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瓊州與雍州的直線距離並不遠,只是二者之間有數個大山脈攔阻,從官道走必要走上大半個月,因為近些年瓊州商業發達,行商多了,路也修得不錯,因此官道走起來更平坦,且少有山賊搶劫。【本書由】
但是有的時候商機一閃即逝,想抓住商機就要快,因此在重利引誘下,許多商隊選擇超近道,這些小道都是由對地形十分熟悉的山賊所開鑿,質量且不說,單說要想從此過,定然要留下買路財。
但是大昭東南這片地方山清水秀,百姓生活相對富裕安逸,就算被逼去做了山賊也沒有昆南那種地方的兇惡,只要給錢,他們並不會為難,而且從他們懂得修路來看,還有些做生意的頭腦。
所以當唐寧五人被一夥山賊圍住時,並沒有受到什麼攻擊。
「媽的,看著人模狗樣的,身上就帶了這點錢?」一個漢子手裡掂著碎銀子,大聲嚷嚷,「給我搜身,我就不信了,一片衣角都不要放過。」
裴先生一看,連忙上前道:「這位壯士,老朽確實沒錢了,我們這一家子本是要帶了一批貨去瓊州行商的,可惜路遇山洪,所有財物都被沖走了,家人也走散了,身上唯有這一點保命錢了,我們實在是拿不出來了。」
山賊才不管這些呢,二話不說一擁而上,舒鴻宇連忙挺身而出,把幾個靠前的一腳踹飛了出去,這一下子震住了周圍的山賊,沒人再敢上前,但氣氛也隨之變得緊張起來,山賊頭子臉上再不是漫不經心,而是換成了凝重警惕。
此時唐寧才整整衣帽,雖然衣衫襤褸,但動作卻是一副酸腐書生模樣,沖著山賊拱手一揖道:「諸位英雄,家弟自幼出門習武,雖有一身武藝,但不通詩書禮義,衝撞各位了,小生這廂替他賠罪。
只是小生二叔說的實是實話,我們確是身無分文,只余小生身上這一枚玉石了,子曰:得饒人處且饒人,各位英雄高抬貴手,放我們一碼罷!」
酸儒是山賊們最不屑又最嫉妒的一個種群,不管他們抱有什麼心理,都不會對酸儒產生戒備,畢竟對方看著太無害了。而且大昭孔孟盛行,唐寧裝的這一類酸儒自詡君子,一般不會撒謊,加上前面裴先生一副商人模樣的對比和舒鴻宇的武力震懾,紅臉白臉輪番上場。
唐鈺則伸著乾瘦的小手抓著唐寧的一角,怯生生一聲:「爹。」
山賊頭子很明顯動搖了,猶豫一會,把手上的玉一收,揮手道:「放人,走走走,快走!」
唐寧看他動作,根本不認得那個信物,知道對方跟丁家不是一夥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收了東西。
見唐寧發獃,裴先生連忙陪笑道:「多謝英雄,謝謝,謝謝!」
舒鴻宇冷哼一聲,回身牽馬。
「馬留下!」後面一個山賊突然喊道。
舒鴻宇眼神一厲,瞪向聲音來處。雖然這裡距離瓊州已不遠,但是沒有馬代步,他們這一家老小想走過去絕對不容易。
舒鴻宇雖然學武,但成長環境使然,表面一向溫潤謙和,今日被逼到絕處,忍不住露出狼一般的眼神。
他伸出手,對面山賊齊齊橫刀戒備,舒鴻宇冷笑一聲,猛地拍向身邊一棵大樹,大樹震了震,轟然倒下。
場上一片寂靜,只聽雨聲嘩啦。
舒鴻宇繼續拉起韁繩翻身上馬,山賊自動讓出一條道,唐寧和裴先生連忙跟上,很快消失在一眾大漢的視線里。
而在昆南的謝白筠也正坐在山賊窩裡,手裡握著的正是唐寧給的玉佩。之前他已經跟山賊頭子磨了不少嘴皮子,山賊頭子很猶豫,而這個玉佩是他最後的殺手鐧了。
「這個你應該認識,本來不想跟你說,但是既然你仍然對我有所懷疑,我也管不了許多,反正成敗在此一舉,你不久就會知道我的身份的。」
說完,謝白筠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道:「我是大皇子的人,我離開京城的時候聽說老皇帝已經不行了,所以大皇子才會派我提早悄悄來昆南,策應京城。」謝白筠深邃的五官滿是凝重,還特別深沉的看著山賊頭子,一臉你懂的神情。
山賊頭子不知不覺也壓低了聲音道:「那丁家跟我只是合作……」
謝白筠伸手止住山賊頭子的話,「這些話你不必說,我是不信的,就算是真的,別人不信也是假,丁家是貴妃母家,勢力有多大你是知道的,我們早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丁家倒了,你能討得了好?
昆南和雍州要造反,不管成不成,朝廷定會派人來平亂,為了軍功,會不會順便把你們平了很難說啊。就算他們成了,忠王世子的性格你肯定是聽說過的,依他的性子,會容你們在他的老巢翻雲覆雨么?」
「這……」山賊頭子沉吟。
「況且我借你的人又不是真的去打仗,只是藉此威懾鎮南王府的人,讓我收復兵權更加容易罷了,反正我是王府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手上還有我母親留給我的一千侍衛,這兵權到我手上是遲早的,要不是事出緊急你以為我會來找你么?你有見過哪一任鎮南王是庶子繼任的?」謝白筠說話的同時,眼中已經露出兇狠的意味。
山賊頭子心下一凜,覺得自己想岔了,原本他不太想摻合鎮南王府的一堆亂事,但是現在不是他借人會有什麼後果的事,而是不借人也會招來很大麻煩。
誠如謝白筠所說,他的地盤在鎮南王府管轄內,自然要和鎮南王府打好關係,謝白笙有多草包他再清楚不過,而謝白筠氣度不凡,背後有朝廷撐腰,有用有謀,謝白笙肯定鬥不過眼前這人。現在老鎮南王已死,只要謝白筠繼任,他必定會追究自己不借人給他,與其如此,倒不如趁現在站隊,或許還能得些好處。
很快謝白筠便帶著山賊頭子給他的一千人馬連夜趕回昆南城,次日傍晚趕到城外十里處的公主別院。
謝白筠的母親死後,她的一千近衛便給了謝白筠,謝白筠把這一千近衛安頓在公主別院,這是謝白筠手裡的王牌,儘管他一直在京城,卻從沒放鬆對這一千近衛的訓練。當然這種事沒法瞞過鎮南王,但鎮南王年輕時並不糊塗,否則也不會鎮守一方,對於兒子的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會隱隱護著。
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兩人長期見不著,感情漸淡,鎮南王越來越老邁,對即將繼承自己一切的兒子自然心情複雜,只是這時謝白筠羽翼已成,而他寵愛的庶子又不爭氣,他再偏心也有心無力了。
山賊頭子的一千人馬在公主別院安頓休整一番。
入夜,謝白筠當機立斷,帶著這兩千人馬直奔鎮南王府,他在昆南培養的眼線全部調動起來。
城門已被內應打開,謝白筠讓墨一領著山賊和五百近衛去把鎮南王府團團圍住,不時往裡射箭扔火把吸引注意力。自己則帶著五百近衛中的精銳悄無聲息地進了福壽郡主的宅院,通過密道進入鎮南王卧室,奇襲鎮南王府眾人。
自從老楨楠王死後,鎮南王府被謝白笙母子折騰得烏煙瘴氣,下人無心,護軍無力,防禦鬆散,天還沒亮,謝白筠就已經控制了整個鎮南王府。
府內大大小小的主子全都被綁起來,聚集在鎮南王府的校場。
王府內駐有一千士兵,按理說守住整個王府應該沒問題,可惜他們被府外軍隊吸引注意力是一方面,還有謝白筠帶人從鎮南王中心衝殺出來,首當其衝就是後院女眷,控制了後院女眷,前院那些庶子們慌了手腳,做土皇帝做太久,這種陣仗真沒見過。
儘管他在王府內的眼線全被十三出賣了,謝白筠還是很快控制了王府主子,控制了主子就控制了大局。
那些圍著校場的鎮南王府駐兵見主子已經被抓,對方又人多,本來就有些心中無主,謝白筠穿著盔甲,騎著高頭大馬,雄赳赳氣昂昂地一路衝殺進校場,隨手砍死幾個,然後頭盔一掀,露出酷似老鎮南王的深邃面孔,朗聲道:
「我乃鎮南王世子,是你們的主子,所有反抗者一律以犯上論斬!」
昆南多蠻夷,最初的鎮南王便是蠻夷頭領,這是鎮南王能以異姓稱王的最根本的原因,朝廷管不住昆南,只能招安封王。雖然經過幾代公主的血脈,但鎮南王依然保留了蠻夷的特色,因此謝白筠一露臉,所有人都停止戰鬥,愣了。
公主的一千近衛隨即高呼拜倒:「世子殿下!」
山賊見此也稀稀拉拉叩拜,畢竟他們也是昆南長大的,對鎮南王府依然存著敬畏,這次要不是鎮南王世子帶領,他們說什麼都不敢來圍攻鎮南王府的。
鎮南王府的駐兵見此,驚訝過後,居然大都鬆了一口氣,紛紛叩拜。
謝白筠騎著馬來回逡巡,看到不肯跪的,立刻指著道:「反抗者,斬!」
砍了幾個人后,場上鴉雀無聲,全都跪下了。
謝白筠騎著馬,繼續逡巡了幾圈,馬蹄嘚嘚的聲音,在空曠的校場上顯得尤其壓迫。
終於謝白筠停到謝白笙面前,下馬,看著這個面孔陌生的弟弟道:「兵符交出來!」
謝白笙雖然被綁著,卻並沒有害怕,反而狂笑道:「你不是世子嗎?鎮南王府的繼承人,怎麼連兵符都沒有,該不是假冒的吧?」
謝白筠面無表情地抽了他一鞭子,抽得謝白笙一聲痛叫:「你居然敢打我,就算你是世子,也沒有權力打我,虐待親弟,這就是你在京城學到的本事!」
「不要讓我說第三遍,把兵符交出來!」
「你這個禽獸,還懂不懂孝悌!」謝白笙繼續叫囂。
「哼,孝悌!」謝白筠絲毫不手軟地又抽了謝白笙幾鞭子,「你這個不孝子,父王就是你害死的,你們母子在鎮南王府一手遮天,迫害手足,還跟我說什麼孝悌,今天我就替父王教教你什麼是孝悌!」
謝白筠還要再打,遠處突然馬蹄陣陣,如千軍萬馬壓陣而來。
謝白筠停下動作,躍上房頂眺望,只見四隊兵馬從四個城門方向疾馳而來,很快就要對鎮南王府形成合圍之勢。
「哈哈哈哈,兵符是在我這啊!我才是兵符的主人,我才是昆南的主人,我能調兵!你就算是嫡長又如何,父王偏愛我,把兵符給了我,你搶也沒用,還不把快我放了,給我磕頭賠罪,也許我會給你留個全屍!」
謝白筠也不甘示弱,跟著哈哈大笑起來,站在屋頂連笑三聲,居高臨下道:「來得好!來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