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蟋風老祖

庭院中，有兩方人正在對峙。

一方是清一色的紅袍道士，為的是個面帶邪氣的中年人，下頜雖無三縷長須，唇上卻長著一撇精緻的小黑胡，鬱鬱蔥蔥，頗為喜人。一襲寬大的紅袍無風自動，袍擺處綉著幾縷金線紋路。

這紅衣道士，荀小刀卻是認識，正是尊毒門的當代門主『血線蛇帝』柳依然。

與柳依然對峙的是一個白蒼蒼的藍衣道人，相貌三分類人，七分類獸，殺性極大。單就相貌而言，此老已經輸了一陣，於是他背負雙手，鼻孔朝天，擺出一幅寂寞高手的架式，倒也挽回了幾分頹勢。

傳說中，逍遙谷的『蟋風老祖』李天佑，自幼便煉就了一門頭屑聚頂，口氣朝元的傲然之勢，是蒼州之地有名的狂人。

這個白蒼蒼的藍衣道人，想來便是那李天佑了。

放眼十三州之地，逍遙谷跟尊毒門絕對算不上是逆天級的大派。但要拉近了看，在蒼州之地，這兩宗卻稱得上是邪名遠揚，禍害一方的大宗，位列蒼州七邪宗之二。

論實力，兩宗也只在半斤八兩之間，誰也占不了誰的便宜。可今日里生的戰事，卻讓尊毒門的人好生納悶。自己好似成了窖子里接客的妞兒，脆弱的站不直腰板，只能躺著任人家蹂躪，被逍遙谷的人頻吃了一通豆腐，一會在腿上穿個窟窿，一會又在胳膊上舔上一個血洞……慘之極矣。

兩宗原是世仇，互相之間也都是知根知底。門人見了面，打招呼一般用的都是中指，或者是直接用兵器。這正是兩宗間友情的體現——感情深了，一刀剁了。

逍遙谷的人實力一下子變得這麼強悍，尊毒門的人心裡多少也有點不太平衡。憑什麼，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你們好意思變這麼強么？還讓不讓人活了？

事情隱隱中透著絲詭異。

想躲顯然已經來不及了。荀小刀回過頭。哀怨地望了身後地小三一眼。柔聲道：「三兒。認命吧。敵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你看。就連咱們地門主都跟我抱著一樣地想法。結果呢。也被堵在了茅坑門口。你怨不得我。」

「都怨我……」三兒欲哭無淚：「我真傻。真地。竟然相信在尊毒門裡還會有絕對安全地地方。」

荀小刀撓了撓腦門。尷尬地道：「一般情況下。還是挺安全地哩。大家都緊趕著方便了。哪還有閑情去廝殺呢……」

三兒默然不語。

荀小刀討了個沒趣。便轉頭露出個熱情洋溢地笑容。沖著柳依然招呼道：「嗨。門主。早啊……我來看看你們。」

柳依然點了點頭。小黑胡一顫一顫地。輕笑道：「嗨。」

李天佑不屑的掃了荀小刀一眼，便繼續他的傲然。整個尊毒門，除了柳依然能讓他忌憚三分之外，其餘的來多少也都只是上菜而已，只有鹹淡之分。

「嗯，看完了，也就該回去了……」荀小刀笑呵呵的招呼道：「三兒，咱們走嘍。」拉了三兒一把，轉身就要溜走。

「既然來了，就別走了。」柳依然淡淡的道。

「這樣不太好吧，會不會打擾到你們？」荀小刀臉色一變，急聲道：「門主，要知道，我一向是很弱小的，會拖累你們的。一定會的，我保證。」

「沒關係。」

「有關係的時候我就關息啦，門主，您給條活路吧？」

「嗯，活路啊……」柳依然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你不過來，我怎麼給你？」

「三兒，我衣服後邊一定有褶子，你幫我拉平……」荀小刀悄聲道，猛地聲線又拔高几分，回身怒吼道：「三兒，別拉我。門主叫我哩……你還拉？……再拉我揍你了……」

三兒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一地，委屈的鬆開了手。

卻不想，荀小刀卻順著慣性向後退去：「呀，這麼大力，三兒你使了多大勁啊……要倒了，真的要倒了，剎不住了啦……」倒退著向側門退去，臉上作出一幅驚惶之極的表情。

柳依然無奈的搖了搖頭，左手虛空一抓，潛勁暗涌。

就像是有一隻虛空之手，突破了距離上的限制，突兀的出現，揪住了荀小刀的領子，一把拎了過來。

荀小刀心下大驚，臉上卻露出一幅受寵若驚的神色，尷尬的道：「小刀何德何能，敢勞門主大駕，真是罪過，罪過啊……」

「小刀，對面的那位你認識嗎？」柳依然輕聲道。

「哪個？」

「最有氣勢的那位？」

荀小刀指了指逍遙谷眾人中最俊秀的一人，道：「是那個嗎？」

李天佑的臉色一下子就變綠了。

「不是。」

「這個？」

「也不是。」柳依然好笑的盯著李天佑搖了搖頭。

…………

荀小刀挨個數了一遍，最後才以一種不敢置信的神色，顫抖著指向李天佑：「難道是他？」

「聰明。」

「人？」

柳依然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確定？」

「理論上應該是人。」

「若真是人，那到稱得上是一朵奇葩了。這逍遙谷，果然是名不虛傳。」荀小刀拍了拍胸脯，吸了口氣，一指點出，指著李天佑的大臉，嘖嘖嘆道：「五官逍遙，自成一派。該凹的，凸了。該凸的，凹了。單就這一面相，便無敵於當世，一掃六朝靡氣，返璞歸真，自有一番崎嶇的蠻荒氣息。山川、丘陵、沼澤、江河，眾多地貌雲集於此，見一人而知天下風采，吾此生已無憾矣……絕了……」

平白經此大辱，李天佑鎮定如恆的傲然之色也保不住了，臉皮**了起來，眼中射出湛湛青光，氣急敗壞的指著荀小刀，道：「小輩竟敢如此辱我……」

「不敢……」荀小刀問道：「怕啥？」

李天佑聞言，虎軀三震，闊口一張，仰天便噴出了一串鮮血，足有二兩之重。

荀小刀一言建功，得意之情溢於言表，剛待再接再厲，再下一城，卻見那衝上半空的一溜血珠，蠕動了起來，忽地幻化成一隻血色大手，厲嘯一聲，向他抓來。心下頓時大驚，縮身便向後跑去，嘴中咿呀亂叫：「門主，救我……」

柳依然搖了搖頭：「李谷主，經年不見，竟然學會向小輩出手了，可喜可賀啊！」食指伸出，隔空一點，一道粉紅色的光絲便從指尖竄出，點在了大手之上。

粉光與血光交擊，光絲迸射間。

血色大手頃刻間便被腐蝕出了一個大洞，漸漸的展開，最終消彌於無形。

有門主罩著，荀小刀的膽氣大漲，昂頭疊肚的回過身來，嘆聲道：「悲哀啊……門主，你呢？」

「我也……」柳依然輕笑著道：「悲哀吶。」

李天佑冷哼了一聲：「哼，徒逞口舌之利耳。柳門主，今日之勢，你也看到了，還是儘早下個決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