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吹拉彈唱化五行
人都有惰性,開車的不愛走路,上網的不愛寫信,打字的不愛寫字。
久而久之,惰性成了習慣,再久而久之,惰性和習慣也就分不清了。
方展喜歡管這叫:「進化引起的退化」。
現在看來,從第一次運用卜術演卦的那刻起,每個卜者都在慢慢地「退化」著。一旦他們所依賴的卜術出現了盲區,大多數人只怕都要無所適從了。
幸好方展不屬於大多數人,也幸好他「退化」得還算緩慢。
可在座的卜術高手們卻有些奈不住了,剛才的兇手是什麼人?為什麼連天卜都感覺不到?是日本人故布迷陣?還是自己人從中作祟?
「世界如此美妙,我們卻很浮躁,這樣不好,不好。」方展搖頭晃腦地來了一句,順手點了支煙。
蘇彥見他那個玩世不恭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追根究底這氣氛是他給弄緊張的,折騰半天倒說起別人來了,要不是沖著他「天卜」的名頭,現場想揍他一頓的人估計不在少數。
「我給大家講個故事吧。」方展擺出一付幼兒園老師的架勢。
屋裡這些人被他弄得雲里霧裡的,可到了這份兒上,也只好聽聽他要說什麼了。
「說從前啊,有兩座山,東邊山上有頭犍牛,驃悍無比;西邊山上有隻猛虎,兇猛非常。這山裡的野獸都怕它倆,遇上了全得繞著走。可就有這麼一天,山裡來了只狐狸,沒費多大功夫就把它倆給擺平了。」方展說書似地頓了頓,「你們猜,這狐狸是怎麼做的?」
底下坐著的都是卜術界里有些臉面的人,對這種小孩子聽的故事,大多不屑一顧,誰還真的去應方展的話頭?現場一陣哼哼哈哈,也沒什麼人接嘴。
「狐狸找獵人來,打死了老虎,抓走了犍牛?」剛才那小胖子倒挺起勁,看看周圍沒人回答,直接蹦起來就說。
「有創意,不過不合理啊。」方展撓撓頭,「狐狸找獵人合作,那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也對啊。」小胖子愣了愣,「那你說說看,這狐狸是怎麼做的?」
「咳,那狐狸上了東山,把犍牛的幼仔偷來咬死,丟在了西山口上;又上西山,把猛虎的幼仔偷偷叼來,在尖石上插死,丟在了東山口上。」方展咳嗽了一聲,「然後就……」
「啊,我知道啦!」小胖子又蹦了起來,「然後狐狸又分別告訴了犍牛和猛虎,讓它們以為自己的幼仔是被對方殺死的,讓它倆打架,趁著它們兩敗俱傷的時候,一下把它們都咬死了。」
「恭喜你答對了!」方展沖他一豎大拇指,「晚飯我請客。」
小胖子笑得是陽光燦爛,得意地掃了眼周圍的人,這才坐下。
屋裡人根本沒在意小胖子,他們已經明白了方展話里的含義。
兇手殺警察是為了引來警方的注意,扮忍者是為了挑起中國卜術界和日本九菊一派的爭鬥。除此之外,還把嫌疑引向了召集眾人的方展,讓這個本來就樹大招風的天卜成為眾矢之的。
誰是犍牛,誰是猛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隻狐狸不僅僅是狡猾,它的實力也已強大到連天卜都難以卜算感知的地步。照這麼說,眾人預見到的凶兆應該是**,而這隻狐狸就是禍根。
不過,這狐狸未必只是一隻,也許是好幾隻……
「天卜,大家心裡都有數,你有什麼法子,儘管說出來吧。」有人按不住,高聲提議。
「對,說吧。」
「說說怎麼做。」
「合理的一定照辦。」
一個故事搞定了一群人,蘇彥不得不承認,雖然方展行事有些不循常理,但卻很有收效。
方展的思路並不複雜,他提議大衍論卜開始后,卜術界各派系放下私人恩怨,公平參賽,以防受人挑唆,引內訌騷亂。在此期間,卜術界各派系間保持聯繫,對凶兆相關的可疑線索進行關注。
權衡利弊之後,所有人一致通過了方展的提議,併當即和各自的派系聯絡,把消息通報了下去。
趁著眾人忙作一團,方展走到了一直沉默不語的柳曉羽身邊。
「咱倆的恩怨,遲早會有個交待。」方展的聲音很低,「不想當靶子的話,就讓柳家上下都老實點。」
柳曉羽莞爾一笑,沒說什麼,眼裡卻閃著異樣的光芒。方展並沒有理會她的反應,叼著煙,轉身走開了。
楊擇的屍體早就沒了影,確切地說,連帶那四個刑警的屍體也都一併失了蹤。這得歸功於秦揚,剛才他消失的那會兒就是去處理這些屍體的。不久之後,楊擇等人的失蹤成了一個永久的迷案。
有時候做事不能太隱密,否則連死了都沒人知道,方展替楊擇惋惜起來。
「卜監會排好了名單,正月十六當日公布。」秦揚湊近方展,低聲道,「這次卜監會的席監察就是鬼算蘇正。」
大衍論卜每七年舉行一次,開始日期便是人皇伏羲的生日-正月十六。作為卜術界交流切磋的盛會,保證公平公正自然是要前提,所以在每一屆大衍論卜舉行時都會由卜術界德高望重的卜術高手組成卜監會,負責監督評審,保證大衍論卜的順暢進行。
「有蘇老前輩坐鎮,這事情就有看頭了。」方展看著6續離開的人們,隨手掐滅煙頭,「對了,我記得只要不弄虛作假,小組內自行附加規則應該不受約束吧?」
大衍論卜為時四十九天,採取分組淘汰制,通常以六人為一組,由卜監會根據實際情況編排名單。每組將各取勝出者一名,經過重新編組后再輪入下一場較量,以此類推,角逐出最後的勝利者。而至於論卜的具體方式和規則,每屆都會不同,只有論卜開始的當天才會公布。
原則上來說,在遵從論卜規則,保證公平公正的前提下,各小組可自行附加組內規則,以增加論卜的技術性和競爭性。
「沒錯。」秦揚點點頭,肯定了方展的說法。
他心裡知道,方展絕不僅僅是要增加這些而已,他要的應該更多。
「天卜,今天晚上吃啥?」剛才的小胖子突然冒了出來,一付口水橫流的樣子。
晚飯我請客,這是方展說的,小胖子還真就惦記著那頓飯了。
「喜歡吃啥就吃啥。」方展看著小胖子笑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戰歸元。」小胖子樂呵呵地說道,「晚上我要吃狗肉!」
「戰歸元?」剛剛走來的蘇彥打量了一下小胖子,「卜術界姓戰的只有一家。」
「三弦戰,五行亂,納音歸元鐵指算。」小胖子拍手唱了句,沖著蘇彥擠眉弄眼。
蘇彥沒理會戰歸元的怪樣,繼續問道:「你們戰家一直是不參與大衍論卜的,怎麼這次也來了。」
「那是我太爺爺說的,戰家只有到我這代才可以參加大衍論卜。」戰歸元揉揉鼻子。
蘇彥聽完沒說話,拉了拉秦揚,示意他去邊上說話。
「那就好好露一手,給你們戰家爭爭光。」方展倒挺喜歡戰歸元,友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就是那麼一拍,方展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戰歸元的胖臉抖了一下,刷地白了。
方展的右臂上隱隱飄過一股淡淡的黃色煙氣,那條沉寂多時的勾陳竟從他的手臂中冒出了頭來,冷冷地盯著戰歸元。
胖手一翻,戰歸元從背後摸出根東西,湊近嘴邊。
一陣生機盎然的旋律傳了出來,那曲調聽著十分的親切爽朗,讓人隱隱感到大地回春,萬物萌生的景象。
勾陳像被旋律吸引了似的,露出的腦袋不停晃悠著,一付悠然自得的模樣。
這曲子來自戰歸元手中的東西,方展認出那是一支青色的長笛,可這笛子和一般的有些不同,似乎不是竹子做的。
戰歸元眼睛盯著勾陳,右手突地一拔,那長笛頓時被拔去三分之一,戰歸元手一轉,將剩下的笛管豎起,嘬唇吹出一陣沉而細長的聲調來。
說來也怪,他之前吹奏的旋律竟沒有立即消失,而是回蕩在屋內。悠然爽朗的旋律被這細長的聲調一激,奇妙地產生了共鳴,整個屋子裡瀰漫起一股自然清新的氣息。
吸了吸鼻子,方展不由笑了出來,那是樹木獨有的氣息,這個小胖子還真不簡單。
一旁的人也都伸長了脖子看著,對戰歸元的手法好奇不已。
「中華大地,藏龍卧虎。」福山雅史望著那根奇怪的笛子道,「金先生,你要小心了。」
「要小心的是他。」金時喜臉上滿不在乎,手卻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背後的背包。
那是個很長的包,樣子很像裝吉它的背囊。
梆,戰歸元手中兩截笛管互擊,出一聲清亮的脆響,屋內的旋律戛然而止。
方展甩甩手,勾陳的腦袋早就縮了回去,就連手腕上那個黑色的鉤狀印記也淡了許多。
「你怎麼帶著條蛇到處跑?」戰歸元的聲音居然帶著哭腔,「我最噁心這東西了。」
「我也不想帶著,但它倒是能幫我點忙。」方展笑著沖他點點頭,「謝謝你的納音曲。」
「你還挺識貨的。」戰歸元咧嘴笑了,「那等會兒多點幾斤狗肉吧。」
這邊他倆笑作一團,那邊蘇彥和秦揚卻嚴陣以待。
「角音屬木,其聲呼以長,生機盎然如大地回春;羽音屬水,其聲沉以細,行雲流水如天垂晶幕。」蘇彥沉聲道,「水生木,木克土,以音化五行,生克自如,這小胖子真是戰家的人。」
「戰家被逐出卜術界多年,直到前年才被你爺爺他們調停接納。」秦揚淡淡道,「現在派這個小胖子參加大衍論卜,應該是別有用意的。」
用屬木的角音克制屬土的勾陳,再用屬水的羽音輔助,引渾然天成的五行音律,最後完全封住勾陳的異動。能夠將音化五行運用到如此嫻熟的地步,眼前這個看似傻呼呼的戰歸元還真有點扮豬吃老虎的嫌疑。
「我最好奇的是。」蘇彥兩眼緊盯著戰歸元,「為什麼勾陳會出現。」
如果秦揚看得見的話,一定會注意到蘇彥的雙眼已變成了淡藍色,那是兆卜者的一項絕學――「明瞳觀量」。
看來,除了擔心之外,蘇彥也起了好奇心,她是要查一查戰歸元的底細。
「不可能……」蘇彥的瞳孔緊縮,有如針尖一般,「他怎麼和方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