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謝白筠跳下屋頂,徑自騎馬回到謝白笙面前道:「笑什麼,我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謝白笙立刻收起笑意,一臉防備道:「你要幹什麼!」
謝白筠沒有回答,轉身一伸手,壓著他們的公主近衛一齊亮刀,抵在主子們脖子上,剛剛還安靜的校場立刻響起各種女子的尖叫聲,那些掙扎的脖子上立馬擦出一道血痕,女眷們叫得更加凄厲了。
而那些王府的男主子們,表現還不如女眷,嚇尿嚇暈的不止一個,謝白笙更是慌張,大吼道:「你,你不能這麼做!我是鎮南王的兒子!你不能殺我!」
所有主子裡面,只有一個衣著樸素的少年還維持著鎮靜的姿態,不卑不亢地跪著。
謝白筠掃了那個少年一眼,轉頭吩咐墨一道:「你去外面喊話,如果他們還想要主子的性命的話,只准千戶以上進來,如果他們硬要闖的話,就不要怪我不顧兄弟情誼了。」
沒過多久,校場便多了一百多個人,都是鎮南王五萬人馬中的職位稍高的。
公主近衛軍的頭領年紀大概五六十歲,叫王慶,是公主的心腹,對謝白筠忠心耿耿,他的兒子也做了近衛軍,實際上現在跟著謝白筠的公主近衛軍大部分都是子承父業。
雖然也有不少人選擇離開,但剩下來的無一不是忠心耿耿,他們選擇留在昆南守護小主子,並且把這種思想傳給下一代。
況且謝白筠每年都會偷偷回昆南訓練,幾乎是看著他們的下一代長大的,這樣的軍隊凝聚力是相當強大的。
王慶騎著馬立在謝白筠身後,聽到謝白筠吩咐,立刻喊道:「放他們進來。」
包圍校場的近衛軍立刻讓出一個豁口,放那一百多位將領進來。這些人進來以後,整個校場立刻變得殺氣騰騰。
王慶立刻斥道:「見到世子殿下,還不下跪行禮!」
人群中馬上就有人陰陽怪氣地回道:「我們又沒見過世子,怎麼知道是真是假。」
「就是,以前的世子都是領著聖諭回來的!」旁邊人也起鬨。
「讓我們跪拜也行,把聖諭拿出來啊!」
「哼,大禍臨頭了還不自知。我堂堂鎮南王五萬人馬,這幾十年難道就操練了嘴皮子不成。」謝白筠並沒有發怒,反倒淡淡地嘲諷。
然而他這種輕描淡寫的態度更讓底下的糙漢子們窩火,他們最煩這種人了,有什麼事大可以吼回來,我們都這麼不敬了,你難道不應該著急跳腳地怒斥我們?
但謝白筠偏偏不,更加慢條斯理地道:「既然你們還知道要聖諭,那麼你們肯定知道父王已經去世了,父王什麼時候走的,怎麼京城沒有收到消息,有沒有發喪,按理我這個嫡長子應該主持喪事的。我聽聞噩耗,悲痛萬分,連夜奔喪,哪有時間接聖諭。皇上體恤我一片孝心,特命福寧公主代為接旨,過些日子她就會到了。」
那五百軍士沒想到謝白筠先拿這事開刀,剛剛不還急吼吼的要軍權嗎,怎麼這會變成孝子賢孫了?
鎮南王死的事他們早知道,但是謝白笙要隱瞞拖時間,不肯辦喪事,鎮南王又把兵符交給了他,他們想鬧也沒辦法,兵符對於軍隊的震懾力尤其大。
鎮南王自己調教的兵,大部分都對鎮南王忠心耿耿,古人重視白事,謝白笙不肯辦喪事讓他們及其不滿,但是誰讓鎮南王偏心庶子,把兵符給了謝白笙呢。
世上的事就怕比較,本來謝白笙只是平凡了點,但是當這些軍中幹將第一次與謝白筠在這種情況下見面,謝白筠騎著高頭大馬,而謝白笙在自己的老巢卻被人押跪在地,就能力而言,孰優孰劣一目了然。
而謝白筠在形勢有利時,沒有咄咄逼人,反倒提到了鎮南王的喪事,他的話其實就是在說,我不是為了繼承王位回來的,我是聽到父王死訊,連聖諭都沒來得及要,就要回來盡孝,這是天經地義的。
謝白笙從小跟著鎮南王,作為整個昆南的實際上的太子,有老子疼愛,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謂父子情深。結果鎮南王死了,他卻為了趁機抓住權力而隱瞞父王死訊。
而謝白筠從小在京城為質,寄人籬下,卻還時時惦記著遠在昆南的老父,聽到老父死訊,就急急忙忙回來奔喪,連繼承王位的聖諭都來不及去討。
就孝心而言,兩廂對比,就連跟了鎮南王幾十年的老將都忍不住暗暗埋怨鎮南王的偏心。
當然,謝白笙在軍隊里還是有幾個心腹的,此時就有一個人出頭道:「既是回來奔喪,怎不見世子著孝服,反倒身穿鎧甲,對手足刀兵相逼,這就是世子的孝道嗎?」
謝白筠甩了甩馬鞭,居高臨下地指著謝白笙道:「父王過世未滿百日,謝白笙披麻戴孝了嗎?隱瞞父王過世的消息,草草下葬是孝子可是所為?如此不忠不孝之人,本世子今日就要在這裡清理門戶。」
謝白笙連忙大喊:「你沒有權力這麼做,父王把虎符給了我,不讓報喪,喪事不大辦也是他臨終交代的,我遵父遺命有什麼錯?」
「哦?沒有誰不重身後事,十年前父王就開始修建陵寢,可見父王對身後事十分在意,他為什麼忽然改變主意了?父王臨終都有誰在侍奉,他的遺命都有誰聽到了?」謝白筠的視線一一掃過自己那群弟弟們。
下面的人似有所感,個個縮著脖子,恨不得別人看不到自己似的。
「沒人說話?還是父王遺命只有你一個人聽到了?」謝白筠盯著謝白笙道。
「還有我,王爺臨終前只喊了我們母子交代後事,別人並不知曉,但是我兒說的句句屬實,王爺一向看重我兒,故而才會只讓我們母子侍奉床前。」一個打扮得雍容華貴的貴婦想掙脫士兵鉗制,掙扎著喊道。
謝白筠眯眯眼,道:「掌嘴。」
隨即押著她的士兵便啪啪啪打了起來。
謝白笙見此目眥欲裂,吼道:「我母親雖不是正室,卻也是父王抬進來的二房,是你的庶母,你怎麼敢毆打庶母,你忤逆犯上是大不孝。」
周圍的人也開始騷動,連那一百人中也有不少很不贊同,點頭附和謝白笙。
謝白筠卻撫摸著馬鞭,淡淡道:「一、父王過世,她重孝在身,卻身穿絲綢,耳戴金飾。」眾人不由看向已經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女人,果然見她的耳朵上看到一枚小小的金色耳釘,原本藏在頭髮里,若不是被打得頭髮散亂還真不容易被發現。
耳釘的事確認,可對方外面穿的是白色棉衣,雖然嚴格來說應該披麻衣,但這也不算違制。
謝白筠接著又道:「把她衣服扒了,全部拆開。」
「啊啊——!」女人瘋狂尖叫,「畜生——我是你長輩,你若敢如此我一頭碰死在這裡,讓天下人看看你是怎麼侮辱逼死庶母的!」
謝白筠依然面不改色,而他帶著的兵士也依然冷著一張臉,一絲不苟的執行著謝白筠的命令。
校場的騷動更大了,跟著二房的老嬤嬤們要麼跪地磕頭,要麼撕扯押著她們的兵士,對謝白筠破口大罵。
那一百多人中,不少人都忍不住怒斥:「世子如此做不怕天下人知道嗎?」
「如此行徑聞所未聞,荒唐,與禽獸何異?」
「昆南有此世子,真乃大不幸!」
有的人不敢出頭,只能幹脆低頭不看。
扒衣服真不用多久,那些人還沒說幾句,就見扒出來的衣服裡子俱是絲綢,就算如今陰雨綿綿,天色不好,但是絲綢和棉的色澤差別很大,就算離得遠也一眼就看出區別來了。
那一百里的人不由沉默,只余謝白笙的嘶吼和貴婦的尖叫以及一些老嬤嬤的謾罵。
扒完外衣,謝白筠沒喊停,那士兵便繼續。
周圍的人面面相覷,這天還熱著,人們頂多穿個兩三件而已,再扒下去,難道要扒光,嫡子當眾扒光庶母,這也太駭人聽聞了。
然而不等眾人反應過來,隨著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鮮紅的肚兜終於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場中一片嘩然,沒人在意那女人白花花的肉,他們嘩然的是那鮮紅的肚兜,以及隨之飄出來的一封信。
謝白筠終於揮手,「停,給她披上件衣服,把信呈上來。」
生母受此大辱,謝白笙恨不得要撲上來撕碎謝白筠,一邊掙扎一邊罵謝白筠,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知道罵人的話都用上,什麼惡毒的詛咒都一股腦扔給謝白筠,但是看到士兵遞到謝白筠手上的信,不由停住罵聲。
謝白筠打開信件,冷笑著掃完,見底下不管是謝白笙,還是跪著的大大小小的主子,包括五萬駐軍的那一百將領,都眼巴巴得看著他手上這封信。
謝白筠拿著信,開口說的卻是:「把這個賤婦拖下去給父王殉葬,孝期穿紅,藐視父王,還穿正紅,我母親雖然不在了,可我還在,你一個賤妾也敢穿正紅,置母親於何地?」
「不——!」謝白笙還在想信的事,此時聽聞噩耗,頓時如遭雷擊,眼眶都紅了。
「諸位有何異議?」謝白筠不管他,只盯著那一百將領——這些人才是他真正忌憚的。
那一百將領無話可說,證據確鑿,何況一個妾室也不值得他們說什麼。
謝白筠此時的心情是無比暢快的,這個女人膈應了母親那麼久,有老鎮南王在,他不能做什麼,但是現在老鎮南王死了,難過只是一小部分,實際上謝白筠對父親更多的是恨,對母親有多愛,對父親就有多恨,可是他什麼都不能做,因為做了就是忤逆。現在壓在他頭頂的大山消失了,謝白筠只覺得天高海闊,再沒有什麼能束縛住他。
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儘管他表面開起來沉穩鎮定,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激動,他真想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奔跑,他壓抑得實在太久了,他迫切需要發泄,需要訴說。
若是唐寧在這就好了,他要把他的心情與之分享,他要告訴他一切,從自己小時候開始說,說個三天三夜都不能停。
想到唐寧,謝白筠瞬間冷靜了下來,東邊傳來消息,十幾天之前雍州已經插竿起義,全面戒嚴,他派去的人都沒有打聽到唐寧的消息。
謝白筠憂心忡忡,恨不得立刻飛往雍州,可是他知道不能,他要先拿到兵權才能與鳳雎抗衡,才有能力救出唐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