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狼主(1)
易乾卦云:天玄而地黃。
淮南子云:四方上下謂之宇,往古今來謂之宙。
乾坤未判,天地未開之初名曰混沌之世。混沌者,乃無極也,時日月未明,陰陽未分,天地之體,合而為一,清濁不見。
此時的天與地彷彿就如混沌未開一般,白日里見不到太陽倒也罷了,就連夜中的那輪紅月都很難讓人能一睹其芳容。
天氣比想象中的還要糟,甚至是糟糕到了極點。
風雪,漫天飛舞,讓人睜不開雙眼,更是寸步難行。
想想夜森林中的美景,與眼前所見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那種安適與恬靜再也無處可尋了。
席方平怎麼也沒有想到,前往昆崙山的道路竟然是如此地艱難。
離開夜森林后,席方平總想著那死去的十巫醫,現在,他越來越不明白十巫醫的那些預言與現實的距離到底有多大。
但他知道,那預言正如想象中的可怕。
而現實比想象中的更為可怕。
僅僅是這個惡劣的天氣,腳下的路就已經令人害怕到了極點。
一路西北而行,天氣是一天比一天糟糕,現在終於令他們見到了暴風雪。
在這風雪中前行真是舉步為艱,寒冷,方向,飢餓甚至於呼吸都成了他們最大的敵人,但這暴風雨是天地之本色還是陰界強大的預警呢?席方平無從知曉。
漫漫西北路,出了蜀山,已經是少見山嶺,一望無際的高原,寸草不生,極目遠望之處,那冰雪覆蓋的山頭,一片片地相連著,感覺十分地高,也十分地遙遠,彷彿能與天界接壤,若不是這壞到了極點的天氣,肯定又是一番美景。
南宮小子將一件破衣裹在身上,即便這樣,還是凍得渾身瑟抖。
席方平身上穿著那件素魂衫,曾避了硝硭的進攻,此時卻當成了禦寒的衣服,看來那所謂的冰蠶所吐的絲的確有神奇功效。但即便這樣,他還是縮緊了身子,彷彿如此便可以阻住風雪的奇襲。
只有路奇軒如鐵打的漢子一樣,迎著風雪一步一個腳印的,雖然前行之路十分艱難,但還是時不常地拽一把席方平,拉一下南宮小子。
這風雪越來越大,廣褒無垠的高原之地只有他們三個人,顯得是異常地渺小,被周圍的景物埋沒得似乎根本看不見了。
路漫漫,不知何處歸宿。
突然間,路奇軒停了下來,喊道:這樣不行!
嘴一張,雪和著風直撲進去。
席方平走近他的身邊:怎麼了?
路奇軒道:這裡太空曠了,咱們只找好走的路前行,這樣不免會迷失方向的。
席方平此時才意識到,自從上了高原以後,一種前行,似乎早已忘掉了方向這個最最重要的問題。昆崙山在西北方向,此時他卻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哪個方向了。
南宮小子走近道:沒關係,我有指北針。
說著,他從自己隨身的那個挎包里拿出了指北針,放在手裡看著,他的臉色本來由於寒冷的原因凍得通紅,但此時卻慢慢地變白了。
路奇軒問道:現在咱們沿著什麼方向呢?
南宮小子搖了搖頭:不行,這指北針凍裂了,不頂事了。
席方平大驚:你是說咱們迷路了嗎?
路奇軒點點頭:看來恐怕是這樣。
風雪之中,目不及數丈,想要再找到方向勢比登天,尤其太陽這個重要的方向標已經一年多未曾出現過了。誰都明白這個道理,每一個人的心都沉了下來。
突然,南宮小子想起了什麼,對路奇軒道:路大哥,借你寶劍用用?
路奇軒一愣,他自從得了這口軒轅帝血劍后愛若珍寶,更由於他本人就是一名劍客,所以此劍幾乎從未離過身。
南宮小子忙說:你那柄劍不是玄鐵所制嗎?可以指點方向的。
路奇軒恍然大悟,忙從脅下取下寶劍來。
南宮小子在地上結結實實地踩出了一個圓形來。這天氣異常的寒冷,地表已然被凍得硬如生鐵,好在由於下雪的緣故,那雪積在地上深有數寸,正好踩出一個司南之盤來。
路奇軒將寶劍放在那個圓里,依南宮小子所說,輕輕地撥動劍柄,那劍便逆時針地旋轉了起來。
雪滑,路奇軒雖然沒有使力,但劍轉動了半天才停了下來,三個人都眼睛緊緊地盯著雪地上的這口寶劍。
路奇軒問道:劍尖所指是北方,還是劍柄所指的?
南宮小子愣了一下:劍尖吧?
路奇軒看南宮小子猶豫不決的樣子忙追問道:沒有錯嗎?
席方平道:應該是劍柄,北極之沉猶於南極,這劍柄沉應該所指北方。
南宮小子與路奇軒一齊看了看席方平,在席方平的眼神之中閃爍著不定的因素。
路奇軒道:好,那聽你的。
南宮小子撇了下嘴,什麼話也沒有說。
三個人按照軒轅帝血劍所指向的北方繼續前行。
風雪繼續,路茫茫,漫天銀白已成灰。
本來是晶瑩透徹的一方天地,但此時看來總覺得少了許多美麗。
三個人雖然舉步為艱,但還是堅持著,在他們的身後,只留下了一行雜亂的腳印。
慢慢地,風雪漸小了,目力也能達到較遠的地方,正走著,南宮小子突然停了下來:別走了,你們看前面。
山,雪山,高聳入雲,雪化成冰,如牆一般地阻住了三個人的去路。
路奇軒看了看席方平,席方平自信地道:北方才有這樣山呢。
南宮小子搖了搖頭:那怎麼辦,難道咱們要爬過去嗎?
路奇軒再次看了看席方平道:不行,咱們根本過不去,繞道吧。
的確,再好的輕功要翻越此山也是枉費心機,路奇軒心裡當然明白,南宮小子更是明白,但席方平卻搖了搖頭:也許咱們可以的。
南宮小子睜大了眼睛:席大哥,不可能的,雪山可不比中原那些懸崖。稍有不慎可就危險了。
路奇軒也道:這雪山你根本沒有手抓的地方,咱們翻不過去的。
席方平笑了笑,沖南宮小子晃了晃手中的小片刀:你的刀子應該能派上用場。
南宮小子看了一眼路奇軒,路奇軒顯得很無奈。
席方平拿著刀快步地走到那雪山之崖的腳下,舉起刀來照著雪山猛刺。南宮小子的小片刀鋒利異常,是十巫醫所贈,可比十大名劍,但此時刺在這冰雪之上,竟然毫無用處,那崖壁之上只留下一個個刀刺后的白點。
但誰也沒有想到,席方平並未知難而退,手上的動作更加疾,甚至有些瘋狂。
身後的路奇軒與南宮小子相互看了一眼,都默不作聲。
那刀擊冰雪之聲輕脆異常,在這高原之地竟然形成了迴響,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慢慢地,席方平終於累了,他手上的動作也遲緩了下來,力量也減少了許多,但還在繼續,動作十分地機械。
終於,他頹喪地身子一頓,萎縮在地上。
路奇軒走到席方平的身後,手扶著他的肩膀道:前面是冰雪之路,向回走還是冰雪之路。
席方平抬起頭來,見南宮小子也走了過來,卻沒有說任何話,席方平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忙站起身來:對的,咱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路奇軒點點頭:繞道吧。
三個人沿著那冰崖向旁邊走去。
路上,沒有人說話,直到南宮小子想緩和一下氣氛道:路大哥,你還記得吧,你輸過我一次。
路奇軒點點頭:我說話算數,欠你的一定要還。
南宮小子笑了:那你背著我吧,這路太不好走了。
路奇軒歪過腦袋看著他:這樣用太不值得了。
席方平插話道:我背著你。
南宮小子一愣:席大哥,我開玩笑的。
席方平站住了,一本正勁地說:我只想試試,我背著你能走多少步。
南宮小子臉上很難看,他看了看路奇軒,路奇軒卻點了點頭。
雪停風駐,但腳下依然是邁不開步。誰走在這樣的路面上都很困難,更何況背上還背著一個人。
每一個人都知道席方平為什麼要背南宮,因為他想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累贅。
自從家鄉跑出來的那一刻起,席方平就認定了自己是一個累贅,雖然他也自信地想,我就是那個人,那個能尋回乾坤八卦圖大道法力的拯救人界的那個人。
但一路上並不需要智慧,更多的是體力與武力,面對兇殘的敵人,武力也許是最可靠最實用的本事了。席方平唯一欠缺的就是這一點,即便是南宮小子,雖然是一個孩子,但身懷絕頂輕功,至少在逃生方面比起席方平來也是強得多了。
只有席方平面對危險之時,他只能躲在別人的身後,看著別人去賣命廝殺。
他絕不想這樣,但事實卻改變不了的。一個英雄,一個人界的救世主,一路上卻靠著魔界的七魂救助,這是一個多麼巨大的諷刺。
一想到這些,席方平就從心底里恨自己,無能,一個無能的救世主。
一個仰仗著別人的救世主,那真正的救世主到底是誰呢?
七魂,魔界陰屠的七魂,這是嘲諷,無情地嘲諷,時時刻刻地擊打著席方平的心。
但最重要的並不是自己的無能,席方平也想到了,他其實只是不希望自己的無能表現在這七個人的面前。
當真相大白的那一刻終於到來的時候,當他以一個救世主的身份面對這七個魔界的靈魂時,他有什麼資格站在那裡說話,他所受到的恩惠比他所擁有的正義要強烈許多。
席方平的心為此而憔悴,他希望事情不是這樣的。
那七魂根本就不存在,無論是南宮小子,路奇軒,還是不知現在身在何處的姬飛峰等人,他們都是他的朋友,好朋友,永遠的朋友。
只有這樣,他才能夠心安理得的接受那些恩惠,才能夠放鬆自己的心情。
但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十巫醫否定了它,妖皇也否定了它,那美好的願望只能成為泡影,只是不知這泡影還能堅持多久,它破滅之時會不會就是人界將亡之時。
看了看身邊的路奇軒,再想想身上的南宮小子,席方平怎麼也不相信他們是邪惡的分身,是陰屠的七魂,但乾坤八卦圖的確吞吸了他們的鮮血,這便是永遠的事實。
現在的席方平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不要達到最後那一刻,不要讓這七魂現自己的秘密,一直在這過程中,沒有結局,也沒有終點。
但這個希望實現的可能只有一個,陰屠勝了,乾坤八卦圖毀掉了,人界從此消亡,但那個時候,自己又是什麼呢?
想到這裡,席方平又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親眼所見的,拿著邪刀的父親,邪惡的人,難道這也是整個人界的命運嗎?
不知不覺地,席方平竟然背著南宮小子走了很長的一段路,而且沒有半點疲乏的感覺。
南宮小子伏在席方平的背上,他已經感覺到十分地不舒服,於是說道:席大哥,我下來吧。
席方平愣了一下,才想起背上還有一個人,沒想到走了半天的路竟然忘記了,心中多少有些興奮。
路奇軒看著南宮小子從席方平的背上滑了下來,問道:現在好點沒有?
席方平點點頭。
路奇軒突然正色說道:席公子,你知道陳摶老祖是怎麼死的嗎?
席方平大吃一驚。
對於陳摶老祖的死,路奇軒一直是諱言,說得十分簡單,沒有經過,只有結果,死在自己的劍下,如此而已,沒想到現在他突然會有些一問。
南宮小子也對此事是充滿了好奇,陳摶既然是姬飛峰的師父,雖然路奇軒劍術高明,若說真地殺了陳摶,他也有些不信。
路奇軒停下腳步,看了看眼前的雪山,望不到盡頭,只是一片的純白色,但這純白色中卻隱藏著無盡的神秘。
席方平與南宮小子都在看著他,路奇軒慢慢地說:你們知道,我之所以接姬飛峰這個活兒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與陳摶比武,因為我的哥哥路異軒死了。後來經過冥魈府時我也知道,我哥哥是受了魈硭的攻擊而死的。但我還是要找到陳摶。為什麼?因為他勝了我的哥哥。
路奇軒停了一下,嘆了口氣道:我本以為我是要為哥哥報仇,但就在我與陳摶相互攻出一劍的時候,陳摶他突然撤劍了,我的劍卻深深地刺在他的胸前,那一瞬間,我明白了,我在騙自己,不是為了哥哥,是為了我自己,為了我能夠爭得那個天下第一的虛名。
席方平這時才知道原來是陳摶甘願輸在路奇軒的手中,但路奇軒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番話呢?
路奇軒轉過頭來看著席方平,笑了笑道:我殺了陳摶,這是結果,無論那過程是怎麼樣的,都不重要,這結果永遠是事實。席公子,你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我想你明白我要說些什麼?
席方平當然明白,路奇軒早已看出席方平所受的壓力,所以他告訴席方平,戰勝陰屠才是結果,至於這一路上種種艱險,自己的種種無能都不重要。
但席方平卻只有苦笑,他的膽汁溢到了嘴邊,有種衝動使他忍不住想把那秘密說出來。
結果固然重要,但結果的產生卻是由過程所決定的,這是勿庸置疑的。
尤其這七魂的存在與參與,也許這所有的過程並不會向著那希望的結果前進,而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可怕的極端。
席方平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沮喪,同時又為身負重任而感到自豪。
從夜郎手中接過白帝城主之位時,他很自信,那時,他真的以為自己就是天下唯一的救世主。但在夜森林中,他看著巫鹹的死,這個了不起的神醫死的非常慘,無血的乾屍。
那一刻,席方平的信心有些崩潰。
十巫的預言,那預言雖然有些不一樣的過程,但結果是大同小異的。
七魂將相互殺戮,陰屠將消滅整個人界。
這就是預言,否定了陳摶與妖皇曾設下的七魂與陰屠的對抗,那對抗並不存在,但他卻維持著一番謊言,帶著七魂繼續向陰屠宣戰。
他可以改變過程,但他無法改變的是結果。路奇軒說得並沒有錯,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是最終的目的。
人界將毀於一旦。他想到了樓蘭國。不知樓蘭國的命運又是怎樣的呢?
席方平嘆了口氣,道:路大俠,我明白你所說的。但是陳摶老祖死在你的劍下,終歸有一日,姬飛峰會向你提出挑戰的,是不是?難道你不擔心嗎?
這話問到了路奇軒的心裡,路奇軒點了點頭:我不知道。這場挑戰也許會生,也許不會,那並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但那挑戰必然是殺了陰屠之後。
席方平追問:如果沒有殺掉陰屠呢?
路奇軒盯著席方平,搖了搖頭:如果我與姬飛峰動手,那前提一定是陰屠已死。
路奇軒說得乾脆有力,令席方平的心不免顫抖起來,他看著路奇軒的眼睛,突然現那眼神中的必勝信念是如此地強大,使他竟然不敢直視。
席方平暗道:我這是怎麼了?
南宮小子看著兩個人說話,尤其看到兩個人的表情都嚴肅到了極點,忙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這一句話緩和了兩個人的神經,路奇軒笑了笑,不再說什麼,轉過身來繼續前行。
席方平就感到渾身上下如水淋了一般,汗透衣衫,一時間根本就感覺不到身處的寒冷。
魔,魔的必勝信念竟然是消滅他的本身,而自己呢,作為一個人,那信念卻是如此地脆弱。
席方平也沒有說話,跟在了路奇軒的身後。
兩個人的舉動令南宮小子有些莫名其妙,他也不好說些什麼,只能跟上兩個人。
雪山連綿,想要繞過去,路程還很遠。
三個人繼續走在艱辛的路上,一步一個腳印。
但他們沒走幾步,突然,南宮小子停了下來,他看了看天空。天空有飛鳥,是禿鷹,大片的禿鷹,成群而飛,展翅似遮住了天幕,厲叫之聲悸動著心靈。
路奇軒也停了下來,他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聲音使他的雙腳有些麻木,這聲音並不寒冷,反而是熱切得多,彷彿從地下隱隱地傳來,滾動著,一浪接過一浪。
路奇軒警惕地看著周圍。
雪山,飛鷹,茫茫無際。他的眼睛也如那飛鷹一般,突然間捕捉到另一雙眼睛,在對面的雪山之上,一雙紅色的眼睛。
兩雙,三雙,以至於更多。緊跟著是一種嚎叫,在雪山之谷中傳了過來,那聲音入耳,彷彿與腳下的聲音在對抗著。
南宮小子也聽到了聲音,那聲音竟然是出自禿鷹之翼,無數的翅膀扇動著,卻從腳下傳來,開始震動了整個身體。
路奇軒與南宮小子都變了臉色,他們知道危險來了,兩個人迅地回頭看過去。
雪山,積雪如滾動的瀑布一樣向著他們襲來。
路奇軒一看大驚,不由分說,抄起席方平扔在背上向著前方奔跑起來。
南宮小子也嚇得面如土色,施展起踏雪無痕的功夫,緊隨在路奇軒的身後。
這兩個人跑得可謂不慢,但在他們身後那如浪濤一樣的積山大雪更快,而且氣勢宏大,彷彿是千軍萬馬一般,撲天蓋地地向著三個人急追而來。
大片的積雪如數層的高樓一樣,直上直下地傾踏過來,後面的雪則踏著前面的雪前進著,彷彿這雪也受了魔咒一般,絲毫不給路奇軒與南宮小子任何喘息的機會。
那雪山滾動過來,濺起的雪霧直衝雲霄,遮住了所有的天空,白得令人瞠目結舌。
路奇軒正跑著,他突然間現這身後的雪雖然可怕之極,但在前方卻出現了更為可怕的東西,就是那些眼睛,一隻只,一雙雙,血紅色的眼睛,在那眼睛中映襯著雪山的崩塌。
但他們正向著那雙雙眼睛奔去。
前後均是危險,路奇軒與南宮小子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他們的心害怕到了極點。
但更為可怕的是,他們聽到了前面的嚎叫,狼嚎,聲音正是出自於那雙雙的眼睛下面。
但南宮小子竟然沒有真正地看到那狼的影子,但三個人都清楚,前面是狼群。雪原之上的餓狼。
群狼在等待著美餐,身後大雪也準備吞噬著三個渺小的生命。
情況已到了萬分危急的時刻,正在此時,路奇軒就突然感覺背上一輕,與此同時,南宮小子驚叫了一聲。
路奇軒忙轉頭看過去,半空中,席方平竟然被一隻碩大的禿鷹抓起向上騰空飛去。身後的南宮小子看到了此景,當他驚呼出來的時候,為時已晚。
路奇軒大吃一驚,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雪崩與群狼的身上,竟然沒有現一隻禿鷹突然襲下抓走了席方平,此時,他只恨沒有無顏在場,否則那蘭玉弓箭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生的。
眼見著席方平的身影在那禿鷹的抓縛之下越飛越高,穿出了浪濤一樣的積雪,又慢慢地消失在雪霧之中,飛升到了天空之上,而路奇軒與南宮小子卻沒有一點辦法。
而此時在他們身後的雪浪根本不容兩個人半點猶豫與停頓,早已襲到了背後。
兩個人只好繼續奔跑,漸漸地,他們的周圍也被這雪浪濺起的雪霧迷住了,那雪浪的前端也如萬匹惡狼一般,以兇惡之勢從他們身後撲了上來。
奔跑,賽跑到吞噬,眼看著兩個人就要被這強大的雪崩所埋葬。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又看到了一雙雙紅色的眼睛。
真正的雪狼,如雪一般的狼,無怪乎遠望之下竟然看不到他們的身影。那雪白的皮毛如雪一樣令人眩目,甚至刺眼。
狼群竟然在這個時候突然地衝進了雪霧之中,向著他們迎面撲了過來。
無處躲藏,匆忙之下,路奇軒拔出寶劍來向著奔在最前面的那隻狼砍了過去。
即便在這樣形勢危急之時,路奇軒也相信自己的劍術,軒轅帝血劍一出,絕無失手的時候。但他卻沒有注意到那群狼的後面突然間伸出一根長鞭來,那鞭稍正中路奇軒的手腕。
這一下令人防不勝防,更主要的原因是路奇軒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有兵器突然襲向自己。
兵器必然是人使出來的,這群狼的背後一定有人。
路奇軒一劍落空,第二劍正要使出的時候,突然他現那沖在最前面的雪狼雖然撲在空中,但狼腰一擰,身子似乎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在它身後的所有雪狼都眼看著撲到了路奇軒與南宮小子跟前時,卻一個個地都轉了一百八十度。
雪霧之中,南宮小子眼疾,立即現這雪狼的身上似乎套著繩索,繩索很長,隨著雪狼的轉身,那繩索一下子就甩了過來,力量極大。
兩個人均是一愣,那長鞭主人卻也立即現身了。
原來這群雪狼竟然拉著一輛雪撬,這雪撬之上立著一位少年,長獸衣,赤著左臂,裝扮就如魏圖騰相仿,只是在身材上有著天壤之別。
眨眼間,雪撬已經甩到了兩個人的面前,那少年大喊:上來。
南宮小子與路奇軒也想不得太多,兩個人一縱身都跳到了那滑動的雪撬之上,雪撬飛轉,已然掉頭,少年長鞭一甩,啪的一聲響,打在雪地之上,這雪撬便在那幾隻雪狼的拽動之下,如飛一般地向前衝去。
身後的雪浪繼續前行著,這雪撬滑動起來迅疾無比,慢慢地才衝出了這片迷茫的雪霧般的世界。
南宮小子與路奇軒站在雪撬之上,就如在天空飛一般,隨著漸漸逃出雪崩的追埋,他們的視線也變得清晰了,不禁回頭看過去。
雪崩仍然在繼續,但距離卻已經越來越遠。
但那少年似乎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手中長鞭不斷地抽在雪地之上,前面那些雪狼奔跑得便更加快了。
轉眼前,前面又是一座雪山,這雪狼竟然逆山而上,度不免緩下許多來。
路奇軒與南宮小子此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看著那個少年。
少年全神貫注地左手裡拽著雪撬的韁繩,右手長鞭當空舞動,但每一鞭下去絕對沒有抽在雪狼的身上,他卻不時地抬頭看看,眼看著上了半山坡,他才彷彿鬆了口氣,放下韁繩坐在了雪撬之上,任由那些雪狼自由前行。那雪狼聽不到鞭響也慢慢地放慢了步子。
路奇軒與南宮小子均為中原人士,雖然聽說過雪原之上雪崩的事情,但從來沒有親眼目睹過,今日一見,果然是非同凡想,其氣勢巨大,其危險也是可想而知的。今天若不是這個少年駕著雪撬及時相救,恐怕兩個都必將埋於厚達丈許的積雪之下,那必死無疑。
想到這裡,南宮小子先對這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說道:謝謝你救命之恩。
那少年這時才轉過頭來看了兩個人一眼,然後把目光盯向路奇軒,還有他手中的劍:你剛才差點傷了我的兄弟們!
路奇軒知道少年所指的是拉車的雪狼,江湖之中奇人異士很多,能駕馭猛獸的也大有人在,象少年之樣將狼稱為兄弟的卻不常見。
但終歸此命是少年所救,路奇軒忙一抱拳:多謝小兄弟救命之恩,剛才也是一時之急,好在沒有傷到它們。
那少年哼了一下:若不是我出鞭快,你的劍肯定就沾上我兄弟們的血了,差點好心沒有好報。
路奇軒不知說什麼好,南宮小子忙道:小哥哥,路大哥不是有意的,看見狼我們就以為……
此時,雪撬也停了下來,山坡那邊的雪崩之聲漸漸小了,那少年跳下雪撬道:就以為它們會害人吃人?這是你們中原人的想法……
說著,這個少年走到雪撬之前將那些雪狼一一解開,抱著它們的頭親昵地蹭了蹭,看得路奇軒與南宮小子驚訝萬分。
這群雪狼好象完成了任務一樣,長嚎一聲,竟然四處散去,轉眼間就走得乾乾淨淨。
路奇軒忙走到少年跟前問道:請問,你知道禿鷹的巢**在什麼地方嗎?
那少年彷彿突然想起什麼:對了,和你們同來的一個人被禿鷹抓走了是吧?
南宮小子點點頭:是啊,到哪兒能找到他呢?
那少年伸出手來指了指遠處的一個山頭:禿鷹的巢**就在那裡。
路奇軒與南宮小子順著少年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遠處霧茫茫一片,那山峰立於高聳入雲,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路奇軒沖著少年一抱拳道:多謝你的救命之恩,但我們不能放下同伴不理,大恩不言謝,我們先趕去救我們的朋友去了。
說著,一拽南宮小子向著遠處雪山方向便要走。
那雪狼少年突然道:你們真的要爬那座雪山,去救你們的朋友嗎?
南宮小子停下身來點點頭:是啊!
那雪狼少年卻搖了搖頭道:算了吧,恐怕已經晚了。
路奇軒瞪大眼睛:為什麼?
雪狼少年道:凡是被禿鷹抓到山頂上的,無論是動物還是人,肯定會沒命的,它們就是靠這樣的方式捕獵。再說了,那座雪山是這片雪原中最高的山峰,除了禿鷹以外,恐怕誰都上不去的。
聞聽此言,路奇軒與南宮小子立即嚇得臉色蒼白。
雪狼少年看著兩個人搖了搖頭,轉身便要走,突然間,他就覺得脖子一涼,路奇軒的軒轅帝血劍已經搭在了他的肩頭。
南宮小子忙喊道:路大哥,你要幹什麼?
路奇軒並沒有理會南宮小子,而是慢慢地轉到了雪狼少年的跟前道:但是你能帶我們到禿鷹的巢**對不對?你就生活在這裡,不可能不知道上山之路。
雪狼少年看了看眼前的劍道:天氣寒冷,離我的脖子遠點,否則劍身會沾住的。
路奇軒並沒有動的意思,他追問道:是不是?
南宮小子再一次叫道:路大哥,他剛救了咱們。
路奇軒看著雪狼少年說道:正是那些雪狼的嚎叫才使雪山崩塌的,席公子才被禿鷹抓走的。
他的臉色很難看。
雪狼少年卻道:根本就不是雪狼的錯,有時候一點聲音都有可能造成雪崩的。
路奇軒根本就不信:怎麼可能呢?
雪狼少年卻笑了:中原人什麼都不懂,聲音不在大小,只要合拍就行,不信你聽我的。
說道,那少年突然張大了嘴巴,從嗓子中出如狼一般的嚎叫之聲。
路奇軒與南宮小子均是一驚,緊接著,他們就聽見四周里群狼呼應之聲此起彼伏,轉眼間,在他們的周圍立即湧現出數百隻雪狼來。
雪白的皮毛,紅色的眼睛,張開的嘴巴中利齒閃閃光,舌頭伸了出來,令人毛骨悚然。
南宮小子嚇得立即跳到了路奇軒的身旁。
路奇軒也沒有想到這個少年會如此疾地招來群狼,一時間,他倒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其實,在雪狼少年叫聲一起的時候,路奇軒的手腕一抖就可以削掉這少年的頭,但他沒有這麼做,因為他也清楚,無論那狼嚎之聲是否就是造成雪崩的原因,這少年其實都是很無辜的。
更重要的一點就是,這少年顯然是雪原之人,對這裡了如指掌,希望能有他的幫助上雪山找到席方平,哪怕真是葬身於禿鷹之口,也要找到骨頭。
人界的希望不能這樣就毀於一旦了。
但沒有想到雪狼少年竟然招來了群狼,此時路奇軒真是有點騎虎難下,他有點後悔自己衝動了,但想到自己絕不是那種易衝動之人,難道是席方平可能遭受的惡運令自己如此地不冷靜嗎?
南宮小子嚇得嘴唇直抖,背靠在路奇軒的身上,看著周圍這些虎視眈眈的狼群,他顫抖的聲音說道:路大哥,放了他吧。
雪狼少年卻接過話來,他斜眼看著路奇軒道:這裡是我的領地,你殺不了我,更威脅不了我。
事到如今,路奇軒權衡利弊,只好說道:放了你這些狼不會對我們進攻吧?
雪狼少年得意地笑了:你們兩個還不夠它們吃的。
路奇軒也沒有辦法,只好撤劍。
但就在他的劍撤下的那個瞬間,雪狼少年身子一低,早已向後滑出數尺遠,與此同時,那幾隻雪狼從四面八方向著路奇軒與南宮小子就撲了上來。
路奇軒大驚,忙轉身揮劍在南宮小子的身前,哪知這群雪狼只是做勢一撲,跳不過三尺就停了下來。
此時,數十條雪狼已將路奇軒二人緊緊地圍了起來,而雪狼少年卻站在圈外笑嘻嘻地看著他們。
南宮小子喊道:你說話不算數。
雪狼少年一笑道:你們這樣對待救命恩人,我說話還能算數嗎?
路奇軒知道在這雪地之上腳下無根,要對付這樣多的雪狼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被咬死,然後被它們吃掉。
路奇軒將寶劍插在腰間對雪狼少年一抱拳:小兄弟,是我不對。
雪狼少年點點頭道:當然是你不對,剛才狼叫了,雪山崩了嗎?
路奇軒無言以對,雪狼少年接著說:其實我知道,你們想讓我帶你到那雪山之顛救你的朋友,是嗎?
南宮小子忙說道:是啊,求你了。
雪狼少年搖搖頭道:我沒有騙你們,你們的朋友此時很有可能已經死了,雪原之上這是常見的事情,每一種動物都有它們生存的方法,抓上去了,禿鷹肯定不會將他留過夜的。
路奇軒點點頭道:也許你說的對,但我們必須得上去看看,有一線希望就不能錯過,因為只有他才能拯救人界。
雪狼少年一愣:拯救人界?
南宮小子道:是啊,現在魔界進攻人界,整個中原都被佔領了,只有我席大哥能拯救人界的命運。如果他真的死了,整個人界,包括這裡都會被魔界佔領的。
雪狼少年卻搖了搖頭道:我爺爺曾說過,有人的地方才會有魔。這雪原之上荒無人煙,魔肯定不會來的。
路奇軒愣了一下,他在想這少年所說的有人的地方才會有魔是什麼意思。
的確,在中原,邪人四處殺虐,因為那裡是人住的地方,但這雪原之上,一路走來,卻異常地安全,少年的爺爺說得並沒有錯。
這個念頭一路奇軒的頭腦中一閃而過,他對那少年道:算了,如果你不願幫忙,請讓你的雪狼閃開,我們一定要救席公子的。
雪狼少年笑了笑:我沒說不幫忙,那雪山高及萬丈,沒有我帶路,你們肯定爬不上去。
南宮小子看著這少年,終於笑了。
雪撬之上,三個人盤膝而坐。
雪狼在雪地之上奔跑起來如飛一般,翻過了一個又一個的雪坡,向著少年所指的那座雪山疾奔著。
南宮小子看著這個少年充滿了好奇:你真了不起。
雪狼少年看了看他:為什麼?
南宮小子一指雪撬前正在飛馳的雪狼:你能指揮他們。
雪狼少年搖了搖頭:他們是我的朋友,只是幫忙而已。
南宮小子點點頭:你怎麼做到的?
雪狼少年想了想說:我打小就和雪狼一起生活……
路奇軒坐在前面,他眼睛看著前方那漸漸逼近的雪山,聽著身後兩個小孩的交談,沉默不語。
有人的地方才會有魔。
這句話聽起來很不一般,如果殺戮是一種的魔的罪行,那麼人界的殺戮的確很多,魔的罪行也很多,這難道就是魔性嗎?
路奇軒其實很少想此類問題,只是由於此次保護席方平西行,耳聞目濡了姬飛峰等人的一些言行,心中不免有些豁然開朗的意思。作為路奇軒來說,殺人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他本身便是一個殺人的高手,但路奇軒從來不亂殺人。
他殺的人只有兩種,一是為了錢而殺人,二是為了比劍而殺人。
賞金劍客當然為了錢要殺人,這也是職業的需要,生存地必須。
為了天下第一名劍的稱號,路奇軒也要殺人,因為他若不殺別人,別人一定會殺他的,這也是生存的法則。
但魔界陰屠殺得卻是無辜的人。一路上,路奇軒等人看到了許多人界的屍體,有士兵,有百姓,無一例外死在邪刀之下,他們又有什麼罪過呢?這樣的屠殺難道不是魔性使然嗎?
但人界之中,無辜死去的兵士與百姓又何止千萬呢?這是一個人殺人的地方,這人殺人的行為是不是魔性使然呢?
路奇軒突然覺得人才是真正地魔,看來這個少年的爺爺一定是一個世外修隱之人,否則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會讓自己的孫兒與雪狼為伍的。
路奇軒這樣想著,他卻忘了一點。
關於人界中人殺人的現象,他先將自己排除在外,為自己殺人找到了若干並不成立的理由。
比如說賞金劍客的職業性質決定了自己地殺人。為爭天下第一名劍,我不殺人人必殺我等。
其實大到爭伐,小到比試,殺人都是一種罪行,這種罪行中死去的人都有可能是無辜的,所以任何一種殺人也是魔性使然。
更有路奇軒沒有想到的是,除了殺人以外,人變成魔的方法還有很多種,只是由於他的生活一向極為單調,也少與人接觸,所以未曾想到。
人界中,有人的地方才有魔,這是一個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
在雪狼的努力下,雪撬很快地就到了那座雪山之顛的腳下,三個人都下了雪撬,抬頭看去。
被稱作雪山之顛,自然是高不可攀,積雪入雲,望不盡山尖,恍恍然如擎天的玉柱一般,又彷彿撐天的巨杵,人立於其下,如螻蟻般渺小可悲。
隱隱地,在雪山之顛,有一塊巨大的岩石突了出來,似乎還能看見岩石的邊上有幾隻禿鷹在徘徊著,彷彿守在那裡一樣。
雪狼少年遲疑了一下道:你們真是為了救朋友?
路奇軒一愣,南宮小子卻已經接話道:當然,我們看著禿鷹將我席大哥抓走的。
雪狼少年點點頭:好吧,我帶你們上去,但除了救朋友以外,什麼都不要做,知道嗎?
路奇軒聽出這個少年有所顧忌,但他猜不出來為什麼。只是現在席方平生死未卜,他也懶得理會少年的顧忌,所以也便沒有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