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此小賊
一場夢,一段人生。
一段人生,卻夢一般短暫。
夜色蕭瑟,一如那蕭瑟的人生!
但是——
荀小刀明白,抵在自己脖頸上的那幾十柄長刀,卻絕不會蕭瑟。
懾人的寒茫透鋒而出,沿著毛孔鑽了進來,血管止不住的開始顫慄……
只需動一根手指,長刀便會毫不留情的切下,斬裂血管,斷絕自己的生機,這一點,荀小刀並不懷疑。
他眯了眯眼,身子卻忽然動了起來。
不是身子,而是身上的毛孔,像是在唱歌一般,有節奏的擺動了起來。
天空暗了下來,月色也顯得模糊了許多。
幾十個黑甲士兵驚異的現,自己的影子突然扭曲了起來,張牙舞爪的,像是要反噬人身。
就在無相毒勢爆出地瞬間。荀小刀就敏銳地覺察到了自己體內地一絲異常。
灰濛濛地毒珠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散著一圈氣狀地漣漪。
赤色地氣魄果鑽入了毒珠內部。嵌在了珠心。兩者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毒珠在呼吸。心魄在跳動。
就在毒珠地上方。氣海虛空像是被劈裂了一般。出現了一道深淵。狀似閃電。一團團灰雲在淵中涌動。幻化無間。或盈或滿。
珠表。灰毛輕擺。一縷縷灰霧蒸騰而起。如一股煙雲注入了深淵之中。
無相毒勢,離體而出。
在虛空之勢炸出的同時,深淵轟然一震,一種莫名的波動從淵中傳出,隨勢而出。
接下來,駭人的一幕出現了。
幾十個士兵猛然現,自己的長刀所指之處,便像是水中月一般,泛起了一股漣漪般的波紋。
波動過後,那道人影赫然變成了自己心中最厭惡的東西。
有的人喜歡清凈,卻現,他長刀所指的地方,竟是一堆數量繁多的蛆蟲,每一條蛆蟲都扛著一件小型的樂器,有的是琵琶,有的是長笛,有的卻是大鼓……林林總總,不一而足。震天的樂聲,在一群蛆蟲間響起……
有的人討厭污濁,他卻現,他所指的地方,已然不是一道人影,而是一條人腰粗細,花紋繁密的屎柱,黃燦燦的光茫,熏人慾醉。
有的人性格粗魯,極厭讀書。卻現,他長刀抵住的地方,已然變成了一個小型的書院。幾千隻蚊蠅,人手一本三字經,搖頭晃腦,嗡嗡震震的念叨著。
各類雜七雜八、千奇百怪的念頭,從眾人的心間映起,手中的長刀不由的一緩。
就在此時,一蓬深青色的刃環從荀小刀體**出,激撞向脖間的長刀。
趁著刀身斜偏之際,荀小刀猛然彈身,貼地向後滑出,勁箭一般。脫離了刀勢籠罩的範圍之後,身子一挺,輕點地面,如一縷輕煙掠入了街旁的大院。
黑甲士兵怔了怔,便呼喝著向大院涌去,開始砸門。
******
板枝巷,座落在火嵐城西部。
這兩天巷子里的居民都在談論著一件怪事。
彭大腦袋的家裡正在鬧賊。
這賊邪門的緊,不是慣常的一偷遠遁,而是一天三頓的偷。每當鼓大腦袋準備開飯的時候,就會驚喜的現,飯桌上不是丟了盤閹黃瓜,就是少了盤茄子,要不就是整個的飯桌被掃蕩一空……
更令彭大腦袋氣憤的是,這還是個雅賊。吃了他的小黃瓜且不提,每次吃完,空盤子送回來的時候,上面都還扔一小紙條。不是抱怨小黃瓜沒閹到味,就是說茄子炒的不夠火侯,總之是先批評一番,末了再述上一大段比昨日有所進步云云之類的話,激勵他要奮起……
唯一的一次例外,則讓彭大腦袋笑爛了大嘴,那個喜啊,逢人便吹。那一次,小紙條的主人破天荒的,大肆讚美了一番當日正午的小蔥伴豆腐,其間不乏肉麻兮兮的辭彙。
當然,彭大腦袋也想過抓賊的事情,可儘管他眼不眨,腿不動的盯著桌子,可迷迷糊糊的一瞬間,小黃瓜就在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為此,彭大腦袋還特意請了附近有名的一個道士過來驅妖,非但妖沒驅成,那道士的一堆法器在進門的那一刻,便通通不見了,就連精心蓄養的一小撇仙胡也不知被什麼啃了似的……
就這樣,彭大腦袋光明正大的養了一個賊。
這天是七月十五,幾大塊烏雲趁著日子好,趕集一般擁到了火嵐城上空,遮住了烈日。
一股悶熱的氣息,壓在了城內的每一個角落。
彭大腦袋正躺在床上午睡,那個賊正躲在床下午睡。
忽然,那個賊皺了皺眉頭,拍了拍地面,像是嫌這地板不舒服一般。悄悄的從床下滑出,站在床前,想了想,在彭大腦袋的身上拍了一下,然後一把拎起,便塞到了床下。
小賊美滋滋的躺上床,閉上了眼睛。可任他翻過來,覆過去的,卻還是一幅精神頭無比健旺的樣子。
有半個時辰左右,他又起身,把彭大腦袋從床下提了出來,扔在床上。
彭大腦袋睡的甚是香甜,這一點,顯然刺激了那個可惡的小賊。飛身上前,拳頭如雨點砸了下去。
這一砸,小賊的心裡頓時舒暢了許多。
他怔了一會,又在彭大腦袋的身上一通亂摸,最後摸出了幾塊零碎的銀兩,掂了掂,找來紙筆,寫了張條子,放在床頭,施施然的穿了件彭大腦袋的衣服,出門而去。
條子上寫著:我出門去了,晚上你一個人吃吧,不用給我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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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賊,正是從天牢里逃亡而出的荀小刀。
在彭大腦袋家裡呆久了,他反而漸漸的喜歡上了這個大腦袋。感情深了,也就不願再挪地找飯主,於是就長時間的賴在了這裡。
已經有半個多月了,胳膊上的劍傷也好的差不多了。
荀小刀靜極思動,便想見識一下這火嵐城的風土人情。
火嵐城,人口有三十多萬,在蒼州地界,也算得上是前五的大城。
街上人來人往,行人頗多。由於受到龍虎擂的影響,挎刀佩劍的人也不在少數。
謝天王一代雄主,一直在努力的向三大王朝靠攏,對居民禮儀方面的要求也相當之高。
這份客氣,也影響了來參加龍虎擂的各路好漢。
一個刀客,一個劍客,兩個人相對而行,眼裡都閃過一絲恨色,想來仇恨頗大。
臨到近前,刀光劍茫頓起。
刀客的刀嵌在了劍客的脖子上,血水流淌而出。劍客的劍插在了刀客的左胸,血箭飆射。
儘管如此,兩個人之間還顯得是異樣的儒雅,那份客氣,即便是相交多年的摯友,也不過如此。
刀客鬆開刀,抱了抱歉:「兄台,不好意思,今日風大了些,這刀卻是吹到你脖子上了。」
「只是喉管被切開了,小事而已。當年我不也是這樣切過你爹的喉管么?算得了什麼。倒是那劍,太讓我不好意思了。我剛拿出來準備賞玩一番,你就撞過來了。沒什麼大礙吧?」
「不勞兄台掛心,只是鄙心裂成了五瓣而已。我這裡有上好的金瘡葯,兄台若不嫌棄……」
「太客氣了。想必這也是見血封喉的吧?」
「最了解我的,還是你啊!」
「啊,對了,待會我們兩人一起躺在街上須不好看,莫不如一塊進那巷子一游,如何?」
「有理,有理,最好帶上兩壺好酒。」
「兄台,請……」
「你請先……」
這份客氣,城裡的人像是見慣了一般不已為意,但卻是驚掉了荀小刀的下巴。
習慣了,也就一切如常。
荀小刀施施然的走著,一臉笑意,他在儘力體會著這份人間獨有的喧囂。一路所見,無不感到新奇。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肚子里也有了些空空的感覺,想來晚飯時間了。
「賈俊鵬,你媽叫你回去吃晚飯?」一個小女孩站在街頭高聲叫道。
「告訴我媽,我很愛她,但是……」一個小男孩揚聲道,緊接著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哎,我更愛事業。大志未酬,怎敢言飯……」說完,蹲到一邊,繼續揉起了手中的泥巴。
一頂官轎從街頭轉出。
一個賣菜的小攤貶站了起來,隨手自攤位上拿起一小根黃瓜,咬了一口。
「嘿,劉大人,給你根黃瓜,晚上好添菜。」攤貶把黃瓜從轎簾里伸了進去。
「呃……劉二,每次都一根黃瓜,這怎麼好意思呢?」劉大人笑眯眯的道。
劉二一瞪眼:「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送根黃瓜又犯著什麼了?嗯,你這轎帘子不錯,我扯回去當抹布使幾天,再給你啊!」劉二隨手便把轎簾扯了下來。
「就知道你小子不吃虧。這都扯了我八條了!」劉大人笑罵道。
就在荀小刀的左邊,一個老學究正在跟一群小孩子賣弄學問。
「來,來,來,夫子我告訴你們『茴』字,怎麼寫。先是一橫,再是一豎……」
「夫子好聰明哦,這麼小就會寫茴字了!」
老學究洋洋得意:「豈止是茴字,我連我名字都會寫。」
一個小男孩走上前來:「夫子,我教你茴字的第四種寫法。」
「呃……晚了,都回家吃飯吧……」
整個街頭,都是一派官民同樂的景象。官是民,民也民,這火嵐城的風氣讓荀小刀很是滿意。
他隨意挑了家酒樓,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