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任懷清怎麼解釋,甘草都不聽仍是哭,懷清沒轍了,索性跳下車沖陳皮招招手,陳皮忙跑過來:「姑娘可算回來了,這些都是給姑娘的東西,有葉府老太君的,葉夫人的,還有大小姐的,這剛搬進去一半兒呢。」
說著嘿嘿一笑:「拖姑娘的福,奴才這會兒也佔了光,昨兒晚半晌兒到的,本說趕回來,大小姐說走夜路不妥帖,讓葉大管家留奴才住了一宿,老太君招了奴才過去,問了好些姑娘的事兒,末了給了姑娘這麼些好東西,還賞了奴才兩顆銀瓜子,一顆奴才給葉府看門的兩個哥哥吃酒,還有一顆奴才帶回來了。」說著從腰上的荷包里翻出一顆銀瓜子道:「奴才不敢收。」
懷清道:「既是給你的就拿著吧,只別亂花,眼瞅著大了,該娶媳婦兒,怎麼也得存些老婆本。」
陳皮這才拿著,眼睛朝懷清後頭瞄了瞄,懷清笑道:「差點兒忘了,你快去瞧瞧甘草,擔心你給山匪劫了,這會兒恐要哭死了。」撂下話也不管兩人,徑自進去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方見甘草兩眼通紅的進了屋,懷清端詳她半晌道:「不想你這丫頭倒是個不能說笑的,一句玩笑倒哭了這麼半天,以前你總說陳皮這不好那不好,原來不過是嘴把式,心裡頭稀罕著人家呢。」
甘草小臉一紅,破有些扭捏的道:「姑娘真是,哪有拿性命開玩笑的。」說著便去收拾葉府的東西,打開衣裳包袱不禁呀一聲:「老太君可真疼姑娘,前兒奴婢還說開春給姑娘做兩條鮮亮些的裙子,這可不全有了,連鞋都是搭好的,姑娘快來瞧瞧,這樣式,這料子,可都是奴婢沒見過的呢,摸在手裡軟的像霧,這要是姑娘穿上不定多好看呢,過幾天正好穿。」
懷清過來,伸手在那料子上摸了摸道:「收起來吧。」
甘草一愣:「現就能穿的衣裳,做什麼收起來?」
懷清道:「不過年不過節的,又不出門,穿這麼鮮亮做什麼,再說,過兩天我還要去山裡採藥呢,穿這樣的衣裳,哪能幹活啊。」
「採藥?姑娘好端端的采什麼葯啊?想要什麼藥材,藥鋪子里買不來,非姑娘自己去采,更何況,便剿了山匪,這伏牛山山深林密,要是遇上個虎豹豺狼可怎麼好。」
懷清笑道:「依你這麼說,那些山裡頭的人家都別出門了,行了,你就別操心這些了,我自有打算,這些東西,只把吃食留下,還有若瑤給我的新書和筆墨擺在書桌上,其餘讓銀翹登記入冊,收在箱子里鎖好,如今用不著這些呢。」
甘草點頭應著去叫了銀翹過來,兩人一個點數,一個記賬正收拾,忽懷濟一腳邁了進來,懷清起身迎出去道:「哥哥今兒卻早,前衙無事嗎?」
懷濟道:「怎會無事,剛剿了南陽山匪,又趕上春耕,哥哥忙活的都恨不能再生出幾隻手腳來,想這南陽縣田地稀少,以至老百姓的於溫飽都不能保證,若不是能打些獐狍野鹿的換幾個錢度日,不定要餓死了,卻指望這些沒準的進項終不是長久之法,故此哥哥這兩日都在琢磨,怎麼想個法兒幫南陽的老百姓一把才好,可惜哥是個笨人,想了這些日子,也沒想出法子來。」
這也是懷清想了好些日子的問題,從一進南陽懷清就知道,要想幫著南陽脫貧,指望老老實實種地絕無可能,南陽周圍都是山,僅有的那些田也不並不肥沃,山裡新開的那些田也大多荒著,不知種些什麼好,指望打獵更不靠譜,倒是可以考慮種葯。
這也是懷清今天從余雋哪兒得來的靈感,兩人簽了入股合同之後,又說了幾句閑話,余雋有一句話懷清記在了心裡,余雋說,南陽山裡可有不少藥材,只不過山高林深,道路不通,一不好採摘,二不好往下運送,還鬧了好幾年山匪,也沒人敢上山採藥,倒可惜了。
懷清現代的時候常跟爺爺去郊外的山上採藥,她爺爺是個相當傳統的中醫,總跟她說,中醫之所以沒落,究其原因就是懶,作為一名合格的中醫大夫,不禁要多看,多聽,多學,多想,還要多實踐。
尤其醫藥不能分家,現在的中醫大夫就算能辨葯的,也不過是藥房里那些經過晾曬炮製之後的半成品,真正的藥草有幾個能認全的,一個個懶著不出去,就知道關在屋裡閉門造車,把老祖宗好容易留下來的東西都丟了,這才是造成中醫沒落的根本原因,所以從懷清小時候就帶著她到處去採藥。
也因此,除了繼承爺爺一身醫術之外,對於中藥從採集到最後的入葯,分別是什麼狀態懷清都一清二楚,間接的也讓懷清在這個古代的世界里,能夠好好的施展自己的醫術,沒準還能幫到她哥。
不過一切只是個想法,等自己實地考察之後,想出行之有效的法子,再跟她哥商量也不晚,想到此,懷清勸道:「哥才來南陽幾日,這些事兒急不得的。」
懷濟點點頭:「哥也知道急不得,行了,這些事容后再說,哥來是有一件事求小妹。」
懷清笑了:「哥,你我是親兄妹,哪用得著求啊,若有事哥哥只管說便是。」
懷濟略頓了頓才道:「今兒早上你剛出門,延更兄就來了。」說著看向懷清:「跟著延更兄一起來的還有汝州府的周半城。」
懷清彷彿猜到她哥想說什麼了,果然懷濟道:「周半城想請小妹給他家公子看病。」
懷清不禁有些為難,不是因李曼娘嫁了周家,李家勢力,一家子小人,李曼娘嫁進周家,也算她自己的報應,再說,她貪戀榮華富貴,嫁進周家也算得償所願,即便周少爺死了,她守寡,周家那樣的大豪富之家,也不至於苛待守寡的兒媳婦兒,除了沒男人,李曼娘的日子也應該不難過。
更何況,周家少爺也不一定就會死,自己更沒必要因為李家退親之事,就記恨在心,她張懷清即便不是什麼大善人,這點度量還是有的,更不消說,她哥如今在汝州府當官,周半城可是汝州首富,在汝州府有錢人里,屬於一呼百應的人物,關係打好了,早晚用得著,給他兒子看病正是一分人情。
卻懷清也不得不顧慮男女之別,這個在現代不是問題的問題,在這裡必須要顧慮,以這裡的保守風氣,自己一個沒結婚的姑娘,給一個青年男子看病極為不妥,這可不像今天,自己跟余雋,只喝喝茶聊聊天就能解決的。
俗話說的好,病不避醫,不說西醫,就是中醫也許望聞問切,若是可以不避諱這些,自己早開醫館了,就是不能才跟慶福堂談合作的嗎,所以,自己給周半城的兒子看病,著實有些不妥。
卻聽懷濟道:「哥也覺得小妹給個年輕男子看病於禮不合,奈何周半城一進門就跪在地上苦苦相求,還有延更兄在旁,著實不好拒絕,加上周半城並未直接說讓小妹給他家公子看病,而是求的哥哥,周半城底下的心思哥如何不明白,必是想讓小妹走一趟呢,不好直接相求,才託詞讓哥哥過去,雖如此,哥也沒確實應下,小妹若為難,哥去推了就是,想來周半城也能體諒。」
懷清看著他道:「哥莫不是為了李曼娘?」
懷濟一愣忙道:「絕無此事,哥在李府外就已經想清楚了,從此哥與她只當不相識。」
懷清點點頭道:「既如此,妹妹就放心了,哥讓人給陳大人送信兒過去吧,就是妹妹應下了此事,後天一早去周家走一趟。」
懷濟納悶的道:「做什麼給陳府送信,直接知會周家豈不省事。」
懷清搖搖頭:「哥哥糊塗,周半城既拖了陳大人前來幫忙說和此事,如今我應下,哥哥若直接知會周家,豈不把陳大人撂在一邊兒了,給陳府送信,正是送個順水人情,哥哥即進了官場,這些人情來往也是必要的。」
懷濟不免嘆口氣道:「為兄著實慚愧,只知當官卻不知官場,不是小妹提點,哥可是當了個糊塗官,哥這個官該著小妹來當方好。」
懷清笑了起來:「哥這樣的才是好官,清官,若懷清當官,說不定是個大大的貪官呢。」兄妹倆都笑了起來。
等懷濟走了,甘草不滿的道:「大爺也真是,這樣的事兒怎好答應,給人知道,姑娘將來可怎麼出門子啊。」
懷清嗤一聲笑了:「叫你這麼一說,我不是去看病,倒像去跟周家少爺相親的,放心吧,你家姑娘自有道理,沒等懷清自己去,轉天一早,周半城的夫人就親來南陽接懷清了。」
就為兒子這病,周半城兩口子頭髮都快愁白了,但能有二子,也不至於如此,可兩人年過半百,膝下只這一支香火,若是斷了,可就斷子絕孫了,百年以後,都沒個墳前燒香之人,空有萬貫家財又有何用。
故此,想方設法求醫問葯,可折騰了幾年也沒見好,倒越發不成了,娶了個李曼娘進門本是想沖沖喜,也沒見有多大用,一聽周半城說,南陽縣令張懷濟的妹子能治兒子的病,打好幾天之前就催著周半城來請。
其實周半城,從鄧州府就琢磨這事兒,真有些為難,張懷濟的妹子是有一身好醫術,可人家是沒出閣的姑娘家,別說不見得就能治自己兒子,便能治,這男女有別,怎好開這個口。
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拖了陳延更從中說和,陳衍更倒是給他出了個主意,直接請懷濟的妹子自是不妥,若是請懷濟看病卻說得過去,這事兒不用點明,懷濟自然知道,你請的是他妹子,懷濟這個妹子是個有大主意,且不拘俗禮兒的,說不定就應了。
這才有周半城跪求懷濟之事,陳延更一說懷清應了,周夫人高興的一宿都沒睡好覺,哪裡還能等到後天,轉天一早就親來了南陽。
這一見面,周夫人不禁有些失望,心說,這年紀也太小了,還是個小丫頭呢,即便祖傳的醫術,能有多好,可心裡記著出門前,周半城的一再囑咐,千萬不可怠慢,故此心裡雖失望,臉上卻未露出來,接著懷清往汝州府周家去了,一路上說說笑笑倒也親切。
只不過,懷清心裡明白,這位周夫人肯定不信自己能看好她兒子的病,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懷清已經習慣了,畢竟自己一個才十四的小丫頭,讓人信服的確有些難。
更何況,人們潛意識裡都覺的,神醫就該是行醫多年,鬍子一大把的老頭子,自己這樣的小丫頭是無法取信於人,好在這個周夫人還算有修養,即使心裡不信,面上卻沒露出來,也沒讓懷清難堪,進了周府更是待如上賓。
周家的宅子相當大,佔了足有半條街,裡頭的格局跟葉府又不相同,看得出,周家並非從根兒上就是富戶,處處流露出一種形於外的奢華,典型的土豪。
懷清坐在周家的花廳里,盯著角落那株半人高,金光閃閃的搖錢樹看了半天,心說,也虧周半城想得出來,用金子打了這麼個東西,擺在客廳里,上頭滿滿一樹金子做成的大錢,掛在小指頭粗細的樹枝上,就不怕下人打掃的時候摘走一個嗎,或者說,上頭的錢都是有數的,每天都得數一遍。
倒讓懷清想起了黃國治那個半人高的彭祖像,那個彭祖像被慕容曦帶走了,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擺在慕容曦的王府。想到慕容曦府里也擺著這麼一個金光燦燦的東西,懷清就忍不住惡寒。
下人上了茶,周夫人見懷清吃了,才道:「勞煩姑娘走一趟,著實辛苦,那咱們這就去瞧瞧少宗的病?」
懷清擺擺手:「不用瞧,把過往貴府少爺吃的藥方子拿來便可。」
周夫人愣了一下,琢磨人家不去,自己也不能生拉硬拽了去,既看方子就看吧,吩咐人把方子拿來。
不大會兒功夫,一個婆子搬了個老大的匣子進來,放在桌上,打開竟是滿滿一匣子藥方,周夫人嘆了口氣道:「少宗病了這四五年了,天下的葯都快吃遍了,也沒見好,倒越發壞了起來,前兩年只是腳軟的走不得路,從去年又開始鬧疼了,疼起來滿炕打滾,年上腰以下都不能動了,天天在床上躺著,日子長了不出門,外頭便都傳說我周家要絕後,弄的周家旁支的幾房天天上門來要過繼孩子,我跟老爺煩不勝煩。」
說著,看了懷清一眼懇切的道:「若姑娘能治好少宗的病,可真是我周家的大恩人,便結草銜環也應當,姑娘是不是瞧瞧脈方好下藥?」
懷清放下手裡的方子道:「若我猜得不錯,貴府少爺之病是從女色上起的。」
周夫人不免驚駭,心說,倒真小看人家了,這一沒號脈,二沒瞧病,就光看看方子就知道病因,可見真有本事。
說起兒子的病,周半城兩口子腸子都能悔青了,就生了這麼一個兒子,又是萬貫家資,使不完的銀子,能不寵嗎,這一寵起來就沒邊兒了,兒子剛知人事的時候,周夫人便親自挑了四個模樣身段姿色皆出挑的丫頭,擱在房裡頭伺候,過後,只要兒子看上的,變著法兒的也得弄進府。
一來二去的就得了這麼個病,如今房裡的丫頭倒是都打發了,可兒子也病的起不來炕了,兩口子每每一想起來就悔的不行,如今聽懷清一言道破病因,周夫人陡然看見了希望,忙問:「可有治嗎?」
懷清點點頭:「有治是有治,卻我只能治貴府少爺的腿疾,使之能行走如常,至於旁的,還請貴府另請高明。」
懷清說的很清楚,腿能治,至於以後能不能人事,她管不了,懷清也是沒法兒,看了這些方子就大約知道,周少宗這個病就是縱慾過度,以至濕氣入體形成痹症,血脈不通,腎陽不固,故此卧病在床。
上古醫案里曾看過這樣一個例子,叫軟腳病,除了濕痹便能下地行走,至於其他,若自己不號脈便下藥,卻有些拿不準,故此讓周府另請高明。
周夫人也不傻,聽明白了懷清的意思,琢磨著,只要能走,這病不就好了大半,至於過後如何調養,再尋個大夫來也就是了。
想到此,忙道:「那請姑娘開方吧。」
說著讓人備下筆墨紙硯,懷清提筆略想了想,寫了一方:「但買杜仲一味,寸斷片析,每一兩用半酒半水合一大盞,煮六分,頻服之,則三日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