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張質殊皺眉,「該回去的人是你。」
盛昕皓立刻提議,「有共識,那就一起走吧!」
張質殊氣昏,這人就是有本事扭曲她的原意!她又傳,「我和林先生還有話聊,你這電燈泡可以滅了。」
盛昕皓按噓,「摸黑聊天只適合鬼話連篇。」
張質殊豁出去,「也適合情話綿綿。」
盛昕皓胸口滯悶得很,懶得再耍嘴皮子,他輸入,「我再說一次,一、起、走!」
她送他一個字,「屁!」
盛昕皓揚眉,連粗話都出現了。好,很好!
林偉銘有些坐立難安,明明他和張小姐相談甚歡;明明他也和盛先生聊得來,為什麼氣氛卻詭異得像隨時有什麼事故會發生?
「張小姐對婚姻有什麼特別的想法?」
盛昕皓再度搶答,「她很顧家喔,又忠誠、不會背叛,重點是很會生。」
「顧家、很會生?」林偉銘懵了。
這是哪個年代的擇偶條件還是相親優勢?怎麼聽起來怪怪的?
張質殊一聽一張臉馬上鐵青,站了起來。「你!出去!」
盛昕皓老神在在的說:「可是我和林先生相談甚歡。」
顧不及禮貌,她一把拉起他,咬著牙就要發飆,「叫你走你就走!」快步離去的氣勢像是後頭有猛獸追著。
林偉銘張大嘴。現在是什麼狀況?
這是他的相親宴嗎?怎麼還沒結束就留下他一個?
張質殊氣急敗壞的拉著盛昕皓往外走。一個全力前進到身子微傾,一個任由她拖著走,一副渾然無所謂的模樣,一看就知道,這一前一後絕對是兩樣心情。
到了一處人煙較少方便算帳的公園一隅,張質殊停了下來。「你到底想要怎樣?」
「我?這話是我要問你的吧?你這樣匆匆忙忙的把我拉了出來,我以為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說呢。」
「你……」
「沒什麼事,林先生可能還在,我要再去找他聊聊。」
「盛昕皓!」她心情很惡劣!為什麼所有的事情和她想的都不一樣?本來是想藉由相親對象來看昕皓的真心,結果呢?這傢伙還和人家聊她的事聊得很愉快,像巴不得把她賣了似的,在他心中她就這麼沒分量嗎?
現在心裡不單是氣餒,還有點自暴自棄!什麼事都要先下手為強,就感情不行,先喜歡的那個人註定是輸家。「你不用回去了,就算回去也是我。人家是來相親的,他看起來不是個Gay,你回去幹麼?還真的相談甚歡哩!真好笑。」
盛昕皓冷冷的開口,「你知道你現在回去代表著什麼嗎?你在給他機會!」本來以為參加的是個輕鬆愉快的下午茶,後來卻發現事情不單純。
在他出現前,質殊還曾打電話要他不用去,那意謂著什麼?她明白那是相親宴,可還是堅持參加丨
不管這場相親她事先知不知道,她的處理方式是把他支開,這令他十分不愉快!
林偉銘是典型的專業人士,只要談到他的專長,很容易被釣住而不分心。原本想說讓這相親宴變經濟會談好了,反正時間也是一分一秒過,拖到結束就是。
——沒想到反而是質殊壞了他的計劃,還說她和他沒話說。她竟然敢這麼說?!不願深究原因,他莫名的胸悶火起!
接著林偉銘問的私人問題,更像是把一桶汽油直接扔進火苗里。
問她喜歡喝什麼?喜歡什麼店、喜歡吃什麼,甚至對婚姻有什麼想法……質殊不是什麼公眾人物、偶像女星,她的私事應該只有和她走得近的人才知道。
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什麼事會令她開心、什麼事會讓她沮喪,她開心大笑時眼睛會彎成兩道拱橋、生氣時會悶著,這時不理她就等著緣分終結!唯一破冰的方法就是裝無賴,像背後靈似的死纏著……這些都是他和她相處十多年來攢下的點滴!
而這個不相干的男人憑什麼不勞而獲?
他十分的不舒服,感覺就像本來屬於他的東西,如今卻要公諸於世似的!那麼,由他這裡知道,總比由質殊本人說出好吧?起碼前者是「非自願」,後者卻是自願!
後來他越想越火大,待不住的想離開,那女人還不打算一起走呢!他只得下猛葯。
這整件事他才是該發火的人吧?瞧她還敢先聲奪人哩!
張質殊皺著眉。她一直都以為自己夠了解昕皓,可現在的他,太複雜、太難看透,像個陌生人。方才的他像是要將她大拍賣,如今又臉帶兇相的斥責她給人機會。
她悶悶的開口,「給他機會又怎麼樣?不給機會來相親幹麼?更何況,他是我外婆朋友的孫子,來者是客,把人晾在那裡是一件失禮的事。」
利用了一個全然不知情,想藉由相親抓住幸福的人,她真的很失禮,無論事情成功與否,她總覺得對不起林偉銘。
「你的相親宴把我帶來就不失禮嗎?」
她深吸了口氣,「為什麼會失禮?且不說你和我是「哥兒們」,你和我外婆也算得上是朋友,撇開相親這件事,你和她吃頓飯也不為過吧?」她會打電話要昕皓別出席,那是因為她心裡有他,不想因為這件事而產生誤會。撇開她個人情感,昕皓就算出席吃頓飯,在不知情的狀況成為相親陪客,他是尷尬些,可客觀來說,她真正對不住的人是林偉鉻而不是他。
她的話令盛昕皓一時無話反駁。
「你吃醋嗎?」張質殊笑了,心卻慢慢的激動起來。他和她一向就不是那種可以吃醋的關係,那是奢求、是遙不可及的夢!「當然不是,所以,你出現在這樣的場合,我為什麼要覺得對你失禮?方才林先生問關於我的事,你不也出賣得不遺餘力?」
盛昕皓心跳加速,頭皮有些麻麻的,感覺像是一直規避的秘密被直接捅破了,那突來的震撼令他驚訝、無措。
張質殊說完后就轉身離開。
站在落地窗前,盛昕皓皺著眉看隔著隔熱玻璃仍熾熱的陽光。
「總經理。」
「……」
「總經理?」
他回神,邱秘書正看著他。「太熱了嗎?要不要把帘子拉上?」可以明顯的感覺出上司這幾天常常心不在焉。
「不用了。」他嘆了口氣,心情有說不出的煩悶。
到底有多少事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他對自己的了解,是不是也沒自以為的多?
也許是從小環境和家人造成的不安全感,他養成強烈的控制欲。任何人事物,他都得牢牢的掌控在手中,他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後來才發覺,到底是膨脹了自己。
他居然會對質殊吃醋?!那種合該只出現在情人身上的情緒。如果沒有質殊那一針見血的提醒,他還要騙自己多久?
他一直都知道質殊是特別的,她不同於他以往所交往過的任何女子。
她和他有著十幾年的深厚情誼,是他的好哥兒們!是的,每當他理不清對質殊的情愫,覺得自己忍不住的想寵她,即使那寵愛已經踩在界限上,他都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
要不是這回的相親事件,也許他還會用同一個理由繼續自欺。
在日本,當老太爺暗示「支援」得以用聯姻方式,他沒有多想就拒絕。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多想」,可如今仔細一想,他當時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是質殊。
心裡有人,他當然拒絕!
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對她動心?這種時候去想這個真的很蠢,該想的是怎麼讓一切回歸到讓他可以掌控的狀態吧!
不只質殊害怕改變,他也是,所以當初質殊與他約法三章時他樂於配合,但現在他卻成了那個破壞他們之間平衡的人。
感覺邱秘書的視線一直在他身上,他隨口的找話題,「接下來的連續假期,你有沒有什麼計劃?」
方才在他臉上看到難得的苦惱,正有趣著,怎麼他一開口卻問了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倒沒有,一個人的想去哪就去哪。」
他忽然想到,在美國時,她不是一直很積極的在找她的母親和妹妹?「沒找到你的家人嗎?」
邱秘書怔一下。多少年的事了,而且他一向不太管部屬私事的,怎麼會突然問起。她的眼神有些防備,心中暗忖,他知道了什麼嗎?「有找到。」
「不利用這連假回去?你還有一堆特休呢。」
聽他這麼說,她臉色和緩些。「有些人,相見不如不見。」她語氣淡然。
這答案令他揚眉,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也對,分開了這麼多年,即使是親人會變成怎樣,誰又知道?社會新聞中也不乏那種失散多年,重逢后卻把對方當提款機的人。
邱秘書話至此,他也不再深問,那屬於私人隱私了。
他桌面的電腦螢幕上有隻幼虎的照片,忽然想到什麼,說:「最近亮相的那兩隻幼虎可替動物園賺進不少門票,前些日子我和質殊帶一個朋友的小孩去,小老虎一還真可愛!剛好有假期,提供你一個去處。」她會怎麼回答?
「也好,我十多年沒去動物園了。」
「……去走走吧。」她明明也才去過,為什麼要撒這個謊?後來他也看了質殊電腦里的照片,那個人是她,絕對錯不了。
在假日去動物園,她是擔心他這上司會對她評價變低,影響年終考核嗎?真是,這麼想來,他對自己這位萬能秘書還真從沒了解過。
他發覺邱秘書在某些事上其實還滿防著他的,有幾回她明明講著電話,看到他又忙結束通話。有段時間他注意過她,發現她的慌張和公事無關,也就隨她了。
「對了,你進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您在開會時有幾通電話。」公事的部分她一一報告,仔細聽著上司的指示。「另外,有兩通電話是夫人打的,另一通是老太爺。」
他母親和祖父?這麼巧,這兩個大忙人同時找他?
「我知道了。」
邱秘書欠了身離開后,盛昕皓猶豫一下拿出抽屜里的另一支手機。這是他私事專用,和質殊聯絡最常用的一支。上班時間,她只傳簡訊。
點開手機螢幕,沒任何一通簡訊。
打從相親事件后,盛昕皓和張質殊之間就像隔了一道牆。
同住一個屋檐下卻不再同調,每天交談的話不超過三句。不再一起吃早餐、不再一起看電視,甚至同床共枕。他們互相找著蹩腳的理由錯開彼此的作息,可又怎會不知道那只是借口?
以往下班總巴不得趕快見面,如今卻是害怕回家,盛昕皓有幾晚就睡在公司頂樓的套房,連著三天沒回家,也該回去一趟拿換洗的衣物了。
他四點出外洽公后就直接回家一趟。這個時間點不可能會遇到質殊。
拿好東西要出門時才發覺客廳桌上的紙條和鑰匙,紙條上也只留下「謝謝」兩個字。
質殊搬回去了?!
她家浴室工程已經完成了?有這麼快嗎?如果還沒好,幹麼搬走?猶豫一下,他主動打了彼此鬧彆扭以來的第一通電話給她。
電話響了幾聲才接起。「先生,現在上班時間耶。」
「為什麼搬回去?」
怎麼現在就知道?她以為他最快也要今晚回去才知道她搬走。「你現在在家?」
「有事回家一趟。」
連回家都得這樣避開?他們之間的結有這麼深嗎?
「你那裡我本來就只是暫住。」她把聲音刻意弄得輕鬆。沉澱了幾天她想了很多,昕皓壓根就不知道她的心情,她氣了也是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