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清晨的皇宮,異常寂靜。

或許少了防人的心思,關長風特別喜愛清晨的皇宮,時常一個人循著晨霧緩步慢行,走向皇宮最僻靜卻也最美的角落。

貼身侍從被命令不準跟隨,因為,身為太子的他,從出生那一刻就必須面對身不由己的人生,鮮少有自由。

但他從不選擇逃避,或將身分當成一種壓力,善於察言觀色的他自小就學會一套處世之道。

至少此刻,他是自由的。

關長風將手背在身後,慢慢踱向御花園後頭的竹林,鏡湖上的煙波逐漸淡去,他仰頭深呼吸,汲取清晨第一口清新空氣,感覺通體舒暢。

只有此刻,宮裡的氣息聞來新鮮純凈,少了股濁氣。

一雙明眸沉靜地望著遠方,裡頭浮現從未顯露於人前的複雜情緒,緊抿的嘴角,也和慣常談笑風生的形象截然不同。

沒有人見過他這般嚴肅的神情,除了幾個親信。

笑容只是他的保護色,怒罵由人則是多年領略出的處世之道,尤其面對宮裡那些難搞的大臣,還有那個最難纏的女人……

關長風甩甩頭,盡量不讓煩事破壞眼前的寧靜。

當他兀自沉浸於獨處的片刻,一道白色影子從鏡湖對岸飄來,越過湖心,劃破晨霧,飄飄衣袂如紙鳶般飛舞,然後凌空飄入不遠的竹林間。

那幅景象像極了凌空飛天的仙女,皇宮之內從未出現如此奇特的景象,這到底是仙還是妖?驚艷之餘,關長風忍不住暗忖。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被那道白影所吸引,腳步也跟著往竹林奔去。

入了竹林,四周風聲蕭蕭,竹葉被捲成一道漩渦,方才所見的白色影子則在漩渦之中不斷旋轉攀升。

關長風置身漩渦之外,仰望著這美一麗異常的景象。

所謂的「天女散花」,應該就像這樣令人目眩神迷……他痴迷地望著被綠葉籠罩的身影,他很肯定那是一個擁有曼妙身材的女子。

只見她不時舞動雙手,時而凌空翻身,時而落地迎旋,舞出的劍光似煙花般炫目。隨著雙劍往空中揮舞,飄落的竹葉從中劃成兩半,如同被精準切割過。

關長風難以置信地望著飄落在手中的落葉,忍不住發出讚歎。

僅是輕聲嘆息,卻擾亂了女子的專註。

凌空的嬌軀如斷線風箏飄落,還好她及時提腰,腳尖往竹桿一點,落地時做個利落的迴旋,一切風暴就像是被捲入無底洞里,在她身後消失無蹤。

女子收起雙劍,站直背脊,傲然挺立。

「好!」關長風忍不住拍手叫好,最後的收場完美得令他出聲讚歎。「姑娘真是好身手!」

他喝採的目的有大半是為了吸引她轉過頭,好一睹女子的容貌。

女子果然轉過頭.呈現眼前的是一張他所見過最美麗,卻也最沒有溫度的容顏。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冷如寒霜。

關長風感覺一股寒氣襲來,空氣中飄來若有似無的清香,如置身臘月里的梅林。

敏銳的他察覺那雙凝眸里浮現的絲微惱怒,似是怪罪他的驚擾。

她到底是誰?難道不知道他的身分?關長風為她的冷凝所迷惑。

「姑娘……」他出聲喚她,但女子一點也不理會,徑自飛身躍上竹林,一眨眼便失去芳蹤。

若非空氣中暗香浮動,關長風還以為自己作了場白日夢,或大白天遇上了不該出現的玩意兒。

他輕笑出聲,為自己的小題大做。

數百年來,這座皇宮裡暗藏的玄機,連他都難以細數,更別說多少不明不白的事,他早該習慣了……

如往常般將方才那一幕付諸笑聲,消散在空氣中;他不會讓困擾的事在心裡放太久,要不就立即將它忘掉,或是靜靜等待時機。

他對冰冷的女人沒有興趣,宮裡最麻煩的那個就已夠他費心了……

此刻,他突然好想念昨晚纏綿一夜的溫暖女體,決定趁早朝前再回寢宮與最寵愛的小妾珍兒纏綿一番。

他大步踱向來時路,腳步卻失去原有的輕快。

按照慣例,關長風於早朝後上「宣儀宮」向母后請安。

朱皇后也如往常般緊繃著臉,對親生兒子的行禮如儀依舊響應得冷淡。但關長風不以為意,溫和笑容不曾稍減。

「外頭風和日麗,母后何不上御花園走走?兒臣今早見著鏡湖邊的芍藥開得極美……」

「再怎樣美景,也無法替本宮分憂解勞。」朱皇后徑自啜了一口華茶,冷眼睨視著兒子。

眉頭微蹙的她,臉上不見絲毫慈愛,對待親生兒子和其它臣子,甚至奴僕,並無兩樣。

關長風知道她接下來想說什麼,也只能順著話尾接下去。「母後有什麼煩惱事何不說出來,讓兒臣為您分憂解勞。」

他臉上雖嘻皮笑臉,心卻是緊繃的。

「太子年近而立之年,至今膝下猶虛,連個太子妃都未冊立,你說本宮想抱個皇孫的心愿何時能了?」一番指責說來不慍不火,冰冷的語調和尊容卻足以讓旁人不寒而慄。

無畏於母親的怒火,關長風輕笑出聲,竟開起她的玩笑。「若母后那麼喜歡小娃兒,父皇正值壯年,母后也還年輕,兒臣不介意再多個小皇弟或小皇妹……」

普天之下,也只有他膽敢在嚴厲的朱皇後跟前說笑。

「大膽!」沒料到他會如此回答,朱皇后怒斥一聲,奇怪的是,她的臉頰竟微微泛紅。

她趕緊啜了口花茶穩住心緒,然後瞪視著兒子。「太子何時學會貧嘴?竟拿皇上和本宮的私事來說嘴……」

「兒臣說的是實話。」關長風繼續逗弄著母親,「父皇的後宮只有母后一人,可見和母後有多麼恩愛,兒臣倒覺得這是個好提議,反正您膝下只有兒臣和皇弟兩個兒子,不如趁年輕繼續努力…」

他方才觀察著母后的表情,竟見到她難得流露出嬌態,好似情竇初開的少女。

只是,一提到恩愛之事,她的臉色就急劇轉變,好似被踩到痛處。

他不知道雙親之問到底發生什麼事,記得小時候雙親的恩愛連他這個兒子都難以介入,那時的母后臉上總是帶著笑意,是個慈愛的母親。

曾幾何時,一切都變了樣……

「別再說了!」朱皇后重重放下磁杯,臉上流露難以察覺的苦澀,「一提起你的親事,你倒是顧左右而言他。本宮問你,這呂侍郎的千金到底哪裡不好?難道入不了皇兒的眼?」

「稟母后,呂小姐堪稱嫻良淑德,品貌雙全,但兒臣太子殿里那些妃子也同樣個個出自名門,很早便入宮伺候兒臣,若立呂小姐為太子妃,對她們不公平,相信對她們的家族也難交代。」關長風抬出一貫的說詞。

太子殿里的女人都是朱皇后硬塞給他的,他也照單全收,一視同仁。但太子妃的人選他想自己決定,而目前還找不到這樣的人選。

「這只是推托之詞。」朱皇后不悅地看著他。

關長風卻笑得像個頑皮的孩子,「請再給兒臣一點時間……」

那酷似皇帝關元禎的笑容讓朱皇后失了神,就是這笑容讓她傾心,不顧一切據為己有,她怎能對這樣的笑容生氣呢?

「你……」她恍神地望著關長風,眼神卻是透過他望向遙遠的地方。

記得第一次見著這笑容,她便深深為他著迷,不只因為他的身分,更傾心於那爽朗開闊的胸襟關長風停止了笑容,不由自主地深吸口氣。

空氣中傳來的熟悉淡香打斷了他的思緒,這氣味……就像是今早聞到的冷梅氣息。

然後,他見到一個白色身影悄悄移入鳳座後頭的屏風內,令他想起今早的凌波仙子。

朱皇后回了神,察覺兒子的轉變為何。「怎麼?「宣儀宮」里也有太子感興趣的玩意兒?」

關長風很快就斂起浮動的心緒,換上不在乎的神情。「兒臣不敢,只是好奇母后何時收了新的侍女?」

「她不是宮女,是本宮派人至宮外買來的女奴,聽說功夫了得……」朱皇後接著冷冷朝身後一唉,「冷香,還不快出來覲見太子!」

冷香由屏風后現身,站在朱皇後身邊朝關長風點頭致意,姿態比他這個太子還要高傲。

她認出眼前便是早上打擾她練功還拍手叫好的男子。對於尋常人,她從沒有給過好臉色,更何況這個她認為膚淺的男人……她厭惡被打擾,管他是太子還是皇帝老子!

「無禮的賤奴,見到太子還不下跪請安?」朱皇后叱喝。

這丫頭剛進宮時就是這樣,連見到她都不下跪,不過,她倒是滿欣賞這股傲氣……朱皇后暗忖著,邊觀察著關長風的反應。

「無妨,既是來自宮外的賤奴,想必還不適應宮裡的規矩。」關長風僅是一瞥,便強迫自己不再看她,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有預感,這女人將會擾亂他的平靜生活。

因為,他無法忽略那雙墨如曜石投射過來的眼光。

一句「賤奴」,更讓冷香厭惡關長風,瞪著他的眼神更加冰冷。

「太子還真能體諒下人……」朱皇后揚起嘴角,語帶嘲弄,「不知皇兒是否聽過「馭奴館」?這賤奴還是陳總管花了四十萬兩競價得來,聽說是「馭奴館」四大金釵之一,還以為多了不得,沒想到是個不懂規矩的賤婢……」

當初她聽聞「馭奴館」的名氣,於是要「宣儀宮」的太監總管陳坤私下出宮參與競標,想看看是不是真像傳聞所說,訓練出的奴僕比宮女還要優異?

誰知道竟買來個沒有生命的木頭人,連走路都無聲無息。

要不是看在她武藝高強,或許還有些用處,她才不會留只難馴的狗在身邊。

「兒臣沒聽過「馭奴館」,不過,既然母后不喜歡這丫頭,為何還將她留在身邊?」

其實「馭奴館」的名氣他曾有耳聞。他在宮外眼線眾多,並非一個不問世事的安樂太子,但他絕不會讓朱皇後知道這點!正如他一向不讓她摸清自己的喜好。

「那麼……皇兒認為該如何處理這無禮的賤婢?」以為兒子接下來會想討取冷香,朱皇后故意這麼問著。

「依兒臣所見,這賤奴頗有姿色,乾脆將她送至邊疆當軍妓,還可運用武功幫忙捍衛邊疆。」他帶笑地說出殘忍的建議。

朱皇后眼眉一挑。「嗯……皇兒這建議值得考慮。」

難道他對冷香一點都不感興趣?但方才他眼裡閃過的光彩,是她從未見過的……她暗忖著他話中的真假。

「兒臣只是不想母后養虎為患。」不顧冷香投來的殺人目光,關長風故意火上加油。

他心想,反正她的武藝高強,出了宮隨時都可以逃走,讓她留在宮裡不是件好事,更何況陪伴在難以捉摸的母後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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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兒,少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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