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被遺棄的聲音
第016章被遺棄的聲音
「多麼懷念啊！」
亞倫說完這句話，整個人連同著身下的騎獸開始石化起來，在他的身體表面，首先是盔甲和鋒利的長槍，然後是握著長槍的手臂。亞倫面容平靜，突然而來的異變讓凱恩和奧斯汀同時沖了過來，凱恩抓住了亞倫已經開始石化的盔甲，他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和盔甲之間隔開了一層薄薄的魔法能量層。奧斯汀對凱恩說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亞倫突然發瘋了一樣從領主府跑到這裡來，這是怎麼回事？該死的！」
凱恩眼睛已經變成了紅色，又怒又急，抓著艾略特的肩膀問道：「你對亞倫做了什麼？！」
「凱恩，奧斯汀，我的朋友們。」亞倫又開口說道，他阻止了凱恩和奧斯汀做出更激烈的舉動，說道，「這是早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
「什麼決定？什麼事情？」
「犧牲，總要有人來執行。」亞倫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石化已經蔓延到他的身體上，儘管凱恩不斷釋放手中，所有可能阻止石化繼續發生下去的魔法和捲軸，但是那怕是連一絲阻礙都沒有，石化魔法不是來源於外面，像是早已經設定好的時鐘，在亞倫的身體內部開始瘋狂地吞噬著亞倫的生命力。亞倫偏開身體，希望讓凱恩停下這些無用功，艾略特在艾利托拉斯化為飛灰只剩下一顆不再跳動的心臟的時候，便半是癱倒在了地上，他的身體已經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如果不是斯坦幫他止住鮮血流出，並且給艾略特施放了好幾個治療捲軸，此刻他大約已經死了——但儘管如此，艾略特彷彿衰老了二十歲，生命力近乎枯竭，頭髮灰白，臉上的皮膚乾裂。
亞倫的呼吸已經十分不通暢，他又接著說道：「這不過是很多年以前，那一場人神之戰的延續。」
凱恩怒道：「那麼久的事情，到現在為什麼要你一個人來犧牲！」
「不止是我一個人。」亞倫艱難地說道，「很多人都已經為此而死。」
艾略特終於開口說話了：「凱恩，還記得我說過的，那一個故事嗎？」
……
……
「故事其實還遠沒有結束。」艾略特咳嗽了一聲，嘴角的血液溢了出來，「因為博蘭特人的計劃，其實說到底，還是另外一個大計劃的一部分，而那個大計劃的制定者不是別人，正是我的祖先。許多年前的人神之戰，神明隕落，強者凋零，但是失敗的神明卻不甘心失敗，他們要逃脫他們的囚籠，就必須要在這個世界留下他們的遺迹，以及他們下一次進入的種子，為了毀滅這一顆種子，就必須要用上古神明的鮮血製造的詛咒魔法，強行灌輸進人類的身體里，然後經過無盡歲月的繁衍生息，每隔一百年，就會有一個適合的人選出來。」
「神明為什麼渴望這個世界，因為他們的囚籠，是一個地域。」
「恐怖，荒涼，殘酷，冰冷。」
「我是這一代，計劃的實施者。」
……
……
亞倫的頭部以下已經變成了石頭，他對凱恩說道：「我沒有死去，只是被詛咒的血液，讓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艾略特又說道：「請相信一個即將死去的老人，亞倫騎士沒有死亡，他將在未來的某一天蘇醒，並且拯救許多人，他將被游吟詩人們稱頌，被寫進偉大的史詩中，是的，他將活下來，而我將走向死亡，至於生與死孰優，大約只有……」
說到這裡，艾略特又咳嗽了一聲，斯坦蹲下身來，將艾略特扛在身上，一面說道：「老傢伙，我帶你去外面走走。」
艾略特搖了搖頭，說道：「等等。」
「斯維特先生，艾利托拉斯的心臟就在你的手裡，黛蘭小姐，大約也能因此救活，只不過，這依然要吸取你的生命力量。」
斯維特的手裡握著那一顆心臟，黑色的，十分堅硬，如同寶石一般。
……
……
「我想回家了。」
亞倫閉上了眼睛。
凱恩盯著斯坦帶著艾略特離開，又看著斯維特消失，偌大一個地方，便只剩下了凱恩奧斯汀和變成了石頭的亞倫。
有十幾個藍魚的下屬穿戴著防護衣服，來到了這裡，此時空氣中的溫度雖然依舊難以忍受，但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再致命了。這些藍血人下來只是為了那個地下小房間里還昏迷著的人。凱恩沒有動手，他的手被亞倫握住了。
奧斯汀一時間也手足無措。
「奧斯汀，你帶著亞倫回去。」凱恩咬了咬牙，說道，「我去找艾略特那個老傢伙！」
……
……
弗里島以南的海面上，有許多露出海面的礁石，弗里島剛剛經歷了那一場變動的的人們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幹活，地面彷彿還能觸摸到魔法火焰的灼熱氣息和強烈的魔法風暴帶來的混亂感應。天空的烏雲已經完全散去，黃昏也已經過去變成了黑夜，兩輪血色的月亮相隔不遠掛在天空中，只有幾點飛星隱約可見，遠處的霧氣讓海的盡頭看起來也帶上了一點異樣的色彩。潮水涌動，水浪拍打著礁石，礁石並不算大，剛好可以坐下兩個人。
斯坦便帶著艾略特來到了這裡。
大凡是強者，心裡總歸是有些難以言明的自傲，比如說此刻，儘管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艾略特和斯坦的臉上依然看不到任何失落或者悲傷。礁石上崎嶇不平，艾略特背靠著一塊岩石，身體上雖然已經沒有鮮血流出，但是衰老的樣子足夠讓任何人相信這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斯坦說道：「我原本以為你的算計里，殺掉那個傢伙，總歸不會連你自己也犧牲掉，卻沒有想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瘋狂。」
艾略特苦笑一聲，說道：「我也沒有想到，原先布置的那些計劃，竟然還是有些不夠。」
「為了殺掉他，值得嗎？」斯坦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還記得，當初我們一起獵殺神明分身的事情么？」
「當然記得。」
艾略特說道：「你的妻子死於那一場戰鬥，她也是博蘭特人，而我們的使命，與我們在做的事情恰恰相反。」
斯坦沉默不語，等著艾略特繼續說下去。
艾略特突然有些傷感，他說道：「我加入藍魚，用艾略特這個身份用了幾十年，想不到到了現在，竟然有些習慣了。你問我值不值得，其實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斯坦，你也算是我的老朋友了，也是不多幾個知道我的所有秘密的人。說起我要動手的緣由，除了我已經說過的，別的你大約也猜得到吧？」
「是猜到了一些。」斯坦說道，「不過，你要死了，你手下的那些人怎麼辦？」
艾略特說道：「給凱恩。」
「那個弗里島領主？」斯坦嗤笑起來。
「是的。」
「為什麼？」斯坦問道，「你這等於給了他一把沒有劍柄的利劍啊！」
「如果控制不了，就一起毀滅吧。」
「你像是很不在意。」斯坦說道，「籌劃幾十年，就是為了今天的弒殺神明，未免太謹慎了一些。現在看來，你以前做的事情，到都像是偽裝，說到底，你還是一個被騎士小說英雄故事騙上不歸路的傢伙。知不知道你現在還能活多久？」
「靈魂的力量只能支撐這個身體半天的時間吧……就算有你的幫助，也活不過三天。」
「你知道，對於密蝶的人，死亡是一種榮幸。」斯坦說道。
「我看過你編寫的死神教典，雖然有很多故弄玄虛的話，也有很多騙人的東西。」艾略特說道，「但是卻很有意思。我從來不擔憂死亡，也不害怕死亡，就如同喝水吃飯，生命總要經歷。現在我要死了，生命力一點一點被剝離我的身體，心裡反倒平靜下來，許多以前的事情此刻想起來，也有了一些別的感想。在西大陸的幾十年，我欠的人不多，你是其中的一個。」
「你是說我的女人么？」
艾略特說道：「我第一次看到瑪法的時候，就知道你還活著，卻躲著不見我，是不是心裡還有怨憤？」
斯坦說道：「過去的事情，多提也沒有意思。」
海風很大，艾略特有些受不了這麼大的風，所以斯坦用魔法將礁石上的這塊地方隔絕了起來。石頭是黝黑色的，附著了許多墨綠色的海藻植物，海水拍打著礁石的聲音很大，遠處的航線上幾艘船正經過。夜晚的弗里島總是如此迷人，但是兩個人的談話卻瀰漫著一種怪異的氣氛。斯坦站了起來，兩隻手負在身後，說道：「你也不年輕了，我們都老了。」
艾略特忽然笑了起來，他說道：「斯坦，原來你也有這麼哀怨的樣子。」
「那位凱恩領主來找你了。」斯坦忽然開口說道。
艾略特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說道：「不急。」
「你還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斯坦問道。
艾略特說道：「是有一件事情，要拜託你一下。」
「你先說。」
艾略特接著說道：「我死後，把我的屍體送回仙爾尼島。」
……
……
「我知道你很憤怒，也很失望。」
艾略特依然靠著礁石上的岩石，只不過這裡已經多了一個人，緊跟著斯坦和艾略特的腳步來到這裡的凱恩。
「我也知道你為什麼憤怒，為什麼失望。」艾略特的臉上一副快死了的樣子，再加上一個強悍無比的斯坦在艾略特的身邊，讓原本打算向艾略特發泄一下怒火的凱恩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中。艾略特眼睛望著天空不多的幾顆星辰，接著說道：「解除掉亞倫身體上的血脈詛咒，方法，都在那一本鬼龍巢穴找到的黃金書籍了，而且不止一種，只不過都十分困難罷了……相信以你的能力，能夠將那一本書籍破解。」
凱恩找了一個地方坐下，盯著艾略特沒有多少神採的眼睛，說道：「下面的事情，你還是欺騙了我。」
「也許吧。」艾略特沒有要多解釋的意思。
凱恩說道：「你看起來要死了？」
「最多不過兩天。」艾略特閉上眼睛，彷彿覺得疲倦，剛才的談話已經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我便要回歸死神的懷抱。」
「死神的懷抱？」凱恩低頭說道，「你們剛剛殺死了一個神。」
艾略特沉默了一下，對凱恩說道：「月亮很大，月光很冷，我想回到我的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