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到了車上,唐寧立刻把唐鈺的手掏出來,手背蹭掉了一大塊皮,還泛著血絲,唐寧心疼地捧著吹了吹,接著開始扒唐鈺濕透的衣服。
舒鴻宇找了條繩子把忠王綁在車窗棱上,他始終對這個王爺不放心,鳳雎能這麼快就能發現不對勁,說不得是這個老王爺故意表現的可疑,反正人已經救出來,忠王自有法子扣下知悟卻把他們交上去轉移鳳雎注意力。
舒鴻宇騰出手來,在車裡翻了翻,裴先生準備的東西很齊全,衣服常用藥品等等都有。他朝席瑞扔了一套乾衣服,示意他換上,又轉頭去看了看唐鈺的手,把手上的衣服遞給唐寧。兩人一個給唐鈺上藥一個給唐鈺換衣服,很快就收拾妥當。
那邊裴先生也幫席瑞弄好,朝舒鴻宇喊道:「舒大夫,你來看看這孩子的臉還有沒有得治?」
原本舒鴻宇以為這孩子是唐寧順手救下來的,可這會仔細一瞧,大吃一驚道:「席瑞?怎麼是你?」
席瑞一笑,以前潔白的牙齒現在都黃了,道:「舒大夫,是我呀。」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誰幹的?」舒鴻宇鼻子里噴出一股怒氣,饒是誰看到席瑞慘不忍睹的臉都要憤怒,下手之人也太心狠了,這孩子才九歲。
席瑞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別人,是我自己弄的。」
唐寧奇怪道:「怎麼回事?」
不等席瑞回答,唐鈺倒是哭了,抽噎道:「爹,阿瑞可慘了,他怕別人認出他來,就把自己臉劃成這樣了。」
遭了不少罪的唐鈺已經很少哭了,但是每次看到席瑞的臉,他都會忍不住心痛,還記得當初聽到席瑞輕描淡寫地說出這句話時自己的震驚、心痛和佩服。面對這樣的席瑞,他自慚形穢,他還有什麼理由輕視他,他還有什麼理由不長大?
席瑞撓撓頭,拉著唐鈺安撫道:「怎麼又哭了,別哭,我都跟你說過了,我是個男人,長相不重要,哪個男子漢臉上沒有幾道疤啊,這樣才英武。」
接著席瑞又轉向唐寧,恭敬地道:「大人,舒大夫,你們沒事就太好了,那天我從衙門沒打聽到您回來的消息,就轉回去,沒想到就那會功夫家裡就成那樣了,當時家裡沒人,我找了半天,終於在書房找到了小黑,小黑告訴我有壞人進來要砍少爺和舒大夫,我覺著不對,又聽見外面有人進來,連忙翻牆跑了出去。」
說著席瑞便掏出小黑,小黑見到唐寧立刻興奮起來,直往唐寧身上跳。唐寧托起小黑,嘴角不由噙起一抹笑,原本皺緊的眉頭也鬆了下來,一邊聽著席瑞繼續說,一邊看著小黑在他掌心手舞足蹈,似是在講述這一段時間的事情。
「那時我跑得匆忙,什麼都沒帶,身無分文又是個小孩子,找不到活干就只能做個乞丐,不想原來城裡的乞丐消息很靈通,我居然被他們認出來是同知的下人。我一想我平時本來就做過接待採買的活,認得我的人一定很多,而我又不知道您到底出了什麼事,只是聽幾個小乞丐說官府在找什麼人,我怕別人認出我來給您添麻煩,便悄悄逃到城外,把自己搞成這樣,帶著小黑裝作流民呆在城隍廟裡。
後來我便遇到了小少爺,這才能見到您,我本以為這輩子怕是找不到您了。」
席瑞說到這終於忍不住眼淚往下掉,唐寧放下小黑,抱起席瑞,伸手在他那張滿是交錯疤痕的臉上輕輕擦了擦,柔聲道:「不哭,不哭,是我連累了你,沒想到雍州這樣兇險,既然我收下你,你放心,我再也不會放棄你的。你是個好孩子,聰明,勇敢,機智,還知恩圖報,有你在鈺兒身邊我很放心,鈺兒沒有兄弟,你就是他的兄弟。等安定下來,我就收你做弟子,唯有這樣方能對得起你的一片赤誠之心。」
席瑞不可置信得看著唐寧,激動地蹦起來,跪到地板上就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舒鴻宇連忙扶起他,道:「你現在就是三哥的弟子了,是鈺兒的師弟,當初我就是三哥撿回來的,現在學了一身本事,阿瑞啊,你是個有後福的,三哥的心我明白,他不指望你報恩,只要你好好乾,保持這份心,將來必不比我差。你要是想學醫學武也可以來找我,我定會傾囊相授。」
唐寧笑睨了舒鴻宇一眼,道:「現在說這些還為時過早,你先看看他的臉,可還有救?」
舒鴻宇剛剛早就看好了,此時一臉輕鬆道:「席瑞原本身體就不好,小時候虧過身子,又沒有養回來,這臉上的傷也麻煩,好在年紀小,做什麼都來得及,我心裡有數,只要我們能安定下來,立刻替他調養,三哥放心。」
說了一路,不知不覺就到了大悲寺前,唐寧便止了話,出馬車看了看,外面還在下雨,而且雨越來越大,唐寧看了看周圍環境,便回身對舒鴻宇道:「把車趕到那片林子里去,我們就在那裡下車,鴻宇把忠王綁好,喂他點葯讓他睡會,裴先生收拾東西,我們這就往西走。」
唐寧話音剛落,舒鴻宇二話不說就弄暈了忠王,忠王都來不及表達下憤慨。剛剛在路上的時候,唐寧五人便已經穿好雨披,東西其實裴先生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該貼身藏的都藏好,這會只要收拾下剛剛用的東西就成。
唐寧則掃視馬車確定他們剛剛沒有留什麼可疑的東西,就在這時,一直昏迷的知悟突然醒了,他定定得看著唐寧,唐寧猶豫了下,從袖中掏出一卷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圖遞給知悟。
知悟艱難抬起手推了回去道:「這圖給你了,拜託你,這是曲靖用命換來的,拜託你一定要實現他的願望,你一看就知道,拜託你了,謝謝!謝謝!」
唐寧收好圖卷,砍斷馬拉車的繩子,讓舒鴻宇帶著唐鈺,自己帶著席瑞,裴先生單獨一匹馬,向西而去。
待得出了林子,沒了樹枝的遮蔽,瓢潑大雨迎面而來,唐寧拉住韁繩,揮手止住舒鴻宇和裴先生道:「我們往南,去瓊州!」
舒鴻宇立刻調轉馬頭,裴先生雖然不知唐寧為何要往南,但此時他已沒了退路,只能咬牙跟上。
三人一路疾馳,落下的馬蹄印很快被大雨沖刷,很快便比見了蹤影。
鳳雎率隊趕到時,只在林子里找到被擱置的馬車,和馬車裡的兩個人。鳳雎恨恨抽了一鞭子,道:「把這兩個都給我押回去!」
「慢,我知道他們往哪去了,只要你放了這個小和尚,反正他也沒用了,他的圖剛剛被唐寧搜走了。」忠王連忙道。
「什麼!」鳳雎一聽,急了,扯住忠王道:「他們去了哪裡?」
「你先把這個小和尚放回大悲寺。」忠王道。
鳳雎急著抓人,雖然他很想弒父,但也只能忍住氣道:「來人,把這個禿驢送回大悲寺。」
忠王一直等到親眼看到大悲寺的和尚接手了知悟才道:「他們往西去昆南了。」
鳳雎紅著眼吼道:「你最好說真話!」
「我若說的是假的,我就被天打雷劈!」
正在這時,一隊郡主侍衛趕至,沖鳳雎跪下道:「殿下,郡主讓奴才來跟您說,唐寧他們定往昆南去了,郡主在回來的路上看到鎮南王世子是和唐寧一路的。」
聽聞此言,鳳雎再不懷疑,大笑一聲:「居然是昆南,好!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說完便派了一隊人馬往昆南而去,自己卻回了忠王府,為明日起事做準備。
而昆南這邊,經過謝白筠的梳理,形勢已經明朗很多,手中該收攏的勢力全收攏了,該清除的內奸也清除了,只等把鎮南王已死的消息傳回京城,再讓京城的替身領旨,他才能名正言順地發力,反正他不急,他有一輩子來慢慢經營這塊屬於他的土地。
安定好手下人的心思,鞏固好自己的勢力,謝白筠這才著手對外,雖然他不能明著動手,但是此時敵明我暗,形勢有利,他完全可以趁鎮南王府沒有防備時,暗中打聽消息,摸清鎮南王府和謝白笙的底細,最好能抓住謝白笙的把柄,為將來做準備。
當然他也沒忘了去查福壽郡主的事,她的消息很好打聽,因為福壽郡主很高調,脾氣非常壞,跟王府的女眷都有過衝突,但是因為她嫁的只是鎮南王一個庶出的侄子,總是被其他貴婦嘲笑,在她們那裡討不到便宜,福壽郡主便把這些歸咎於丈夫不爭氣,夫妻倆經常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為昆南上層添了不少笑料,甚至連那個倒霉丈夫病死了,都說福壽郡主氣死了丈夫。
手上拿著一沓關於福壽郡主的奇聞軼事,謝白筠卻沒有看笑話的心思,他覺得這些事樁樁件件都透著一股怪異,從福壽郡主嫁給一個庶出的庶出侄子就很奇怪,明顯的門不當戶不對。要知道大昭郡主待遇非常好,哪怕郡主脾氣壞些,甚至婦德有問題,也有大把的名門子弟自薦枕席。便是謝白筠自己,心裡早就想休了公主老婆,表面不也得忍著嗎,不僅得忍著,還得把人供起來。
福壽郡主的丈夫何止不懦弱,簡直是氣性非常大,否則就是福壽郡主做了什麼事,讓她的懦弱的夫君無法忍受,奮起反抗,敢跟帶著五百侍衛的郡主吵架,勇氣非常人可比。
謝白筠對福壽郡主不感興趣,但是唐寧在雍州難免要跟她碰上,她對唐寧的佔有慾讓謝白筠非常不爽,於是他就動了心思,要好好查查這個郡主,最好找出把柄給唐寧,好讓唐寧在雍州走得順一點。
說查就查,謝白筠看看天色,月黑風高,不錯,帶著墨一就晃蕩到了福壽郡主在昆南的府邸。這個宅子已經完全荒廢了,福壽郡主沒有把它賣掉,也沒有派人看守,只一把鎖鎖了,據說自她丈夫死了之後這裡一直鬧鬼,所以福壽郡主才不顧熱孝期,匆匆忙忙回了娘家。
謝白筠和墨一沒費什麼功夫就摸到了正房,墨一在這行幹了幾十年,眼力老辣得很,一進郡主的閨房便看出閨房的布置有些不合理。江南流行拔步床,郡主這個拔步床尤其大,就像一個巨大的密封的木盒子,但是就風水和一般習慣來說,這樣巨大的盒子擺在房間里應該是居中的,這樣擦拭和保養起來也很方便。
但是郡主這張拔步床卻是兩面貼牆地放在牆角,這樣床和牆的縫隙打掃不到,很容易生蟲,這明顯很不正常。
兩人把拔步床的門鎖撬開,拔步床一共有三進,三道門,一直破到最裡面才讓墨一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墨一是專業找密道的,皇宮的密道他都找到過不少,何況這樣一個簡陋的機關,在他眼裡簡直跟沒有一樣,還不如直接開個門,這樣他好歹還得費腦筋想下是不是有什麼陷阱。
話不多說,兩人順著拔步床一側的木板,果然發現了一道門,拉開是牆,謝白筠一推,沒推動,墨一轉了轉,從腰間抽出一個帶鉤子的鐵絲,順著門縫塞進去,轉了轉,用鉤子把門鉤開了,原來這門是朝外開的。
謝白筠讚許地看了墨一一眼,走了進去,裡面是牆的夾層,越走越往下,也越來越崎嶇,彎彎繞繞,終於越來越上,直到進入另一個牆的夾層,墨一貼著牆仔細聽了聽,沒有聲音,這才小心翼翼推開門。
謝白筠進到這個房間的時候臉色就變了,雖然他從來沒進來過,但是他可以肯定這是鎮南王的卧室。
很顯然,福壽郡主和鎮南王有首尾,異姓王和親王有了這種不可告人的接觸,其意義自然不言而喻,他們要謀反!
謝白筠立刻轉身回去,火摺子映射出的臉色難看無比,看來情勢已經不容他等下去了,他必須先發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