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次日一早懷清若瑤從夏府啟程,夏夫人親送兩人出來,底細囑咐跟著的婆子,從丫頭手裡拿過一個小匣子遞給懷清:「虧得姑娘妙手回春,老爺之症方得痊癒,這個姑娘拿著就當診費吧。」
懷清忙要推辭,夫人卻道:「不可推辭,既是若瑤的妹妹,也算我的侄女兒,這次是去給老太君請安,姑媽就不攔著了,好在你就住在南陽,等你回來記得常來我這裡走走,親戚間不可生疏了才是。」
若瑤也笑道:「你就拿著吧,跟你說,我姑媽的東西可都是難得,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店兒了。」
夏夫人噗嗤一聲樂了,點了點若瑤:「你這丫頭,什麼時候把姑媽的家底兒摸清了,姑媽還不知道呢。」
若瑤笑道:「哪用摸啊,老太君常說,表姑媽當年過嫁的時候那風光的,把京城都震了呢。」
夏夫人笑了起來道:「我還說誰露出去了,原來是老太君,難為她老人家還記得這些,我早忘了呢。」嘴裡說忘了眼裡卻不是那麼回事,可見身為女人,不管過多少年,結婚的風光都忘不了。
馬車出了汝州府城門,若瑤迫不及待的道:「甘草把姑媽給懷清的匣子打開看看。」
甘草嗯一聲,小心打開來,這一打開頓時呆住了:「姑,姑娘,您瞧……」懷清看去也不禁一愣,匣子里是兩對珍珠耳墜子,珍珠不稀罕,可龍眼大的卻不多見,尤其這四顆色澤柔潤,通體無暇,放在匣子里珠光流轉,竟讓人移不開視線,墜子的樣式極為簡單,只用銀勾子穿了,再無旁的墜飾,這麼著卻更漂亮。
這麼大的珍珠尋常人家哪捨得做墜子,可見若瑤說的不差,夏夫人家底雄厚,若瑤道:「我說吧,你看好了表姑夫的病,表姑出手必然是好東西。」
懷清拿起一隻在若瑤耳上比了比:「倒是配你。」拿出一對交來葉兒,葉兒看向若瑤,若瑤道:「不給我也得要呢,你倒假客氣上了,收著就是。」說著看向懷清:「你倒是跟我說說,怎麼連表姑夫的面兒都沒見著,就聽表姑那麼一說,又問了兩句沒用的閑話,就知表姑夫得的什麼病了呢,還知道病因,莫非你真成了神仙,會仙術?」
懷清噗嗤一聲樂了:「這世上哪來的什麼神仙,更遑論仙術了,我是猜出來的。」
「猜得?你哄我呢,這如何猜的到,還有,這跟表姑夫在汝州府當了幾年官有什麼干係?」
懷清道:「說出來也沒什麼,大燕當官大都是一任三年,若三年到了不升遷,豈不又要等三年,想必夏大人是憂慮自己的仕途,成了心病,方得不寐之症,越鞠丸理氣解郁,寬中除滿豈不正對症。」
若瑤點點頭:「倒是對症,可前頭那麼些郎中難道不知這個。」
懷清笑道:「有道是心病難醫,若夏大人自己想不通,便吃多少越鞠丸也無濟於事。」
若瑤恍然:「故此,你才跟表姑媽那般說。」不禁嘆口氣道:「表姑夫如今做到鹽運使,已是三品大員,卻仍這般想不開,怪不得古人常說知足常樂。」
懷清不禁問:「鹽運使到底是幹什麼官兒?怎我聽都沒聽過。」
若瑤笑道:「所以說你是大夫,鹽運使顧名思義,就是管運鹽的官兒,各地出鹽的地兒都設有鹽運司,汝州府西南出井鹽,故此,在汝州府設了鹽運司,卻遠不能跟兩淮相比。」
懷清點頭道:「怪不得夏大人都愁病了呢,這當官的誰不想撈個肥差,按理說,管鹽的都是肥差,偏這汝州府的運鹽司是個閑在衙門,想來夏大人是想往兩淮去吧。」
若瑤道:「蘇湖熟,天下足,江南可是我大燕最繁華昌盛的地兒了,誰不想去江南當官兒啊,只不過,聽我爹略提起過,江南的官場亂呢,表姑夫若真有這個想頭恐不易。」
懷清想了想道:「你還別這麼說,我倒是覺得,說不定就如了夏大人的願,不過,這些跟咱們也沒幹系,到了鄧州城可得好好歇些日子,在南陽見天的不識閑。」
若瑤手指頭戳了戳她的臉:「還說呢,姑娘家晒成這樣兒,也不怕將來嫁不出去,等到了家再不許往外頭跑,好好的養回來才是,你瞅著,老太君說不準都認不出你了,老遠一看還以為哪個鄉屯裡頭來的丫頭呢。」說的葉兒跟甘草捂著嘴吃吃的笑。
兩人正說笑,忽覺咯噔咯噔數下,馬車停了下來,葉兒忙探出頭去:「怎麼不走了?」
後頭的婆子道:「車軲轆的木軸不知怎麼斷了。」葉兒跳下去看了看,果見左邊車輪子的木軸斷了,前後望了望:「要不回夏府換馬車,或尋個匠人修理修理。」
那婆子道:「我的好姑娘咱們可都走一半了,有回汝州府的功夫都進鄧州城了,如今這官道上,前不著村兒后不不著店,哪尋匠人去,不若姑娘們要挪到後頭的馬車上,先到鄧州城再說。」
葉兒皺了皺眉,後頭是給幾個婆子坐的,裡頭就是兩條硬板凳,那車坐一路回去,還不得顛散架了啊,可也沒別的法兒邊上車跟若瑤說了。
懷清道:「那就挪過去吧,做哪輛車不一樣,出門在外的怎麼不能湊合。」說著跟若瑤下車,剛要上後面的車,忽見官道上由遠及近,幾個侍衛護著中間一輛馬車駛了過來。
若瑤忙挽著懷清往路邊兒站了站,懷清一愣,心說莫非若瑤認識這些人,能讓葉府大小姐讓路的人會是誰?
等著這些人過去了,懷清才問:「姐姐認識這些人?」
若瑤小聲道:「那些侍衛像是王府的。」王府?莫非又是哪個皇子?正想著,剛過去的馬車卻停在了前頭,從車裡頭跳下來個人往這邊兒走過來,等那人走近,甘草忽指著他道:「是你……」
可喜兒不禁白了她一眼,心說,你什麼你,當你可喜大爺願意啊,不是他們家爺吩咐,他才沒這閑工夫呢,剛眼瞅就過去了,誰想他們家爺鬼使神差的往窗外瞅了一這麼一眼,正好就看見了張懷清,然後就吩咐停車,讓自己過來問是怎麼回事。
可喜到了近前,躬身道:「奴才給懷清姑娘請安。」
若瑤拉著懷清的手道:「你認識?」
懷清點點頭,目光閃了幾下:「原來是木公子跟前的喜管事。」
可喜一愣,心說木公子是誰?猛然想起那天在憩閑閣,他們家爺不知想什麼,非說自己姓木,這張家丫頭也壞,心裡明知道他們家爺是四皇子,就是裝糊塗,今兒瞧這意思打算繼續裝。
可喜琢磨,自己要是直接點破,他們家爺會不會抽死他,可喜再傻也能看得出來他們家爺對這丫頭不一般,不,應該說,非常不一般,故此,也真不敢拿大,只能應道:「正是奴才,我們家爺在車上呢,叫我下來問,姑娘怎麼站在路邊兒上,趕是車壞了?」
懷清是巴不得能離多遠離多遠,可誰知冤家路窄,在這兒都能碰上,也不知什麼緣分,剛想說沒什麼事兒,旁邊的婆子快嘴道:「我們的車軸斷了。」
可喜的眼睛在那車軸上轉了一圈,回話兒去了,懷清一扯若瑤:「快上車。」若瑤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呢就被懷清拽上了後頭的馬車,可惜馬車還沒走,可喜又顛顛的跑了回來:「我們家爺說了,我們也去鄧州城,正好一路,請兩位姑娘坐我們的車。」
懷清撩開窗帘探出頭去:「男女有別,同車而行著實不妥,替我多謝你們家公子的好意吧。」
可喜愕然,心說這不睜眼說瞎話嗎,別人他不知道,這位張懷清會在乎男女有別?真在乎男女有別能跟少東家合夥做買賣嗎,能在南陽折騰出那麼多事兒來嗎,騙誰呢,這明明白白就是不想跟他們家爺有牽扯啊。這可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麼些年了,多少大家閨秀,比張懷清漂亮,比張懷清有才,比張懷清討喜的多了去了,哪個不是拚命的往爺跟前扎兒,可爺連個眼角都沒有,這位倒好,緊著往後縮,當他們家爺是瘟疫呢,不去拉倒,更好。
想著可喜就要回去,卻聽他家爺的聲音在後頭響起:「我在車外騎馬,不跟兩位姑娘乘車。」
懷清盯了他一會兒,這男人說話跟他的表情永遠達不成一致,基本上,他的表情都是一個德行,看著有禮卻冷冰冰的。
若瑤好奇的打量一遭慕容昰,又看向懷清,以她對懷清的了解,懷清不喜歡這個什麼木公子,而這木公子的身份,想來該是皇子,因那奴才說話的聲兒不像尋常小子,倒像宮裡的太監,除了皇上,大燕朝也只有皇子跟前有太監隨伺。
只不過若是皇子,怎會跟懷清認識,而且,瞧兩人的意思,可不大像只認識這麼簡單。
懷清真想說不,可看著慕容昰這張臉,懷清忽然有種感覺,這人是個死心眼兒,要是自己不答應,沒準真能跟自己在這兒耗到太陽下山,而且,他都這麼說,自己再堅持就有點兒矯枉過正了,沒準還會被他理解為自己怕他呢。她可不是怕他,她就是不想跟皇族的人有牽扯而已。
想到此,開口道:「那就多謝公子相助了。」挽著若瑤下車,挪到慕容昰的馬車上,慕容昰的馬車遠不如慕容曦的,卻也比葉府的馬車奢華舒服許多,就看這馬車的風格,懷清就能猜到,慕容昰一定是個無趣之人。
怪不得古人說,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呢,這位四皇子跟那個六皇子的性子簡直就是天差地遠,慕容昰也比慕容曦君子的多,說不上馬車,就真的沒上,騎馬在車旁跟著,若瑤悄悄撩起窗帘一條縫往外瞥了瞥,湊到懷清耳朵邊兒上小聲道:「若我沒猜錯,這位木公子是皇子吧?你說你是主動交代呢,還是等回去了我審你」
懷清低聲道:「姐姐千萬別說破了,說破了,你是臣女,我是民女,都得下跪,我可不想膝蓋受苦,而且,是他自己說姓木的,索性就裝糊塗更好,至於怎麼認識的,說起來話長了,等回去我再仔細跟你說,總之一句話,如果能選,我寧可坐剛才的硬木板馬車,也不想坐這兒。」
說著長長嘆了口氣,若瑤忍不住笑了一聲:「可知道,有多少人想攀附皇子,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懷清翻了白眼:「這種福氣誰想要趕緊拿走,我巴不得沒有呢。」
若瑤笑了一聲:「前頭一個六皇子,這兒又是哪個?」
懷清伸出四個指頭晃了晃,若瑤驚愕的看著她:「當真?」懷清點頭,只怕外頭的慕容昰聽見,兩人也不好多說。
走了大約一個半個時辰,馬車又停了下來,可喜在外頭道:「路邊有個茶棚,我們家爺請兩位姑娘下車喝口茶再走。」
若瑤笑看著懷清眨眨眼,懷清翻了個白眼,跟若瑤下車,果見路邊搭了一個茶棚,已過了晌午,茶棚中寥寥幾個客,是兩口子開的,夫妻倆在茶棚里忙活,棚外頭放了張小桌,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坐在小板凳上,眼前一盤青蠶豆,一邊兒吃一邊玩。
慕容昰坐在靠的一張桌上,懷清也真有些渴了,既下來了,也別矯情,拉著若瑤坐在慕容昰對面,茶棚了老闆娘上來招呼道:「哎呦,今兒可是來了貴客,幾位先喝口茶歇歇腳兒,小店兒雖是茶棚,卻也能收拾幾個吃食,這剛過了晌午,想必幾位貴客沒吃晌午飯吧,不如我叫當家的收拾幾個清爽的小菜,過了我們這兒,您幾位若再想吃飯,可得等進鄧州府才成了。」
懷清本說拒絕,出門在外,路上吃食少吃為妙,更何況,眼前這位可是皇子,豈能吃得慣這些。
沒想到對面的慕容昰問:「有什麼菜?」
那老闆娘一聽,頓時來了神兒:「咱們這兒荒村野地的自然比不得城裡,若是冬底下還真是沒什麼新鮮,如今卻真有幾樣東西,有開了春積下的香椿葉兒,混著雞蛋炒了,香的人只流口水呢,還有雜麵混著野菜蒸的餑餑,苜蓿芽兒打鹵做的麵條,您幾位要吃哪樣兒?」
慕容昰道:「就你說的這三樣兒做來就是。」
「得,您擎好吧,當家的,當家的,快著添上兩把柴,緊著做,貴客等著呢。」正提著大銅壺的漢子應一聲啊,忙活去了。
若瑤低聲道:「這都什麼吃食,我怎聽都沒聽過。」
懷清心說,若是巡撫大人府的小姐都吃上了野菜,那大燕也快亡國了,不過,這些東西慕容昰能吃得下去,她還真不信。
不一會兒老闆娘端了上來,一盤香椿炒雞蛋,三個野菜餑餑,還有一大碗綠幽幽的苜蓿打鹵,煮了三小碗雜麵條啊,懷清掰了一小塊野菜餑餑遞給若瑤,若瑤吃了一口就再也不吃,懷清吃了一碗面,半塊餑餑。
令懷清意外的是對面的慕容昰倒是吃了不少,半碗香椿炒雞蛋都吃了了,還吃了一整個雜麵餑餑,懷清盯著他看了半天,琢磨他是不是裝的,忽的慕容昰看向她,兩人目光一對,懷清別開頭去,忽聽老闆娘驚慌的道,當家的當家的,你快來看看,咱大郎這是怎麼了……
懷清看向老闆娘懷裡的孩子蹭一下站起來走了過去,見那孩子連番咳嗽,彷彿要沒氣了一般,想起剛這孩子正玩蠶豆,跟跑過來的老闆道:「抓著孩子的兩隻腳提起來,快……」
那老闆嚇的臉色都沒人色了,哪還有主意,一聽懷清說,也顧不上有用沒用,急忙扒拉開他婆娘,抓住孩子兩隻腳提了起來,懷清照著孩子後背拍了兩下,孩子一陣猛烈的咳嗽,咳出一顆蠶豆,方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