清眼珠轉了轉,心裡暗道,這小子莫不是跟自己這兒使美男計呢吧,先用男色迷惑住自己,再上一番大道理忽悠,意在讓自己一迷糊了就答應把藥方白給他慶福堂,真沒看出來,這個看上去絲毫無害的大帥哥,竟比那個一臉嚴肅正經的四皇子還難對付。
當她傻啊,就算慶福堂的風格再高,打出來的招牌再高大上,本質上也是個做買賣的商家,只要是做買賣的,頭一個就是利,即便當年的二姑娘,懷清不信她一開始就想什麼濟世救人,當然,不能否認慶福堂的經營理念相當人性化,而且,也實在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可該賺的銀子卻一分也沒少賺。
要真像余雋說的這麼無私,就該把利潤全部回饋社會,而現在卻是,慶福堂頂著皇商的名頭,開遍了大燕朝,余家的商業王國已經龐大到不可估計的程度,大燕的醫藥行業,一大半都捏在余家手裡,說白了,整個大燕朝進葯賣葯,無論批發還是零售,都得看著余家,余家說多少就多少。
而葯這行,又是相當暴利的行業,即便余家再是良心商家,所獲之利一樣不少,這會兒跟自己說什麼百姓之福的鬼話,打算糊弄三歲孩子不成。
懷清正想自己那個主意恐怕行不通的時候,卻聽余雋道:「至於姑娘提的那個法子,在下以為可行。」
懷清怔了一下道:「你是說你答應了?」余雋笑了起來。懷清忽然發現,這男人笑起來更好看了,讓她的小心肝兒忍不住撲騰了好幾下。
余雋道:「當年先祖昭慧皇后,為救慶福堂推行了股份制,到如今那幾家仍是慶福堂的原始股東,持股分紅,每年獲利頗豐,慶福堂的股份制里也有一條叫技術入股,就是像姑娘這種情況,持方入股,持股分紅,表兄不大清楚慶福堂的事兒,故此當時沒有答應姑娘,卻詳細告知了在下。」
說著又笑了一聲:「本來在下還不知去何處尋姑娘呢,不想姑娘竟來了醫館,還幫在下解了圍,著實該謝姑娘,且,在下對姑娘的醫術頗為佩服,若有機會跟姑娘討教,必能受益匪淺。」
懷清不禁有些慚愧,自己真有點兒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過,合作既然成了,懷清的心情也好了起來,見他如此說,便道:「少東家客氣了,討教不敢當,若蒙少東家不棄,倒可互相交流。」
「姑娘,姑娘……您傻樂什麼呢,奴婢叫好幾聲了,您都不答應?」甘草不滿的撅了撅嘴,看了眼懷清手裡那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的紙,就不明白,這麼一張紙罷了,值當姑娘從一上車就樂,一直樂到都進南陽城了,嘴角還揚著呢:「姑娘您高興什麼啊?不知道還以為您拿著的是一張銀票呢。」
懷清手裡的紙抖了抖道:「別小瞧這張紙,給姑娘一萬兩銀子都不換呢。」說著遞給她道:「好生收著,往後就指望它收銀子了。」
甘草仔細看了看那張紙,雖不知道這麼一張紙怎麼收銀子,還是仔細的收了起來,琢磨回去放到箱子底兒,等姑娘收銀子的時候,好好看看。
收好了,甘草又直勾勾的看著懷清,懷清給她看毛了:「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有話就說。」
甘草目光閃了閃小聲道:「那奴婢可說了啊。」懷清揮揮手:「只要你憋得住不說也行。」
甘草急忙道:「就是慶福堂那位少東家,雖長的體面,可奴婢記得六皇子說過,余家打早就跟護國公府定了親的,姑娘若是,若是……」說著腦門忽然挨了一記榧子,甘草哎呦一聲,捂著額頭委屈的道:「疼啊……」
懷清沒好氣的道:「疼了才好,省的你瞎操心,別說護國公的女婿就算是皇上的駙馬,跟你家姑娘有什麼干係?」
甘草摸著額頭:「明明姑娘一個勁兒盯著人家少東家瞧呢。」懷清翻了個白眼:「難得一見的大帥哥,還不許我多看兩眼啊,難道朝廷律法上規定了不許看帥哥?多看一眼能殺頭啊?」
甘草道:「這麼說,姑娘對那少東家沒意思?」
懷清道:「操心你的陳皮要緊,姑娘的事兒就不用你操心了。」
甘草小臉一紅:「姑娘說什麼呢,誰操心陳皮了?」
懷清探身湊近她道:「真不操心?」
甘草搖搖腦袋:「不,不操心……」
懷清道:「昨兒天沒亮陳皮可就走了,按說昨兒晚上就該回來,可咱們早上出門的時候,也沒見他的影兒,我可聽說,南陽的山匪跑了好幾個呢,萬一要是在道上……」說著,把手放在甘草脖子上做了一個殺頭的手勢。
甘草瞬間小臉發白,伸手抓住懷清的胳膊道:「姑,姑娘,哄我玩的吧,黃大人不說,那些山匪都剿沒了嗎,奴婢記得一清二楚呢,死了多少,抓了多少,一個不差的,怎,怎麼會跑出去截道殺人?」
懷清道:「你傻啊,官字兩張口,還不說什麼是什麼,黃大人奉命剿匪,若是跑了幾個,皇上知道,恐怕這剿匪的功勞半點兒沒有不說,還要問一個剿匪不力,豈不冤枉,瞞報幾個也是有的。」
甘草臉色更白:「那,那怎麼辦,怪不得陳皮這會兒都沒回來呢,莫不是真遇上山匪了,怎麼辦?怎麼辦?姑娘您快想個法子救救陳皮吧……」說著眼淚都下來了。
懷清道:「這會兒都過一天了,就算派人去救,恐怕也晚了,反正你也瞧不上他,死了正好,回頭姑娘給你尋個比他好一百倍的。」
「奴,奴婢不要別人,不要……」說著嘴巴一撇,哇一聲哭了出來。
懷清本是逗著她玩,不想這丫頭當了真,這會兒竟嚎啕大哭起來,倒弄的懷清有些無措,忙道:「別哭,別哭啊,我哄著你玩的,那些山匪死的死,關的關,再也不會出來作亂了……我說你別哭了成不成,陳皮沒事兒,好著呢,……」
誰知甘草卻不信了,哭著道:「姑,姑娘明明說的那麼真,怎可能是騙人,陳皮一定沒命了,嗚嗚嗚……」
懷清正在不知怎麼好的時候,忽聽外頭車把式道:「好傢夥,姑娘快下來瞧吧,陳皮運了滿滿一車東西回來,正往裡頭搬呢。」
懷清聽了大鬆了口氣,急忙跟甘草道:「聽見沒,姑娘沒騙你,你的陳皮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