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壯心不已時
第十四章壯心不已時
黑影遲疑了下，接著走過來。(本章節由ＨＡＯ１２３-中文網-.Se會員手打)
孫曉宇著急地看了一圈，那個黑影仍然在向他靠近，他把槍一端，「站住，再不站住，我不客氣了。」
黑影鼻子哼了一聲，「不客氣？你想怎的？」
孫曉宇聞到一股酒味，不濃啊，而且好像有點面熟，遲疑了下，怎麼班長上廁所還沒結束啊。
孫曉宇下定決心，「對不起，請你退回去。如果你在騷擾衛兵的話，我不客氣。」
黑影腳步終於停下來了，借指導員房間微弱的燈光，孫曉宇注意到來者三十齣頭，面帶驚訝，黑瘦結實的身材，手上的煙頭還在亮光。
孫曉宇再次強調，「口令，如果你不知道，請退回去。」
黑影倒是有點鬱悶，「***，你們連隊的牌子，還是我弄來的，小新兵蛋子，還沒恢復訓練一個星期就上頭了。」
孫曉宇的倔脾氣反倒激發了，一提槍，指向黑影。
黑影笑道：「一個空槍嚇唬誰？而且條令規定槍口不能指向戰友。」
孫曉宇可不是省油的燈，腦袋飛速轉圈，「領導，姑且先稱你叫領導，一你沒有穿軍裝，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戰友，二槍口在戰友叛國或臨陣脫逃的時候可以指向他的，三你拒不說出口令，並意圖不明，四，條令規定衛兵神聖不可侵犯。」
黑影笑道：「***，才一個新兵蛋子就有黃勇的味道，口齒清晰，思維敏捷。你什麼學歷？」
孫曉宇眉頭一緊，槍口一晃，「我沒有義務說這些吧。」
黑影笑道：「就算老兵陪你拉家常。」
孫曉宇繼續不買賬，「對不起，老兵同志現在不是時候。」
朱啟龍剛出來，發現有情況，趕緊小跑過來。
朱啟龍看到眼前一幕，「孫曉宇，趕緊把槍收起來，老連長，你怎麼來了？」
孫曉宇伸了伸舌頭，趕緊把槍收起來。
黑影笑道：「你的兵？」
朱啟龍自豪地點點頭。
黑影笑道：「頭腦很好用，反應也很快，體型也不錯，精神也行，好兵。」
朱啟龍笑道：「那要看誰帶的。」
黑影笑道：「說你胖還喘上了。黃勇在吧。」
朱啟龍指了指旁邊還亮燈的房間，「在，還在和王排學習呢。」
黑影笑道：「你別說，你們還真堅持的不錯。」
大步走進連部。
黑影一直走進指導員的屋子，王排才發現，趕緊起立，小聲說道：「副營長好。」副營長說道：「行了，回去睡覺，我和指導員說點事。」
黃勇笑道：「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你不是休假了嗎？」
王國峰整理了一下，「副營長，指導員，那我先去休息了。」
「去吧，去吧，」副營長一屁股坐到王國峰剛坐的凳子上，「***，凳子都暖熱了，你們學習多久了？」
王國峰大步走出連部，上樓拿了手電筒，查了一遍鋪位，終於疲勞地睡覺了，由於大運動量的訓練，鼾聲此起彼伏。但是王國峰更累，一躺上，不到幾秒，立即進入情況。
濃濃的夜色，指導員和副營長低沉的聊天聲，夜風吹動樹木花草的聲音，哨兵來回走到的輕輕腳步聲，昆蟲的低鳴，再加上排房裡柔和的鼾聲，構成了和諧的小夜曲。
訓練還在繼續，天氣愈發的潮濕和悶熱起來，不過東江的氣候還算沒把人往死里逼，夏天說實話不是很熱。
何正水也的確沒有食言，把自己當年在偵察營學的本領全部交給了新兵們，而且用各種各樣的方法來刺激新兵們的鬥志與激情。孫曉宇、張強都脫穎而出，體能方面進步神速，而於慶義也終於邁進了26分30秒的老幹部及格標準。
老兵們則表現的更充分，的確就像自行車的發條，該緊的時候就緊了，不少老兵都殺進了20分鐘俱樂部。
二連也終於習慣了後面一連每天聲音與視覺的巨大衝擊，不少人都能在一連殺聲震天的口號里，安然入睡。最後一個二連戰士周末居然都睡不好覺，因為周末一連也休息，沒了他們鍛煉的聲音。
流言蜚語也終於日漸消失，而師裡面和團裡面就好像消失了一樣，沒有一個人來看過這支熱火朝天的部隊，也沒有一支檢查的隊伍來看過這個朝氣勃發的小集體。
不過一連人本來就是為自己練的，為一口氣練的，所以大家仍然樂得其所。突然想起一個題外話，高中的時候，老師經常說要我讀和我要讀存在巨大區別，想的話誰都知道區別，可是又有幾個人能實現這一轉變呢。或許這就是圍城的感覺吧。
這些自己練的孩子們不要命的在練，兩個星期就已經有一半的科目達到停訓前的水平，而幹部骨幹的新裝備知識學習也進入白熱階段。
積極向上的作風，也終於帶來了欣欣向榮的局面，也為整個頹廢的d師帶來了一絲進取，滿天的陰靄里射出一縷陽光。大家驚奇的發現，二連的賀軍又在自己訓練了，在二連顯得非常突兀。
一天，天氣格外的熱，恰逢孫曉宇連值日。午後，疲憊的官兵們都在午休，孫曉宇在炊事班和排房間走動，一方面防止拾荒的人和附近村莊的小孩偷炊事班的東西，另一方面也排解自己的睡意。
突然一輛軍車，疾馳而來，在孫曉宇身邊嘎然而止，技術之過硬，讓人嘆為觀止。一個醉醺醺的上校走了下來，孫曉宇立即立正敬禮，再仔細一看是團長，立即報告，「團長同志，炮兵一營一連一排一班孫曉宇正在值班，一切正常，請指示。」
團長大手一揮，大舌頭「好！」，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身體晃了一下，趕緊扶住車門，司機趕緊來扶住他的左胳膊。
團長仔細瞅了瞅，繼續大舌頭「一個新兵？誰教你的報告詞？」
孫曉宇仍然立正站好，兩眼對視團長雙眼，那雙血紅的眼睛，好像蘊藏著無盡的哀痛，像一個深淵，險些迷失了孫曉宇的視線，「報告團長，是我們班長朱啟龍，我去叫連首長。」
團長艱難的皺了眉頭，估計是一股酒勁上涌，無敵大舌頭「不用叫，本來是要來看看你們訓練的，但是又不想看。今天順路瞧瞧，剛看到你到現在還在巡邏，下來和你聊聊。」
孫曉宇堅決答，「是！請首長稍等一下。」
孫曉宇一溜小跑，搬來了三個凳子，放到了樹蔭下。
團長笑了下，「好，咱們都坐。那個朱啟龍我想起來了，去年全集團軍炮班長專業第一名，果然，好班長能帶出好兵。」
孫曉宇有點靦腆地笑了。
團長那雙黝黑的大手，用力的搓了搓自己壯實的臉龐，「你哪裡來的？」
孫曉宇情緒有點低落，顯然不願意提起家鄉，「河南南陽。」
團長震了一下，「見過參加對越自衛反擊戰的老兵沒，你們那裡可是歷次對越作戰中出了很多英雄的地方。」
孫曉宇點點頭，「我大伯就是，他也是炮兵部隊的，後來他們被偷襲，大伯被打殘了，據我大伯說，他知道的自己擊斃了4個以上的越南鬼子。」
團長急切的問道：「炮兵殺的人，一般在他們視野之外，前面觀察引導的人才能看到。現在怎樣？」
「我大伯前幾年在鄉財政所上班，前個月被精簡了，現在可能在家幫爺爺奶奶種地。」
團長眼睛一瞪，「得牌牌沒？」
孫曉宇顯然不知道老兵們的黑話，「牌牌？」
團長不耐煩的說，「軍功章。」
孫曉宇臉上立即浮現出自豪和神氣，「好幾個呢，大伯經常給我們講，炮兵是戰爭之神，所以去年看到炮兵部隊招人，就要我來了。」
團長卻眉頭緊鎖，「有軍功的人怎麼能說精簡就精簡，***，你們那裡領導想死是吧。」
孫曉宇的臉卻迅速陰沉下去，「我估計是受我的事情的影響。」
團長有點驚訝，「什麼影響？」
孫曉宇長吁一口氣，「我去年學校報了我是高中全優生，免試鄭州大學的，家裡窮，我就沒參加最後一個多月的學習，去同村建築隊幹活去了，掙學費，我也就沒去參加高考。結果別人告訴我，我的名額被人頂了，我高考又沒參加，這不是逼我上絕路嗎？」
團長說：「這該有個時間緩衝啊。」看狀態，團長的酒勁正在消退，思路開始清晰起來。
孫曉宇非常悲憤地說道：「那群王八蛋，枉為人師。頂我名額的是縣長兒子，他們就是怕我鬧，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偷偷摸摸的就操作了，愣是沒有一個人告訴我。***什麼重點高中，老子遲早剷平他們。」
司機在偷笑，一方面可能笑這個新兵的大話，另一方面是連續的幾個成語的確有點好玩。
團長笑道：「人家堂堂縣長怕你鬧。」
孫曉宇很不以為然，「我們村是上訪出了名的。」而事實也正如孫曉宇所言，沒幾年之後，一群浩浩蕩蕩的農民走進了《焦點訪談》，曝光了縣裡對農民農業稅的過度徵收問題，據說讓幾位領導非常被動，《焦點訪談》播放當晚還全縣停電，但是不知具體結果如何。但是我還是相信我們鄧小平同志的那句話，民主是社會主義的生命，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主義。我也堅信我們偉大的民族在民主的光環照耀下必將復興。
團長指了下車子，司機趕緊拿來水杯。團長一邊接過水杯，一邊問道：「那你們是怎麼鬧的？」
「我大伯去交涉了幾次，最後校長、教育局長和縣長都不見他。大伯一怒之下，把教育局的辦公室燒了，縣長小別墅門也給砸了。」
團長喝了口濃茶，「那你們縣警察就是廢物點心？」
孫曉宇說道這裡情緒略微高漲，「來了啊，幾個傢伙想來抓他，大伯一個瘸子，把四個年輕的小警察打趴了。」
團長顯然很高興，「對嘛，這才是自衛反擊戰老兵的風采。繼續!」
「他們落荒而逃之後，據說又來了幾個，還拿了警棍，也被大伯打跑了。後來一個小頭目拿槍在那嚇唬他，我大伯一下就把衣服撕了，指著自己的胸口，『往這裡打，打准了，別像他們***越南鬼子一樣，打的老子一身病，還沒把我打死，別讓我活著看你們這些垃圾，還來欺負我們窮苦百姓。』」
孫曉宇的眼神迷離起來，「當時，那幫人看到全是傷疤的胸口，沒人敢動。最後警察局長來了，沒想到一看到我大伯，就呆了。」
團長又喝了一大口濃茶，顯然對這個故事很感興趣。
孫曉宇的臉色陰晴不定，「局長，當時就讓那些警察都回去。有個傻瓜還在那強調，『局長，這個人襲警。』局長就一個字，『滾！』隨後局長就喊我大伯班長。」
團長一震，「他也是參加了對越自衛反擊戰的戰士？」
孫曉宇卻沒有回答，繼續自己的思路，「我大伯才認出來局長，局長的命當年是我大伯用一等功換回來的。」
團長把剛準備喝水的杯子放下，「怎麼回事？」
「好像是那個傢伙第一次打仗，尿褲子了，也不敢上，轉移炮陣地的時候，當時領導說斃了，我大伯是他班長，說第一次打仗都害怕，力保了下來，後來為了平息領導的怒氣，大伯把一等功讓出去了，等於他的命就是一等功換回來的。」
團長的臉上的紅色也在漸漸消退，「好樣的，你大伯是個好班長，不過當時很多班長都可以做到這樣，這也是為什麼美國人打了幾十年都不行，我們不到兩個月就解決戰鬥的原因。咱有世界上最好的戰士和最好的基層幹部，當然可以取得戰爭的勝利。」
孫曉宇臉上浮現了一絲笑容，「最後反正由於公安局長的強勢介入，也就不了了之，當然我還是沒上成學，學校也給我說復讀，還給了我所謂復讀獎勵2000元。」
團長斜眼看看司機，司機趕緊接過水杯，孫曉宇才發現團長已經沒水了，趕緊接過來，一路小跑，到連部加滿了水，迅速跑來遞給了團長。
團長笑眯眯道：「繼續。」
孫曉宇的拳頭用力地砸了一下大腿，「我對這幫膽小怕事，沒正義感的老師們，早就失望了，他們侮辱了陽光下最光輝事業的稱號。」
團長眼睛一瞪，「別一棍子打死一大片，老師都拖家帶口的，不能為了你去自尋死路啊。」
孫曉宇恨恨地又砸了一下大腿，「我越想越氣，一天就埋伏在縣長兒子常去的歌舞廳，出來的時候把他和兩個狗腿子打的滿地找牙。我從初中一直堅持每天40個俯卧撐，胳膊還是有力的，而且打他個措手不及，打完就跑了。」
團長笑道：「有當兵的天賦，見好就收。就這麼來當兵了？」
孫曉宇恨恨說道：「還是警察局長力保，還找了老首長，我才來當兵，家裡也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我練練自己的野性子。我以前上學的時候就因為性子野和窮，不合群，大家不怎麼喜歡我，但是我發現來部隊了，我卻能得到很多人喜歡，我喜歡這裡。」
孫曉宇的聲音越來越低，「哎，天不遂人願啊，沒想到新兵下連就聽說可能要裁掉，後來就乾脆確定被裁，我們也就沒幹勁了。還好半個多月以來，我們連隊瘋狂的訓練，使我可以忘記一切苦惱，兩眼一睜，忙到熄燈；兩眼一閉，提高警惕。其實要不是裁軍，我喜歡這種生活。」
團長笑道：「你的性子只能說是適合在某些特定的部隊，要在機關當兵，估計碰到欣賞你的還好，要是不欣賞的，還不氣死。不過就目前情況說，你是個好兵，你是我當幾年團長以來，唯一一個能在我面前這麼放得開的新兵，我看好你。說說，你們連隊為什麼能堅持自己訓練這麼久。」
孫曉宇沉思良久，顧左右而言他「我們指導員說過一句話我很喜歡，他告訴我們，別人拋棄了我們，我們不能再自己拋棄自己。」
簡單的一句話卻在團長的心裡敲響了晴天霹靂般的重鎚，團長剛紅色稍微有點下降，又反彈了，手卻像老阿里（拳王）一樣，輕輕地抖動起來。
司機和孫曉宇獃獃地看著這驚訝的一幕。
團長慢慢地閉上眼，靠在椅背上，那揮之不去的記憶又一點一點襲來，記憶的殘片卻因為這一句話組合了起來。
記憶回到了那個激情燃燒的歲月，那個槍彈齊鳴的日子。
年輕的團長穿著老式軍裝，左手拿著54突擊步槍，右手拿著話筒，「喂，你們什麼時候到啊，我們三面受敵已經快頂不住了，傷亡早就過半了，沖不上去啊。快了，快了，你都說了多少遍了，再不來***，我們全光榮了。」
一個頭上包紗布的戰士跑來，「連長，敵人火力太猛，我們沖不上去啊。」
又一個渾身是灰塵的滿臉鬍子渣軍人說：「連長，撤吧，再沖一次，就沒有不挂彩的了，我們一個尖刀連攻人家一個連，敵人還有兩個連在側翼策應，不是扯淡嗎？」
年輕的團長焦急的轉圈，看了下表，「可能增援的部隊遇到敵人的狙擊了。」
鬍子嚷道：「連長，你別自欺欺人了，我們肯定是一個佯攻部隊，他們不會來的，他們說來是怕我們投降。連長，你說話呀，我們該怎麼辦，繼續送命還是回去。」
又一個胳膊受傷的戰士嘆道：「回去就是臨陣脫逃啊。」
鬍子怒吼：「媽的，伸頭是一刀，縮頭是一刀。連長，本來指揮部肯定是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我們能吸引敵人儘可能多的注意力，想操越南小鬼子後門，但是越南人沒怎麼上當，只派了一個營的兵力在和咱們打，你看吧，我估計大部隊正在五號高地那裡和敵人殺的天翻地覆。」
年輕的團長希望淘寶網女裝天貓淘寶商城淘寶網女裝冬裝外套www.taobar8.com不要這樣，但是底氣明顯不足，「我們要的是執行命令，別隨便妄加猜測領導意圖。不過，咱們確實沖不上去啊。」
鬍子著急的拍槍，「連長啊，你再不下決心，5號高地肯定被咱們攻破的，那麼接下來，潰逃的敵人還是可以在逃之前把我們合圍，順便吃掉我們，我們133人，活的都不到90人了，沒傷的只有不到50人，越南鬼子潰逃也起碼也有兩個營的兵力，吃掉我們都不用吐骨頭啊。」
戰士們都迫切的看著連長，連長亂的毫無頭緒，一拳擊打旁邊樹上，血液清晰可見，順著樹榦慢慢滑落。
又一個頭上包紗布的戰士也著急了，「連長啊，王排長說的很對啊，我們到底是繼續向山頂送死，還是在這裡等死。」
連長一屁股坐到地上，「你們以為我貪圖自己一個屁大的官位，你們以為我怕死，我是怕我們這麼回去了，在沒有接到上級撤退命令前回去，我們怎麼說？我一個人無所謂，你們現在八十多個人都抬不起頭啊，這犧牲的四十多個兄弟該怎麼說，老天啊，我該怎麼辦啊。」兩行熱淚在滿是灰塵的臉上，衝出兩條小路。
鬍子居然是排長，他也站起來了，「連長，你想清楚，現在我們133人的榮譽和性命都存在於你的一念之間。」
連長遲遲沒有說話，通信員來報告，「敵人好像要下山攻擊我們了。」
王排怒了，「張澤，你***，說話呀，別人都拋棄了我們，我們不能再拋棄自己。」
（第十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