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劫刑
我沒有去羅孚門送爺爺上路。去那兒只能平添傷悲,就讓他靜靜地走吧,倘若來世有緣,我們再結為爺孫。
按照鄉俗,人死後起碼要餓肚守靈一天,滿一天後才能火化下葬。於是我們一直空腹捱到第二天晚上。爺爺的屍體放在偏屋內,四周用落地扇不停對著吹風。
老風舊俗是不能輕易破除的。爺爺的魂靈早走了,所以我沒再繼續哭。哭喪的確是耗費氣力的活,一開始他們勁頭十足,都把嗓音飆得高高的,唯恐別人不知道這家死了人一樣。表情也相當痛苦,動不動就砸著床沿或地面噼啪作響。我不哭,他們硬拉著我哭。父親說,你爺死了,你就得哭。我說我哭不出來。父親說,你爺爺死了你就沒一點難過勁?我說有難過勁,就是哭不出來。父親說,那你就想,想你爺爺以前有多威風,有多氣魄,你就哭出來了。我說我想到他把日本小鬼子那玩意給割了就想笑。父親說,你個小鱉養的成心跟我作對是不是,實在不行你就報著爺爺的遺像,看著看著就能哭出來了。
父親將爺爺的遺像取下給我拿著,可我還是哭不出來。該掉的眼淚早掉了,這會的哭喪更像是演戲,我學不來。他們實在哭累后,慢慢也就停口了,大爺帶頭停下的。他說你看我嗓子都啞了,父親說我的也快了。
大爺看看牆上的鐘,守靈一天的時間已過,這時妯娌們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正當吃得熱火朝天時,戈東慌慌張張地跑過來說,不好了,出大事了。我還從沒見過他亂成這樣,心想此事一定非同小可。我放下碗筷隨他來到院子里。
「邊爺爺出事了。」
「照時辰算,爺爺不是應該上路了嗎?他會出什麼事?」
「具體什麼原因我也不太清楚,就是邊爺爺在奔投的時候,奎帝把他抓了。」
「奎帝抓他幹嗎?一頭霧水的。」
「我也一頭霧水的,抓之前我看見嬉皮鬼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又是這兩個鬼東西。但爺爺也沒得罪嬉皮鬼他們吧。難不成是嬉皮鬼和一尺腳串通一氣,要為一尺腳在這裡受辱報仇的。」
「應該不太可能,平常嬉皮鬼和一尺腳也不大往來。」
「那會因為什麼?」
「現在就不要胡猜亂想了,主要是奎帝要給邊爺爺執行『紅刑』。」
「什麼叫紅刑,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跟他們打聽才知道,這個紅刑是輕易不用的,只有犯了極大的罪才會派上用場,就是把小鬼身上皮膚一點不落地剝光,然後再放在油鍋里悶炸,你想想剝了皮再炸會成什麼樣子?聽說一身的肉都變成紅色,沒有皮膚日後也很難癒合,一直都是鼓泡流膿的,光看樣子就夠難受的了。
「不會吧。怎麼會這樣。爺爺到底犯了什麼罪,會用這麼重的刑來懲罰!「
「所以這事非同小可,我才緊忙趕過來的。「
「那現在爺爺在哪?「
「一開始關在羅孚門內,後來等受刑的都走了,我偷偷跑回去看,嬉皮二鬼又將他轉到邊上的地窟里了,和你四老爹在一起!「
「明白了!我煞有介事地說。
「明白什麼了?」
「一定和血晶有關,也就是奎帝幾十年前丟失的紫生石。」我說,「我要去救爺爺。」
「現在不行,」戈東說:「現在正是羅孚門熱鬧的時候,還是等明天白日再去。」
「那能來得及嗎?有沒有說定在何時行刑?」
「明天小鬼們受刑那會。」
第二天上午,在觀察羅孚門安無聲息后,我和戈東下到囚禁四老爹他們的地窟里。先找到四老爹。四老爹說你們可來了,我就知道你們會來的,快去看你爺爺。爺爺的手腳被鐵鏈鎖著倚在一個牆角邊,他沒有像四老爹那樣用彎鉤穿透鎖骨,但如果一旦被執行紅刑,後果將比這些鬼魅還慘。
爺爺看到我們后不緊不慢地說你們怎麼來了。戈東剛要把我可以通視兩界的異能說於他聽。他一擺手說,這些我已聽你四老爹講了,你小子可是連爺爺也欺瞞呀。爺爺說著就咧開嘴笑了,笑過之後,他的目光炯炯,儼然比陽世添了幾分勁道。他胸前的紫生石不見了,露出和戈東一樣的空空的鑲魂眼。
「他們為什麼要綁你到這裡?「我問。
「誰知道,到現在我還不明白。他們什麼都沒說就把我綁這來了。「
「你以前碰見過這個奎帝嗎?「
「沒有。誰知道神墩里竟是窩著這麼個鬼頭。「
「那就和血晶有關了,爺爺,你年輕時是不是從這裡挖走了一塊血晶?「
爺爺頓了一會,叫我們解開鎖鏈,然後來到四老爹身邊。
「老七,事已至此,把這些都通通給孩子們講講吧。「四老爹啞聲說。
「唉!這事擱在我心裡也有幾十年了,「爺爺先是埋著頭,然後抬起看我們,」因為這個,我幾十年都不安生。「
爺爺的不安生乃是因為他害死了一個莊子的人。
這事還得續著爺爺講的那個故事說。
那是三九年夏末。爺爺為小姑奶奶報仇后,小日本的掃蕩更頻繁了,因為駐紮在這裡的日本兵全軍覆沒,上頭派了一個營的兵力參與清剿游擊隊的任務。幾乎所有重要的出口都設了關卡。此時,組織決定,這裡的主力游擊隊員和地下人員要想盡一切辦法沖卡轉移,一同轉走的還有血晶。
血晶的奇能大家已經見識過,這樣的寶貝世上罕見,絕不能落入小日本的賊袋裡。血晶體積龐大,一個人抱著吃力不說,就是行動起來也極為不便,所以必須找個運輸工具。當時擔任運輸血晶的是四老爹。四老爹也是游擊隊骨幹分子。他找來一架獨輪小車,將血晶用黑布蒙住放在籃筐里推著。血晶夜晚光彩熠熠,就是蓋上黑布也能依稀看到發出的紫光。
他們一行八人,荷槍實彈,準備趁夜擇機沖卡。可連續試探了幾個關口都是無功而返,小日本的駐兵人數委實太多,最後大家一合計,只能走水路。日本兵放在龍良河橋頭的布防是幾個關口最鬆懈的一塊,人員相對較少,只要能竄到邊上的河道,小心趟水,衝過去的把握還是有的。
他們白天謀劃了一番,趁著下半夜日本兵犯困時,決定抬著血晶和獨輪車過河。那年夏天正值雨水泛濫,河道里最淺的地方也要沒到脖子附近。進水后只得把血晶和獨輪車放在水裡抬,河岸邊水底還好,儘是粗沙地,可越朝里淤泥越多,抬腳很是困難,走了幾步就遇上一處泥坑,在前面的抬晶人一下陷了進去,雙手撲通弄出聲響。這時橋頭一束強光射來,接著就是密密麻麻的機槍子彈入水聲。爺爺的兩名兄弟當場中彈死在水裡。爺爺見狀,也不知從哪來的神力,竟一個人抱著血晶移到對岸。敵人順著岸邊瘋狂追擊,他們舉槍還擊邊打邊跑。槍聲又驚動了其他關卡的日本兵,他們後援跟上,步步緊逼。幸好裡面沒有「三輪洋驢子「,不然怕是插翅也難飛了。
爺爺的步伐慢了下來,其他隊員看出不對頭,慌忙上前攙扶,哪知爺爺腿腳一軟倒在地上。他的背部中了一槍,此時血水順著前面滲出,血晶上也染了一大片。爺爺果斷決策棄晶逃人。這個節骨眼,生命比任何東西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們丟掉血晶,攙著爺爺拐進一處大片的玉米地。剛從地里跑出就見天空閃現一抹煞白的光,接著便聽到後面傳來一陣凄然的嗷嗷叫聲。
怎麼回事?爺爺想,難道來了援兵?這個時候哪還有援兵。
他們沿著玉米地小心折回,先趴在地頭看看動靜。只見丟棄血晶的地方光亮無比,看起來比白天還要刺眼,邊上看不到任何爆炸的煙灰,只有地上幾個日本兵還在不停翻滾。
「隊長,怎麼辦?「一個隊員問。
「現場不像是炮火襲擊。一準是血晶發的威氣,上次你沒看到它是怎麼禍害日本人的嗎?看樣子這東西也是我們一頭的哩。「
「那現在怎麼做?還繼續抱著走嗎?「
「它為我們除害,就是我們朋友,幹嗎不帶走。「
他們輕手輕腳來到血晶旁,剛才那個隊員說:「隊長,你受了重傷,這次我來背。「他剛要上去卻被爺爺一把拉了下來。
「這東西還是要小心,就拼我這半條命了。「
爺爺命令他們退到遠處的土堆邊。他在血晶周圍仔細審視著。這東西畢竟不是活物,說它跟我們一頭,也是給自己寬寬心罷了。它能把日本兵撂倒就有可能把我們撂倒。想完他俯下身子,閉上雙眼,一點點地朝血晶抱去:死就死吧!
他分明感覺碰到血晶了,沒事!他又用力抱了抱還是沒事。這時他才長長吁了口氣,睜眼時,血晶的光芒漸漸減弱,最後恢復到正常亮度。趴在土堆邊的隊員湊近道:
「隊長,看樣子這東西很聽你的話嘛!你看你叫它打***小日本,它就打;你叫它熄火它就熄了。」
「呵呵!」爺爺也似乎覺得血晶和他確乎有了某種說不清,道不白的牽連,心裡豁然明朗,傷口竟不生疼了。
遠處又零零碎碎響起敵人槍聲。血晶還是由爺爺抱著。敵人的追兵窮追不捨,這次來的裡面配有「三輪洋驢子」。爺爺決定兵分兩路,一路人向組織所在地方向行進,一路人將血晶暫時掩藏起來,這樣抱著它委實是個拖累。掩藏血晶危險重重,他們紛紛主動請纓。爺爺最後命令由他和四老爹執行這一任務,其他人火速離開,臨別時還特意囑咐他們盡量沿小道走。
爺爺和四老爹鑽進高桿玉米地中,那邊的游擊隊員朝天上空放一槍,日本兵全被引了過去。爺爺和四老爹這才走出玉米地,走到臨庄庄后正好看見一口土坑,爺爺把血晶放進后,搬來一塊大石壓牢,又添上土和碎枝條做掩護,這才繞路向組織所在地行去。
一年後,隊伍打回。
已是一名正規八路軍的爺爺回來后第一件事就是到臨庄村后查找血晶。哪知,血晶早不見了,坑裡積滿雨水。他去莊上打聽。莊子里空蕩蕩的,家裡的門有的敞開,有的虛掩,一個人也沒碰到。他回到家裡好奇地問奶奶怎麼回事。奶奶說我正要跟你講呢,你走後沒幾天,那個莊上的人就一個接一個地死了,活下來的幾個也都跑到親戚那裡避難。聽說是小日本用了什麼毒氣。爺爺聽后眼都直了。他和這裡的小日本拼了那麼長時間,還從沒發現他們採用過毒氣戰,要用早用了,何況那裡都是平頭百姓,地下黨和游擊隊早撤了,所以感覺不大可能。除此之外,他第一想到的就是血晶。血晶威力巨大,很可能就是妖魔變的,是不是它跑出去禍害莊子里的人了。雖然爺爺不大相信民間傳說中的**,但這次是他親眼所見,不由他不信。
他想起逃走那天死在血晶周圍日本兵的癥狀。他們個個臉面紫腫,七孔冒血,雙腿發顫。於是忙問奶奶莊上死的人什麼模樣。奶奶說誰敢去看,一聽說是毒氣弄死的,都不敢去了,生怕自己也倒在那。夏天死人還能有什麼好模樣,無非就是青臉灰面的,多放一兩天就浮腫變形了,還不都是那樣。
雖然沒有十足證據證明村上死的人和血晶有關,但爺爺思來想去斷定這就是血晶乾的。如果當時他不把血晶埋在那裡,那莊上人就不會遭此一難了。他越想越愧心,以至於幾十年都無法從中釋然。
他也曾想尋到血晶,看它到底是什麼妖魔鬼怪,但世像亂雜,日寇猖獗,他要隨部隊不停轉戰南北,無暇顧及,最後關於血晶的下落便失去頭緒了。
原來血晶,也就是合而為一的紫生石竟有如此大的威力,一個莊子也有幾百口人吧,就這麼活活被它害死了。爺爺說的那個莊子早已夷為平地,現在作為另一個村的耕種地。
「那個莊子一個活口都沒有了嗎?」
「聽說剩幾個,不過都到其它地方過活了,幾十年也沒個信影子。」
「其實那個血晶的確不是一般石頭,」我說。
「看來你小子比我還靈通,講講看,到底是什麼?」爺爺說。
「就是多少塊紫生石的合體,奎帝搜集了幾百年的紫生石,剛煉成型,就被你老人家撿了個便宜。」
「我要是不弄走,那也落入小日本手裡了。血晶怎麼說也弄死了不少日本鬼子,算是他立了一功。」
「他可不會領你這個情的。」
「你們爺孫倆還有心情聊這些,趕緊想想今天受刑的事吧,」四老爹說。
「不就是去皮洗澡嘛,這樣倒好,涼快!」爺爺說。
「我找奎帝去,他還能不給我這個神仙面子?」
「這個節骨眼,說不準,還是不要太倉促,」戈東說:「我們先找唐兄商量后再做決定怎麼做。」
唐兄聽后義憤填膺。他拍著我的肩頭說,邊兄弟,你自管寬心,奎帝如此觸犯地府條令,他不敢生硬處理,如果真要一意孤行,那我的劍也不會任他胡作非為的。說著他倉啷拔出那把寶劍,食指輕貼慢慢在劍身上滑過。
「唐兄這把劍威力實在驚人,相信奎帝也要敬它幾分。」戈東說:「難道這真是把神劍?」
「是否真有神靈附體,我也無法斷明。只是自我歸陰后,這把劍的威力便陡然大增,千百年來一直無法控馭它,只是近幾年才練及心得,總算可以掌控於他。」
「一定是上天開眼,唐兄這樣的將軍就應該配這樣的寶劍。」
「只有將紅色一面朝上,再運用身體罡氣才可發出如此力道,我想這該和當初的自刎有關。大抵血染劍身,又經過意外的天地靈氣沁蘊才得以充溢力量,發揮潛能。
「唐兄是正義的人,這便是上天賜你的主持正義的劍,「我說。
我們商議后在受刑前趕到羅孚門。羅孚門裡已經聚集了一部分鬼魅,其中就有爺爺的戰友和鄉民。他們只是滿面哀色地站在邊旁,沒有進行任何叫囂和反抗,大抵他們不願讓奎帝看出自己和爺爺生前的關係。此情可解,生前對抗前來擄奪的日本鬼子起碼還有推翻盼頭,而這裡的奎帝對於他們就是一手遮天的霸主,他們很難逃脫他的把控。
油鍋已經抬出來支好了,裡面油層緩動,還沒到翻滾地步。這口鍋足有灶台上家用鍋的三倍大,周邊留有四個提手,每個提手都用鋼絲穿過掛在頂上。爺爺被綁著手吊在牆邊,身體上拉后,小腹邊的肋骨根根分明。
「開遲老弟,快來快來,幾天不來不會把本座忘了吧,「奎帝看到我殷勤地招呼。
「哪有,門主每天忙來忙去,我是怕打擾了奎帝。」
「開遲老弟這是說哪裡的話,本座能給你自由出入羅孚門的待遇,就說明本座一向是拿開遲老弟當作親兄熱弟一樣看待的,何必跟我那麼客套。」
「這幾天沒有來也是因為家裡有事。」
「哦,開遲老弟既然家中有事忙碌,當然要以家事為主,能告訴本座出什麼事了嗎,如果需要用得著本座的話,老弟儘管開口。對了,老弟這幾日有何變化,天上的神人有沒有再來。」
「有,天上派使者前來,不斷在夢裡做法,相信到時候仙人附體,那我們的神仙之路就不遠了。」我故意編排,以此抬高在奎帝心中的地位,這樣更有籌碼讓他放了爺爺。
「可喜可賀,本座日後還要通過老弟你做為上天的傳聲筒呢!」說完他哈哈狂笑。
「只是眼下有件事,要請奎帝幫忙。」
「老弟,有事儘管說,只要本座能辦得到的,管它通天入地,一定在所不辭。」
「這幾日沒有來羅孚門,全因家中的爺爺去世,一直在家守靈,還請奎帝能夠幫爺爺一把。」
「這有何難,不就是上路投胎嘛,簡單,簡單。告訴我你的爺爺名字。」
「他就在現場。」
「那趕緊叫出來,一馬放歸上路。」
「就是今晚要受紅刑的人,現在正綁在那裡,」我一指牆邊的爺爺說。
奎帝吃驚地站離座椅,一甩披風在我面前踱來踱去。
「怎麼會這樣!開遲老弟,你確定他就是你爺爺?」
「是的,正是。」
「可他狡猾蠻橫,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爺爺生前只是個普通陽人,他怎麼會和你有那麼大的仇?」
「他偷走了我的……」奎地說:「偷了我的那個,你知道的。」
「那天你不是正巧不在嗎?「我知道奎帝特指紫生石,但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是輕易不敢告白的,」你又如何知道是我爺爺偷走的?「
「有人親眼所見。「
「誰?「
「嬉皮二將,速速上前!「奎帝喝令道。嬉皮二鬼聽到命令,快步來到堂前。奎帝說:
「將你們那天的所見所聞向開遲老弟一五一十地講清楚,不要帶一點編排作假,如是那樣,一定重罰。「
那個嘴巴歡溜的嬉皮鬼說:「神仙兄弟,那天真是我們親眼所見。奎帝剛剛因公出至閻羅殿,哪知上面就來動靜了。一開始我們以為是什麼野物在上面亂刨,可過了一會上面就一個勁地向羅孚門裡撒土,我們跑出去一看,原來是幾個陽人正在偷羅孚門的東西。其中一個就是這老頭,「他一指爺爺說:」這老頭那時還年輕,但他再怎麼變我也能認得他,必是他無疑。「
「既然有人來偷東西,你卻視而不管,之所以會丟,你要負一大半責任!「我威嚇道。
「神仙兄弟,你可不能這麼說,當時他們人多,我們哪敢動手!「
「陽間的人難道還會比陰界的鬼厲害嗎?你們就是膽小怕事,奎帝最應該懲罰的是他們!「我將矛頭指向他們,意欲轉移奎帝思維。
「對!你們兩個罪責難逃,「奎帝一拍座椅扶手說,」先外去執手,本座擇日再對你們發落。「
「門主,還請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饒了我爺爺。「
「開遲老弟,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他盜取羅孚門的寶物,理應受罰。紅刑告示已出,本地所有鬼魅眾生都要集結觀看,如果我收回懲令,豈不讓人笑話。「
「可門主調查過爺爺挖掘寶物的目的嗎?「
「這倒沒有。「
「我可以告訴你,爺爺之所以連夜挖走寶物,全因害怕寶物落入日本鬼子手中,如果他們一旦得手,那後果不可想象。「
「什麼日本鬼子,自從本座執掌羅孚門以來,從沒聽說過有這種名號的鬼頭。「
「這些沒什麼值得探解的,總之他們就是壞蛋,原本是這些壞蛋要搶這寶貝,爺爺只是特意取走保護的。「
「這麼說我還要好好感激他一番嘍?那也要歸還呀,這麼多年我怎麼沒見到他還過來!「
「由於在護送的途中出了意外,所以一時失去線索,這才無法補還。「
「開遲老弟,事情已成定局,你也不要再過問此事了,行刑馬上開始,我不能因此毀棄了自身名聲。你看今天來了多少鬼魅,他們每一個都在看本座,看本座是否執法嚴明,是否言出有信。「
「請奎帝再考慮,不然我就拼著一死也要護住爺爺。「
「開遲老弟,你這又何必,陰一世,陽一世。在陽世他是你爺爺,可到了陰世他和你沒有任何關聯,就是一個陌生人,你又何必為了一個生面孔舍己求情呢?「
「只要他沒有轉世,他認得我,就一直是我爺爺,這個是永遠無法改變的。我只求你放過他這一次。「
「不行!這次絕沒有迴旋餘地,我在這寶物上花的心血相信開遲老弟你可以想象到。「
「如果你執意這麼做,那我只有抖出你的私密行徑了,如果一旦傳到外面去,傳到閻羅殿,傳到天上,看你如何收場!「
「開遲老弟你這是威脅我嗎?你我本來相處融洽,我對你誠信備至,你卻跟我耍這樣的手段!「奎帝神情冷板,嘴角的鬍子像兩個尖錐一樣向外撇著。
鍋里的油早已燒得翻滾。今天到場的鬼魅比平時多出一倍來,有的擠不進便趴在圓窗外觀望。看來奎帝是橫下決心,一定要執行紅刑了。我向唐兄那瞥了一眼,他微微點點頭,意思是繼續按照之前謀划的進行。這是我們策劃的第一步,我打場,主要依靠我在奎帝心中的地位來勸服奎帝。可他分明不買賬。
「開遲老弟,請先暫退圈外。「奎帝帶有命令的口吻說道。這時,一個光膀子小鬼走出來,掏出一把薄片刀賣力磨著。這刀前頭呈斧狀,後頭呈尖錐型,磨完后,小鬼彎指一彈,清脆響亮。我彷彿聽到父親殺豬割肉皮的聲音。
「我今天要向大家宣布……「就在奎帝將要下令之際,我又走到堂前,準備揭露他犯戒收集紫生石偷練的事實。
「抓起他!」奎帝徹底不買賬了,他立刻命令兩個侍衛上前擒住我,「堵上他的嘴。」
他們往我嘴裡塞了一塊髒兮兮的黑布。剛才我看到那個磨刀小鬼在上面吐唾液磨刀,現在胃裡不住犯噁心。按照預先策劃的,我的計策已經用盡,下面就看唐兄了。
唐兄從後面來到堂前,剛要拱手抱拳,奎帝連忙擺手,沒好氣地說:
「唐兄,我數次給你面子,你也要給我點面子吧。一到這個時候你就挺身阻擋,難道誠心與我過不去嗎?「
唐兄再次拱手說:「前人道忠言逆耳,之所以數次阻攔,全因我們不想看到門主你因小失大,喪丟誠義。」
「還什麼我們,我看主要是你吧!」奎帝說:「這怎麼會扯到丟失誠義了?本座秉公執法,有什麼不妥的。」
「這裡所有在場的都看到了。這老叟究竟犯了什麼過錯,不得而知,就算是你剛才說的偷了羅孚門的寶物,那麼僅憑嬉皮二鬼他們一方說辭就妄下定論,委實牽強,不說要當眾開審起碼也要進行相關的調查取證,只有佐證屬實才能執以刑罰。所謂的喪丟誠義不言而喻。你一直視這位陽人為兄弟,待其不薄,但你現在卻如此對待於他,這不是喪丟誠義,又是什麼?」
「我不聽你這些大道理,你不要用你們那個時代的禮信來束縛於我,這一次,天王老子過來也沒用了。」奎帝士氣逼人。
「天王老子!恐怕你已觸怒上天了。此陽人即將仙人附體,你卻對他野蠻動武,真不把上天放入眉眼了嗎?」
「沒那麼邪乎,大不了我可以放開他,但紅刑是改不了的。我幾百年的心血,就被他輕易毀掉了,神仙來斷,也是要對他處以重刑的。」
「要是神仙來斷,怕是第一個要被用刑的是你!」
「唐兄,你休得在此胡言亂語,不是看在你倚老為尊的面子上,對本座說這等不敬的話,早推下去一塊受刑了。」
「本以為你能迷途知返,不料你卻自以為是,目空一切,看來本將只有以武維安了。」
「唐兄,你今天特意來找事的吧,不知道進出羅孚門不可以佩戴兇器的嗎?難道你想造反?」奎帝將造反兩個字故意抬高拉長。
「自古有壓必有反,你犯戒的事實眾所周知,現在竟大言不慚的說是秉公執法,你拿什麼秉公!」
「唐兄,你要知道你在做什麼,這裡是羅孚門,不是你耀武揚威的將軍時代,你要明白這樣做的後果。」
「後果我早有預料。大不了魂飛魄散,但你也不會有好下場!「
「就憑你這幾個傷殘人士?本座無需親自動手,定會一舉將你生擒,「將他們幾個造反分子拿下!」
這邊只留一個侍衛擒我,其餘幾個一呼隆拔出腰刀將唐兄幾人合圍。邊上的鬼魅全都向後退去,靠門口的索性來到窗外,劍不長眼,生怕一不小心傷及自己。唐兄的四部下已經分站到唐兄周圍,形成外部保護圈。奎帝一聲令下,侍衛揮刀劈砍,但他們手中的刀哪經的住他們的銅劍對擋,不消幾個回合,就被砍得豁邊卷刃,有的已然斷成兩截。
奎帝見唐兄他們的劍術非同一般,不由從座椅上火速站起,下令嬉皮二鬼去房間取來掛在牆上的劍,準備親自迎戰唐兄幾人。
上面介紹過奎帝這把劍更像是一把觀賞劍,表面花俏,鋒刃不顯,不知道到底有何威力。唐兄令他幾位部下先行退後。既然奎帝親自上陣,那麼就要針尖對麥芒,不可小覷。
他們擺開陣勢。奎帝雙手握劍,持於頭側;唐兄則緩緩拔劍,單手握柄,劍指前方。外圍的鬼魅又陸續走出一些,我也被押靠在牆邊,這樣斗決的空間便拉大開來。
「來吧,唐兄,看是你兩千年的銅劍厲害還是閻羅殿親賜我的『鬼光劍』更有威力!」
說完,奎帝抱劍猛劈過來。連著幾下豎劈、橫斬,斜砍組合運用,看得出來,他的花架子沒有白練,在氣勢上先贏頭籌。唐兄的軟肋是下三路,奎帝早已看破,於是他俯身主攻下三路,唐兄極力閃躲,劍尖沖地做防禦。但還是躲避不及,褲腿上已被劃出兩道口子。接著,唐兄以攻換守。他側過身,持劍的手臂伸直,這樣不但可以減少受攻擊面,還能將敵人控制在身外。奎帝依舊主攻下三路。當他俯身剛要進攻時,就被唐兄用劍身重重敲在頭上,如此幾次,他抱頭連連揉搓,再不敢輕易俯身了。
他們不停變換方位。奎帝招數花雜,但氣力不濟,打到這時動作已有幾分放緩變形了,而唐兄劍術老道,根基深穩,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從他的劍術運用上可以看出,他還是有心讓著奎帝的,有些招數並未發起全力,而是點到為止,不然奎帝不被刺倒,也要傷及皮肉。
他們從堂前打到高台的座椅邊,又從座椅轉到油鍋周圍,打得油水四濺,最後來到羅孚門外。裡面的小鬼全都興沖沖地跟著跑了出去,押我的侍衛也懷著新奇移到門邊觀看。他生前應該是個愛武之人,在裡面看他們對打時,他竟看得入神,幾次鬆開我的手,還是我有意提醒他后,他才恍然回過神來。
外面場地雖空闊,但打鬥並不精彩,尤其奎帝,疲沓相盡顯無遺。他們雙劍對砍時,迸濺的火星可以照亮一小塊天空。這真是一派稀奇景象。也只有在這裡才能真實地看到兩千年前的人和幾百年前的人進行斗決,倘若說出去,他們一準說我撒癔症,夢裡看到鬼了。也是,我就是看到鬼了。
不知打了多少回合,幾百甚至上千總是有的。奎帝的雙腳變得沉重不堪,步法移動比唐兄還要遲緩。唐兄也有些疲態,但他依然主掌局勢。
奎帝終於倒下了,他四腳朝天呼呼喘著粗氣。唐兄趔趔趄趄地走過去。就在此時,奎帝突然向後一個翻滾,立地而起,鬼光劍照著唐兄噴出一條藍色火苗。唐兄側身一躲,避過了火苗襲擊。接著奎帝上下揮舞著鬼光劍,劍身瞬間變得晶亮無比,他再一抖動,劍身寒光四射,眼睛望去,頓時刺迷茫然。
「不發揮鬼光劍的威力,你倒不把本座放在眼裡了!不是閻王老爺交代不可濫用,我開場就可解決了你!」奎帝盛氣凌人。
「跪下!」他命令唐兄道。可任憑他怎樣急喊狂叫,唐兄依舊巋然不動。
當奎帝再次抖動鬼光劍,寒光爍爍射出時,唐兄急行上前,翻動劍身,一個跨步,持劍就向奎帝的劍身刺去,這時,劍身對接之處,兩束強光衝天而起,沖得他們雙雙退後幾步,奎帝精氣殆盡,唐兄來到他身旁時,他試著努力爬起,幾次都沒有成功。
唐兄舉劍指向奎帝胸膛。
「請你放過老叟,如若一意孤行,勢必自掘墳墓!「
奎帝還是重重喘著粗氣。鬼光劍的劍身光芒消失,上面結了一層似乎是打鐵淬火時產生的碎皮。
「吆!今天的紅刑難道是奎帝老兒親自演范不成!「
大家順著這記高音望去,只見不遠處一列人馬正向這裡叫囂前進。領頭的烏頭怪還有幾員部將騎在馬背上,其他腳行的鬼魅也都持劍扛戟,像是古代戰場雙方對陣一樣。如果他們是來攻打羅孚門的,單憑羅孚門裡幾個侍衛和嬉皮鬼這樣的庸兵一定不是他們對手。但怎麼說羅孚門都是地府的正規機構,他們膽敢公然襲擊,那就是與閻羅殿叫板,依據烏頭怪現在的實力,恐怕還不敢如此恣肆。
「唐將軍,你可真是大義之才,我們無商自通了,本將今天來也是要替天行道。「烏頭怪來到近前說。
「此話怎講?「
「奎帝作惡多端,逆行天道,難道這還不能令他受死嗎?「
「無論他做惡有多深,能懲戒他的只有上層地府,抑或天庭發令,輪不到你在此主持公道。「
「唐將軍,你就是太過死板,做人要懂得活絡,做鬼也一樣,不要再固守一根筋脈了。「
「本將做事一向秉持公理,正義當先。容不得你再此說三道四。「
「唐將軍,本將就實話實講。本將這次率兵前來就是要查實羅孚門真相,借著紅刑聚眾繁多,好把奎帝罪行昭示大家。既然唐將軍先得一步,那我們就齊力一處,「說著,烏頭怪命令道:」全體將士,圍攏羅孚門,搜查奎帝罪狀。「
這該是奎帝今天第三次始料不及了。他沒想到簡單的一次紅刑竟惹來那麼多麻煩。唐兄的寶劍已從他的身上收回,嬉皮二鬼忙不迭地上前扶他站起。
「烏頭怪,你膽敢違抗天庭地府之令,難道就不顧及後果嗎?」唐兄和眾將士守在羅孚門門口。
「唐將軍,我剛已道明,本將之所以下令搜查,全是皈依天意。「
「你只是地府的平頭鬼魅,有何能力下令搜查羅孚門!「
「自古君主昏庸,下臣謀反。難道奎帝屢犯重戒,我們還不可以集結造反嗎?「
「你有何憑證?「
「憑證?他奎帝犯戒收集紫生石,暗自修鍊,這就是最大的證據。」
「空口無憑,如你肆意硬闖,本將將懷疑你有其它不可告人的目的。」
「唐將軍,請你不要出口傷人。本將完全出於正義,出於良知才來揭發阻止奎帝的惡行,如你一意從中攔阻,那麼本將也會懷疑你與奎帝暗中糾結,以達目的。」
「本將誠心可鑒!豈能容你褻瀆!」
「唐將軍,本將今日不想與你糾纏,本打算你我聯袂,而你卻偏要從中作梗。既無同心,那請你也不要插手此事。」
「烏頭怪,上次的苦頭難道還未銘記於心?!」
「亂臣賊子!即便唐兄不協助,本座也會誓死保護羅孚門的。」奎帝看唐兄站在他一邊,便撇開嬉皮二鬼,衝到羅孚門前。
「哈哈,鬼光劍!」烏頭怪盯著奎帝手中的劍說:「攢點使用,這麼用下去,不夠你幾次的。」
奎帝揚起鬼光劍在他面前比劃著,上面的碎鐵皮又掉落幾塊。見到鬼光劍,烏頭怪的黑皮坐騎前蹄騰起。烏頭怪不愧是做過將軍的人,他面不改色,斜身一勒韁繩,那匹黑馬又穩穩不動了。
「這可是閻王老爺親賜的寶劍,你如何知曉此中秘密。」
「閻羅殿又如何?本將通天曉地,還從未把一個羅孚門門主放在眼裡過。識相的話,親自打開大門,省得本將動武。」
奎帝惶惶地望著身旁的唐兄,心裡沒底。烏頭怪從未把他放在眼裡,這是事實,但這些年來,烏頭怪佔山為頭,只在龍良河一帶稱王稱霸,他們從沒正面交鋒過。
「上!」烏頭怪懶得和奎帝進行口舌之爭。一聲令下,他的幾個部下已和奎帝拼將起來。奎帝一邊攔擋一邊在劍身上運氣,可鬼光劍就是不顯靈,火苗沒有,寒光也不閃了。他且戰且躲,躲時還在不停拚命運氣。
他們打到唐兄身側,只見對方的幾把利劍合力猛劈下來,嚇得奎帝身子一沉倒落在地。唐兄見勢揮劍橫掃,奎帝這才僥倖躲過一劫,烏頭怪的幾位部下霎時飛出幾米遠。
「唐將軍,難道你非要插手此事嗎?」烏頭怪雷聲怒問道。
「烏頭怪,倘若你不想見識那天情形,還請你速速退卻。」
「唐將軍,你也不要欺人太甚,這把劍的確威力不凡,但也不是萬能的,我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