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71 風波
下山進城后,小包子陪方家兄妹回到家略坐坐向方母和下衙的方父請了個安便告辭回家。方母留他吃飯,但小包子不想和方父以及方清瑕的庶弟吃飯,便推說早就講好晚上要去郡主府用飯。如今傳出他爹稽核百官的事,他這個未來岳父不知道又會打什麼主意,還是不沾惹最好。反正有什麼不切實際的想法,他都不好幫忙。早晚也是要得罪這個未來岳父的。好在還有清瑕的二伯能約束住這個七弟,讓他不至於做出什麼事兒來。
出了方府的門,小包子便轉道郡主府。他昨日去送東西過去聽姨父說阿隆表哥再有兩日就要離家,這會兒便過去聚聚。昨日大姨和表哥都不在家,也沒見著人。他上郡主府,自然是不會再遞拜帖什麼,腳跟一轉就登門了。昨天沒見著,今天再過去就是了。不過,昨天沒見著表哥,倒是見到了兩個小表弟。又是小半年不見,他們也作養得白白胖胖了。姨父這個名醫自然不是白當的。不過他和大姨過日子,怕是要多操不少心既主外又主內。哪像他爹,可以當甩手掌柜,什麼都丟給他娘。
還沒下馬呢就看到小叔叔也來了,迎出來的阿隆道:「難道我下了帖子,自己給忘了?你們叔侄看起來也不是約好的啊。」
小權兒從馬背的褡褳里拿出兩壺酒,「我得了兩壺好酒,來找你一起喝。小包子,你不是帶著清瑕去東山書院了么?怎麼既沒留在王山長家吃飯,也沒留在方家啊?」
小包子下馬來,「在山長家吃的中飯。晚上我不想聽未來岳父說朝堂的事兒,便說事先約好要來表哥家吃的。」
三人一道往裡走,小包子問阿隆:「表嫂還有幾個月生啊?」
「五個月。等我回來肯定已經兩歲了。小權兒這次不去,太子殿下就點了我。」
等走進膳廳,阿隆吩咐了人去準備一桌酒菜,小權兒小聲道:「聽說那位得了嚴重的傷寒啊?」手比了個三。
阿隆點頭,「嗯,太醫說千真萬確是傷寒,一時半會兒還好不了,且得養著。但是出發的日子是早就看好的,也不好更改。如今就讓郕王去統領人馬,我兩日後就去碼頭匯合。任務也就監視平王改成了協助郕王。」郕王是二皇子的封號,他也是皇后嫡出的皇子。京城大亂的時候出來刷了一把存在感,這幾年倒是比較沉寂。
這會兒平王病倒,他就被抓壯丁了。太子本意其實也想讓他去。畢竟這麼去一趟,就能賺得盆滿缽滿。郕王一向不出頭爭什麼,唯兄長馬首是瞻。說句實在話,太子其實也缺銀子,尤其平王暴富之後。不過阿隆估著等到一切塵埃落定,這個差使多半還是會著落到得力臣子身上,不會一直讓郕王領著。畢竟郕王也是皇子,且還是嫡皇子。
小包子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麼一來誰又能說什麼?而且他這麼一番重病,怕是要傷元氣的。還真是捨得啊!」
小權兒道:「傷了元氣,淑妃再苦求一番,不就可以留在京城調養了么。皇上總不能不近人情的趕病歪歪又有出海之功的兒子這樣去封地吧。」
阿隆道:「聽說平王之前是計劃假意墜馬的。太子殿下本打算將計就計的,結果不知從什麼地方走漏了消息。如今東宮正在嚴查呢。小包子,你聽王山長說的么?」
「是啊,山長如今很關注平王和蘇相的動向的。」
小權兒咧嘴笑道:「那小饅頭的事兒是不是咱家和王家已經有默契了?」
阿隆聽得眉毛一挑,就聽小包子搖頭道:「沒有。上次六嬸去探師母口風,聽說了蘇家提親的事就什麼都沒有說。我這次帶著清瑕去,也是拜見師長。當然,順便認識一下養在深閨的王師妹的用意還是有的。不過,一切都沒有挑明。」
小權兒點頭,「如此也好。這會兒王家女是真的哪方都想求。尤其蘇家被拒,怕是眼都氣紅了。回頭讓蘇相誤會是因為魏家的關係,咱們就成幫人頂雷了。如果事先就說好了那就是自己人,頂也就頂了。沒挑明,那就什麼變數都可能出現。小饅頭知道這事兒不?」
「他什麼都不知道呢。對了,這會兒他應該已經在黃山結廬了。」
阿隆插嘴問道:「什麼意思,他要在黃山住下不成?」
「是啊,他跟娘說要留在那裡幾個月觀察山勢。心中有丘壑,以後下筆才有神。對了,他在一場很大的書畫展上得了第二名。初出茅廬就一鳴驚人,如今是正正式式踏入這一道了。他化名是沈山。」小包子說著想起小豆沙給他取的沈邇不由彎彎嘴角。說不定什麼時候還真用得上呢。
下人來稟報,「世子爺,郡主從宮裡回來了。」
芙葉這是進宮去看賢妃去了。她聽說小包子和小權兒來了衣服都沒顧得上換就過來了,笑吟吟對小包子道:「昨天丹朱進宮去送東西,賢妃看了很是歡喜。丹朱還沾光得了一份賞賜呢。你也有,應該是賢妃派人送到魏家去了。」
小包子道:「怕是給小豆沙的吧?」
「小豆沙肯定有啊,你也有的。畢竟是你辛辛苦苦帶回京的。賢妃這大半年得的賞賜很多,又是對你們兄妹,出手肯定大方。不過那些賞賜再金貴,怕是在她心頭還是比不上你帶回來的家鄉物件。說起來,我都好想再回去老家草原上騎馬啊。還是你娘福氣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就做什麼。」
小權兒道:「等阿隆媳婦兒生了,郡主也可以啊。聽說小餃子和小蓮蓉一路挺爭氣的,也沒什麼水土不服的。郡主的兩個小兒子比他們還大些,再過個一年半載的,怎麼不能帶上出門遊玩啊?徐大哥這麼聽郡主的話,肯定不會回絕的。」
芙葉想了想,還真有些心動。之前沒想到這茬,不過是因為阿隆會留在京里當差。可是魏家出事後小權兒被魏楹留下了,阿隆就得出海去。那她也沒什麼放不下的了。到時候郡主府就交給陸氏打理好了。嗯,等她生了孩子恢復了還真可以這麼辦。不過,她想了想問阿隆:「你不會覺得娘離京回老家,是對你的孩子不在意吧?」
賢妃想家卻不得歸,她卻是可以的啊。她又不管事兒,而且兩國如今交好,走動一下也是友誼的象徵嘛。小寄不是說她和十四弟一樣,都是那啥吉祥物來著么。可要是讓兒子心頭不舒服,那就得三思了。
「怎麼會呢?娘本來就要照顧兩個弟弟忙不過來。兒子沒有意見,雲兒也斷不會有意見的。而且聽娘這麼一說,兒子也回想起小時候騎小馬駒的事兒了。那一片天高雲淡,風吹草低見牛羊……」阿隆聲音里露出懷念。
雲兒不放心兩個弟弟,而且自己掌家肯定也覺得自在些。她是不會跟著母親去的。至於照顧孩子,雲兒足夠了。反倒是娘,兩個弟弟說是她在照顧,可哪比得上小姨的親力親為?
說起來他娘其實是不太靠譜的。小的時候冬天她將自己用大毛毯裹了,甚至都曾經頭朝下倒著抱過。自己直叫喚她才發現了不對。他能這麼健壯的長大,真的是不容易。如果孩子生下來,娘要幫著照看,自己和雲兒才要不放心呢。不過話就不好說這麼直白了。
芙葉笑笑,「那你們仨說話吧,我去後頭換身便服看看倆小子。」
席間喝高了,阿隆不小心就將自己幼時被頭朝下倒著抱的事兒講出來了。小權兒和小包子都是沒忍住噴笑出來,小權兒淚花都笑了出來,「怪不得大嫂要說什麼事兒發生在郡主身上都不奇怪了。」
小包子也笑得不行,頭朝下腳朝上抱孩子,大姨也太逗了。阿隆表哥真是值得同情。
「太皇太后當年是不是就是知道大姨這麼不靠譜,所以才一定要將丹朱表姐接到宮裡的啊?」
阿隆大著舌頭道:「也許這也是個原因。不要講給別人聽啊!」
這酒甚好,小包子還想給自己倒一杯,他平常很少機會能喝酒的。小權兒攔了,「你不許喝了。等下不去後頭看你兩個小表弟么?」要讓小包子喝出酒癮來了,回頭大嫂還不得怪自己。阿隆倒是好,過兩天就要離京出海。大嫂找不到他,回頭都沖自己來的。
「要的。」小包子想了想,總不好一身酒氣去看小表弟,這才作罷了。方才大表哥和小叔叔倒酒,都是他倆滿杯,他半杯。所以這會兒他根本還沒有什麼感覺。不過還是放下酒杯,讓人打了米飯來吃。山長明日去東宮遞牌子,說不好太子什麼時候就要召見的。他肯定不能醉倒,明兒起不來。
最後小權兒和阿隆都不行了,被下人扶下去睡了。他們不但喝完小權兒帶來的酒,阿隆又讓人去酒窖開了兩壇。小包子吃好了,擱下筷子,這才慢慢走到后宅去。方才芙葉囑咐他吃過進去陪她說話,說說他們一路見聞。
芙葉和徐方已經吃好了,不喝酒的人吃飯快的多。兩小這會兒十六個月,這會兒正在被乳母喂著喝魚湯。他們認得昨天給他們送了許多玩具來的表哥,高興的朝他打招呼:「表哥」。
小包子蹲下摸摸他們的頭,笑著同徐方、芙葉道:「這隻大三個月口齒可比小餃子、小蓮蓉伶俐多了。他們還只會說一個字。」
徐方笑道:「也就這一兩月的事兒了,畢竟要小些。再說你又是大半個月不見他們了。沒準這會兒已經又進步了。」
芙葉招手,「小包子坐到大姨身邊來,你娘這一路高興極了吧?」
小包子點頭,「那麼多年的夙願得償,自然是的。而且這麼出去遊玩一番,她也就不會總在心頭惦記,搞得都要成執念了。」從頭給芙葉講起。
聽到小親王被人算計摸走了玉佩的事兒,芙葉氣憤極了。
「真是混蛋啊!」她不客氣的罵福郡王這個遠房堂兄。
徐方輕咳兩聲提醒,可是已經晚了。雙胞胎已經很高興的在重複,「混蛋——」還是二重奏的。
小包子笑得肩膀都垮了下來。跟大姨一塊兒就是歡樂啊,怪不得他娘最喜歡和大姨一起玩了。
芙葉訕訕然一笑,「哎,不說了,我不說了。小包子快繼續說。」
徐方看急著轉移話題的芙葉一眼,也笑著道:「對,小包子快繼續講。」
小包子正要出聲,雙胞胎又高興的學舌,「包子——」這個詞兒父母嘴裡方才出現的最頻繁了。最後竟歡快的連續叫了起來,「包子、包子,表哥、表哥。」
徐方笑道:「他們最近就喜歡學舌。也不是叫你包子表哥的意思啦。」
小包子道:「嗯,這麼大都是一樣的。我們家兩個也喜歡學舌,而且剛學走的時候成天都要走,不歇氣的。」
徐方又笑著說芙葉,「回頭要是皇上抱著,他們也喊一聲混蛋,你就等著挨說吧。」
皇帝依然稀罕小孩兒,
罕小孩兒,平王妃和賢妃如今都即將臨盆,他沒事兒的時候就喜歡讓人把芙葉家這兩個抱進宮逗弄。雖然時常看似嫌棄芙葉腦子不太夠用,但其實芙葉這樣的性子皇帝很是放心的。如今兩小喊『舅舅』和『皇上』都是很熟練的。甚至連『萬歲』都會了,這是在梁總管嘴裡學來的。
芙葉道:「以後會注意的了,不在他們跟前口無遮攔。小包子,後來呢?」
小包子把後續也講了,又說了自己進京的目的以及父母離開黃山就要回華安,然後再回淮陽。過年他也回去淮陽云云。
芙葉道:「挺好的。聽得我更想出門兒了。」
徐方道:「那就去吧。到時候孩子們也兩歲多了。我自己就是大夫,比魏楹和小寄他們還方便呢。這一路也可以懸壺濟世的啊。」
小包子道:「還是大姨福氣好啊。我娘可是等了二十多年才等到爹帶著她出門四方遊玩的呢。」
太子果然第二天下午就召見王山長和小包子了。當然是見縫插針的,他們前頭還排了幾撥等著覲見的人。被叫進去之前,小包子與王山長兩人就在側殿等候著。
小包子正低聲和王山長說話,兩個腳步聲響起。他抬頭一看忙站了起來,進門的是小世子和八皇子。王山長認得他們,也隨即站起,一同行禮。
小叔侄倆擺擺手,「免禮!王山長請坐。師叔小包子哥哥也快坐。」
小包子道:「小世子和八皇子客氣了。」這次回來,小豆沙也托他給這兩叔侄帶了東西,還有蘭心郡主、周雅芙都有。前者是丹朱一併捎帶進宮的,後者是小包子預備讓方清瑕這幾日送去給兩個小姑娘的。
小世子道:「父王那邊事情還有沒有收尾,說請王山長和師叔坐著等一會兒。」
「是。」
轉達完太子的話,兩小湊到小包子身邊讓他講講一路見聞。小包子已經講過幾回了。不過每次講重點人物都不同。給王山長講主要講他爹還有小饅頭,給大姨就主要講他娘。這兩叔侄問那就說小豆沙咯。所以,倒也不算重複的講。
聽到小豆沙最先提起的興辦女學,八皇子道:「原來她真的那麼想去東山書院讀書啊。嗯,我一定幫她。」
小世子皺皺眉,「這麼說王山長和師叔是為這事兒來的?」
王山長頷首,「正是。」
「父王也正納悶你們怎麼會一起來求見的。不過,怕是不好辦呢。那些老先生一直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子知曉得多了就容易出事兒。」
小包子心道就如他娘所想,世間大多數男子對女子採取的都是愚民政策。這樣才能讓他們予取予求,甚至她們比男子還要恪守那些規矩。往往為難女子的,也都是女子。哼,就是開辦女學,也不至於就出個武則天啊!不過,小世子果然是比八皇子這個當叔叔的想得更深遠些。也是,受的教育本來就不同,而且他還大兩歲多。
小世子傳完話又聽了新鮮事兒便離開了,八皇子倒是留了下來陪小包子一起等著。小包子略覺心塞,他平日對方劭也是這麼周到的。可八皇子你還沒到十歲,不用如此啊!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所有人,我們家小豆沙註定是你的么?
八皇子笑道:「小包子哥哥,你讓丹朱表姐送來的東西我母妃可喜歡了。看著它們哭哭笑笑的,嘴裡還一直說『回不去了』。母妃的家鄉很美么?」
「原來我們全都要去的,可當時小餃子突發高熱,就只有王爺、姑姑帶著小豆沙去了。據他們說是很美,以後讓小豆沙講給你聽。而且小豆沙還給我娘、我姐帶了兩大桶美人泉的水回來。」
「美人泉?」八皇子眨巴眨巴眼。
「是啊,賢妃娘娘的得寵天下皆知。她家鄉的人引以為傲。聽說娘娘從前的住處離一口泉水很近,她時常在那裡打水洗臉。人才能長得那麼美,一朝選在君王側然後盛寵不衰的。」小包子心道,世人總是願意往好的方向去想。以色事人也比因為腦子簡單、物以稀為貴能讓皇帝得到徹底的休息而受寵好啊。
八皇子聽了哈哈大笑,「我要回去問問母妃,是不是真有這回事兒。嗯,太子哥哥應該就要召見王山長和小包子哥哥了。那我先回去了。這個傳說丹朱表姐倒是沒說。」
小包子頷首,「好!」好在小胖墩還知道適可而止,要真是大獻殷勤還真是讓人有些受不了。
小世子也回去告訴了太子那兩人是因何而來。
太子詫異的道:「興辦女學?還是小豆沙最先提倡的?」
「是啊,師叔就這麼說的。而且還有叔祖母跟大師姑也參與了。」
太子道:「這魏家的女人還真是跟別人家的有些不一樣。罷了,讓人去叫他們進來吧。王山長的面子總是要給的,還有小包子也是先生的嫡長子。」至於這事兒成不成的,再議。
辦全國性的女學,而且要辦成東山書院如今在天下學子心中一樣的高度,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遭。運作好了,也不一定就有什麼好處。運作得不好,麻煩可就大了。作為儲君,他肯定是不會摻和的。
太子的確有近幾日召見小包子的打算,總要親口問一問當時的旁觀者才好知道得更清楚。有些事情十四叔和先生的信里也不可能全講的。今天他跟著王山長來了,倒是省得再安排。
不得不說,京城少了魏家人,也少了很多樂子啊。至少他們父子是少了一個可以放鬆的去玩樂一番的地方。沒有哪家的後院會經營得如師母家那般溫馨。芙葉姑姑那裡也挺不錯,可是跟她說什麼,她時常都回你一個有聽沒有懂的表情就有些令人鬱悶了。至於黛月姑姑,那倒是什麼都懂,可他去了得不到真正的放鬆。他如今哪有心思去獵艷啊,老三時不時就整點事出來。
想到這裡,太子的臉色陰狠了一些。他這東宮一向自以為是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的。沒想到最關鍵的時候走漏了消息,讓老三逃過一劫。要不然,按照先生暗示的法子就能一勞永逸了。哦不對,沒有老三,大概也會有其他人吧。但至少暫時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王山長和小包子進來了,太子道:「二位卿家平身,坐吧。你們的來意小世子方才已經說了,你們說說具體章程。」
太子這裡自然由王山長來陳詞,在這裡小包子就是個跑腿的角色。王山長早就打好腹稿,洋洋洒洒利弊一一道來。不過饒是如此,太子聽過也並沒有表態支持。
「你們可以試著操作。集思廣益嘛!小包子你留一下,孤許久不見十四叔,還怪想他的。你同孤說道說道他一路都做了些什麼。」
王山長便起身告退了。興辦女學果真是比辦東山書院起步更加艱難。當年他也是這麼跟魏大人說道了半天,魏大人可是當場就拍板支持了。太子如今能不反對已經很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