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盤19
19
竹英在回城的路上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對方的語氣平靜中帶著嚴肅,簡單有禮地交談幾句,然後旁敲側擊試圖讓竹英說出她在什麼地方?憑直覺竹英猜到對方是警察,可能因為爸爸和伯伯的死而傳訊她。現在不行,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於是,她說自己在某某大街上立馬就關機了。
為此她有些惴惴不安。事不宜遲,她必須儘快找到媽媽的死亡地點。她用共用電話聯繫盧強在一家小旅館里見面。盧強感覺到事態嚴重,他很懊惱沒有帶回令人欣慰的消息。
「德玉四建」建築公司一位負責人告訴他,原來四門槽那一帶解放前是溪南河沖積而成的灘地,最先是流浪的放蜂人在那裡定居,才逐漸形成了住宅區。後來納入城市規劃,全部拆遷,建起現在的錦屋街,別說第二人民醫院,就是整個錦屋街破土建設時都沒有挖掘出任何古代或現代墓葬。
竹英的媽媽死時談不上是墓葬,但是有一個體積不小、製作嚴實的木箱入殮,雖然過了十幾年應該還沒有完全腐爛,如果在建築用地範圍內是很容易挖掘並現的。
盧強的消息對竹英反而是一種釋然,如若當年建築隊現了屍骨,他們是如何處理的,很可能又是一番頭疼的尋找。
現在,竹英更加相信媽媽簡陋的棺槨草草下葬,依然掩埋在醫院那片土層之下,只有這樣才會跟陳金環的行動軌跡形成交集點。通過昨晚與陳金環的對話,基本上可以把重點放在大廳里的那把椅子和B室的儀器上。
不過,大廳里的那把椅子可以預先排除,那把椅子是可移動的木條椅,漆成白色,地面之下是太平間,而當初媽媽被填埋的地下室不足兩人高,不可能還在太平間之下了。還有,木條椅是絕緣體,雖然那天下著小雨,還是難以想象咒怨會附著在椅子上。
靈魂看不見摸不著,把它理解為帶電粒子或是攜帶信息的粒子,在心理上是可以接受的。那麼鬼魂、怨靈或某些自然力量就是一些強烈的帶電粒子或攜帶信息的粒子,強烈到我們能夠感覺它,看見它,甚至強烈到能夠威脅我們的生命。
「強烈」一詞在物理學上可以解釋為振動,如果每秒振動2萬-1o億次,人耳聽不到的聲波稱為聲波。所以鬼魂、怨靈或某些自然力量極有可能就是一段流動的聲波。
B型聲檢查,俗稱「B」,就是利用聲波的物理特性進行診斷的一種影像儀器。而B也在陳金環當天行動軌跡的交集點上,並且在照B的過程中生了意外的緊急分娩。
所以,媽媽的咒怨潛伏在B儀里可能性極大。二院B室在三樓靠中間的位置,是一台老儀器,新樓竣工后原設備直接轉移過來,由醫院裡的維修工孔師傅安裝的,他還負責醫院裡醫療儀器的簡單維修。
難道B在搬運過程中經過了媽媽埋葬的地點?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不是孕婦陳金環接收到,而是兩年前第一個在新大樓里接受B檢查的孕婦接收到了。
由於時間緊迫,竹英和盧強最快捷的方法就是倒推式分析尋找,那天陳金環最後到的地方是產房,而竹英當時在產房,產床、工具事先她都檢查、整理過,這是她的工作,沒有任何問題。再向後推就是B室,通過陳金環的敘述,在B室里突意外,預產期原本還有一個多月,之前也沒有任何跡象,卻迫不及待地生下早產兒。
他們也可以把範圍劃得更小,鎖定在陳金環去醫院的那天,四月二十二號。地點,B室。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多了,只要找B室的負責人仇阿姨或維修工孔師傅詢問當天B儀有沒有出現異常或故障,就能分析出一些蛛絲馬跡。
行動前竹英又一想,如果找仇阿姨畢竟不是同一科室的人,自己只是個實習生,突然涉及她工作上的問題,她可能會有所猶豫和保留。而孔師傅前不久才退休,如今是徒弟電工小王接他的班。孔師傅是沒有顧慮的,一定會如實相告。
況且,竹英現在被警察盯上了,醫院是去不成了,就是沒有警察被麥主任看到同樣對自己不利。
登門拜訪孔師傅相對方便和安全一些。
這時,盧強不以為然地說:「孔師傅前不久才退休,那麼這近期一些維修任務肯定是交給小王處理的。」
「嗯,對的,我經常看見小王背著工具包乘電梯。小王本職工作是電工,然後拜了孔師傅學維修,一定跟我一樣有個實習期。」
「再說,假如那天B真的出現了異常情況,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師傅會覺得很平常,而沒有留下什麼印象。若是我們的話題轉向靈異,可能只會受到他老人家的嘲笑。」
「就找小王吧,都是年輕人好說話。」
「我這就去醫院,你在這裡等我消息。」
「你認識他嗎?」
「不就是昨晚一曲『我的情人』差點嚇破我們膽的那位歌手嗎?」
房間里的氣氛沉悶而壓抑,盧強試圖緩和彼此的情緒,可是,竹英的眼神里依然是一抹憂鬱,默默地點了點頭。
竹英在房間里難耐地消磨了幾個鐘頭,電視里的熱鬧顯得十分虛假,關鍵的時候它一點都不安慰人。桌上托盤裡有兩小袋茶葉包,她撕開一袋,全是暗綠色的粉沫,在手心裡很乾燥,植物的骨灰,她禁不住伸出舌頭粘一點在嘴裡品嘗,很苦。
突然的敲門聲,使她渾身一顫,「骨灰」撒在潔白的被子上,她牽起被子抖一抖,輕輕走到門邊,腳在拖鞋裡又感覺到了那些粉沫。確認是盧強,開門讓他進來。
「沒想到小王那個人很健談,可是總也說不到點子上。」盧強一**坐在床上,有點泄氣。
「他都說了些什麼啊?」竹英把另外一袋茶包放進杯子里,為他倒上開水。
「他說醫院內的電子醫療設備一般不會有太大的故障,不然也輪不到他來修,一些小毛病都是醫務人員缺乏常識造成的。比喻他多次強調在診療室、化驗室內禁止使用行動電話,以免設備受干擾,可是就是沒人把他的話當真。然後就說二院的醫務人員素質如何如何差,他真替前來就診的病人提心弔膽。」
「你沒問他四月二十二號B儀有沒有出故障啊?」
「問了,沒有。他那天和孔師傅在三樓安裝核磁共振器。」
「嗯,那是新買的一台。那……就是說那天小王沒進過B室啰?」
「進過,還挨了孔師傅的罵,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哦,為什麼呀?」
「那天早上隔壁B室的仇阿姨說B儀有靜電,孔師傅就讓小王過去接地線,他把一根線連接在B儀支座上,另一端穿過空調連接管的牆洞栓在窗外白鐵皮排水管上。他家的配電箱接地線就是栓在自來水管上的。吃過午飯孔師傅去看了一眼,回來很嚴厲地批評他那種接法是不安全的,倉庫里有銅製接地線,孔師傅親自去安裝的——後來小王就把話題扯到各科的護士身上了。」
「接地線……」
「是啊,小王說他三證齊全,電工幹了四五年,一直以為接地線是最簡單的。」
突然,竹英一巴掌拍在桌上,激動地說:「我知道了!」
盧強正伸手把茶包留在杯外的小繩提起來,茶汁滴在他淺灰色休閑褲上,幾個黑點,他沒見過竹英有如此大的反應,因為激動而嘴唇顫抖,試探性地問:「知道什麼呀?」
「昨晚那個女孩,男友用硫酸潑了她的臉,躲在醫院後面牆根下哭,她蹲的那個地方,下面就埋著我媽媽!」
「你怎麼知道……」
「你想想,那地方有根什麼?」
「有……排水管?」
「對——我這麼跟你說吧——那天我們為陳金環接生耽誤了吃午飯,她是11點半左右進產房,11點2o幾分在照B,這個時間小王已經給B儀接好了地線,午飯後孔師傅才拆除的——我再說排水管,排水管緊貼牆體,其實小王把地線接在排水管上是完全能夠消除靜電的,孔師傅考慮到雷電情況下會很危險是有道理的——我再說天氣,那天一直下小雨,屋頂積了不少水,排水管要排大量的水,就是說因為水排水管與地面有了銜接,假如有電流的話,排水管與地面形成導體——你明白了吧?」
「你媽媽的咒怨因為潮濕而旺盛,像電一樣向上流竄,通過水柱,通過白鐵皮排水管,通過地接線進入了B儀……」
「或者它就是一段聲波,通過B探頭晶片陣元射進母體,積聚在胎盤和胎兒身上,強烈地催促分娩。」
「在小王接好地線和孔師傅拆掉不合理地線這個時間段,恰巧只有陳金環一個孕婦照了B?」
「不錯。」
「我完全明白了,我們要怎麼辦?」
「買兩把鐵杴,一隻鎬,今晚就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