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語雙關的話,教她微惱地抬眼瞪他。「大人在調戲我?」貼這麼近,手握這麼緊是怎樣?
會不會調戲得太光明正大了?
「調戲?」他噙笑。
「不過,這是輕薄。」她更正。「很無賴的輕薄。」
他低低笑開。「也許吧。」
「也許?」她聲音陡尖,吸了口氣才道:「大人,回頭是岸。」
「沉淪又何嘗不可?」
她呆住,懷疑自己把他的潛藏個性給引導出來了。他被她帶壞了!
「召熒。」
後頭傳來耿於懷的叫喚,教艾然暗鬆口氣,感覺他鬆開了手,離開她的背後,她總算夠正常呼吸。
回頭,就見耿於懷拿了封信給他,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便見他點著頭。
握著邀帖,魏召熒走到場邊的桌椅坐下,看著外頭的雨勢,若有所思。
「怎麼了?」
他抬眼,將邀帖反蓋在桌上。「沒事。」
她揚起眉,直覺這封信有問題。「誰寫信給你,怎麼不打開瞧瞧?」
「不用。」
邀帖是知府楚行派人送來,邀他今晚到知府官邸一敘,算是為他洗塵,當然,他很清楚楚行在打什麼算盤。
當初會邀艾然一道前來,原是打算利用她的卜算能力,讓楚行心生駭懼,趕緊將藏匿物證之處轉移,而他埋下天羅地網,只要楚行稍有動靜便能查獲,然而如今他不想這麼做了,他不願讓她面臨半絲危險。
艾然不知他的心思,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外頭,正想雨勢有什麼好看時,才發現青石板上不知何時掉落一地紛黃。
往上看去,直覺得這樹長得真像她義父母家外的樹。
「紫檀為一日花,盛開的翌日便凋零,就像是在告訴人們,美景易逝,千萬別蹉跎。」
艾然認真地聽到最後兩眼放空。
聽不懂,她聽不懂……這些八股人的比喻方式,她一律聽不懂,裝傻就好。
「其實有什麼關係,四季循環,花季總會再來。」
「確實是如此,然而花季再來時,說不定早已人事全非。」
「那也是命。」
「命嗎?」
「對。」她向來不認命,但有些時候,她會把決定權交給命運。
好比老天毫無預警地將她送來此,她也只能盡人事,再看老天願不願意將她送回家。
在這種連她自己都無法掌握的情形下,她不該介入他人的生活,更不能遺失自己的心。
「艾然,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向來不是個認命的人?」
愣了下,沒向向他,也沒回應他,只是看著滿樹的燦爛花耳,在雨水的沖刷下,如蝶兒般翩然落地。
怎麼辦?是不是因為她的存在才打亂了這個故事……
是夜風雨交加,魏召熒上了馬車,臨行前耿於懷跟他說了幾句,他才讓馬夫趕緊驅車前往知府官邸。
耿於懷目送他離去,才折返回屋去的並非他房間,而是後院的一間廂房。
上前輕敲著門,問:「裝扮好了嗎?」
門板立即打開,一名丫鬟朝他欠了欠身。「爺,已經為艾姑娘打點好了。」
「下去吧。」
「是。」幾名丫鬟一起離開。
耿於懷站在門前,思索到底要不要踏進去,這時分他不該在屋內與她獨處,但心想她也不受禮教束縛,他又何必拘謹。
踏進屋內,就見一位姑娘背對他而坐,檀發挽成髻,身穿嫩黃色襦裙,腰系封腰突顯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當她緩緩起身,回頭瞬間,耿於懷微瞠著眸。
「耿爺。」艾然笑喚。
「你是艾姑娘?」
「如假包換。」
「真是人要衣裝。」
「肯定是的。」她也不否認。
她刻意以男裝行走,一方面是方便行事,一方面是怕人發現她的美顏,要知道美人要扮丑是有難度的。
「艾姑娘倒是個豪氣的江湖兒女。」對她的說話方式,耿於懷已經見怪不怪。
在他眼裡,艾然是個不拘小節,甚至是桀驁不馴的野馬,長得再美也配不上魏召熒。
「相較之下,大人就顯得彆扭了。」她哼了聲。
大人打死不說那封信的來處,結果竟是知府大人設宴為他洗塵。
不讓她知道這件事,還打發她早點休息,要不是耿爺跟她提起這事,她還真傻傻地去睡了咧。
「召熒不是不告訴你,而是要你用其他方式登場,否則當初他又為何要你相助?」耿於懷故意誤導她。
召熒曾說過她的用處,如今可以派上用場,他反倒打退堂鼓……這怎麼可以?
多她這枚棋子,可是好辦事許多,明明就有捷徑,為何要捨棄不用?
所以他就在背後推他一把。
「直說不就好了。」啐,他早上說話的方式可是直接多了。
如今不過是要她扮回女裝而已,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事實上,她也想穿女裝啊,她有自信,自己要是穿女裝,肯定比花樓那些年輕妹妹還要艷。
最重要的是,料子通風透氣,多好。
「對了,召熒交代要你把皇商令牌系在腰封上。」耿於懷突道。
「是喔……」她嘆了口氣,從包袱里取出皇商令牌,上頭有紅繩,讓她可以系在腰封上。「好端端地要我戴上這個做什麼?」這樣不會太招搖嗎?
「艾姑娘就不用多想了,趕緊上馬車吧,我護送你過去。」
「麻煩你了。」她點點頭,踏出屋外,特地撩圯裙擺,免得被雨水沾濕。
新衣裳呢!她才不想只穿一夜。
坐上馬車,兩人同坐一車,不知怎地,總教她覺得不自在。雖然她很清楚耿於懷對女人沒興趣,可是她就是感到怪怪的。
「艾姑娘可知要如何見機行事?」耿於懷拉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頭。
「耿爺說的,我還記得。」不外乎就是要她假裝卜算出結果嘛。
很簡單的,而且還會很神准,肯定將那票狗官給嚇得屁滾尿流。
「那麼就務祝艾姑娘一切順利。」
「包在我身上。」有她在,還能不順利嗎?
知府官邸,燈燦如晝,絲竹繚繞。
在總管帶領之下,魏召熒和八賢來到大廳,早有幾位官員入席,花娘坐侍一旁。
「下官見過知府大人。」魏召熒和八賢大步上前朝主位作揖。
「不必多禮。」楚行微擺手,坐在主位上打量他。「聽聞魏大人迴響省親,本府就自作主張為你設宴洗塵,不介意吧?」
「蒙大人盛情,下官開心都來不及了,豈會介意。」魏召熒淡噙笑意。
「坐。」
「謝大人。」
廳里,一張八角檀木大桌,魏召熒就坐在近門口處,和楚行對望,八賢站在他身後,而左手邊是邢去憂,他正朝他微頷首,其他幾名官員他是壓根沒見過。
他一坐定,佳肴陸續上桌,席上幾名官員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笑聲不斷。
他冷眼看著滿桌珍饈,看著幾個被養得腦滿腸肥的官員身旁皆有花娘伺候,廳里一片紙醉金迷,再對比從廣源縣到撥雲山下的百姓們,光是想吃到白米飯都是奢想。
「魏大人此次回鄉,是否也是掛心家鄉災情?」有人突問。
「正是。」他噙笑道。
「這次災情確實慘重,晉平的農糧全被大水沖毀,其他縣鎮也好不到哪去,雖以公款向尋陽調了米,再加上皇上撥派的賑糧,結果依舊緩不應濟,知府大人八百加急向皇上上了幾次奏,卻未見下文,引得百姓怨聲載道,真是教咱們難為。」
魏召熒唇角微勾。「我初回吞雲,倒覺得這裡不像諸位大人說的這般慘。」
「那是因為知府大人福大才鎮住那洪水沒衝進城裡,你要是到其他縣鎮走走就會知道我所言不假。」
「原來如此。」
楚行靜默觀察,良久才端酒敬魏召熒,「魏大人是內閣一員,難道皇上沒將本府呈上的奏摺交付內閣商議?」
「大人,地方天災皆是由皇上裁奪,內閣是無權過問。」
「那麼,你從京里來,可曾聽說皇上有任何決定?」
「下官只是小小閣員,少有機會面聖的。」魏召熒四兩撥千斤,把事全推得一乾二淨。
「是嗎?可本府聽說皇上派了暗察史巡訪民間,這事你可曾聽過?」
「大人的意思是?」
「聽說皇上成立了暗察部,從六部和內閣挑選人手兼任暗察史,要是有需要便派出暗察史查探地方官員有無貪污……」楚行笑睇著他,魏召熒則是一臉淡定從容,等待下文。「先前掬霧城一位縣令涉嫌貪瀆,聽說就是被一位暗察史揪出的,而那個人身旁也帶了個隨從,名喚八賢。」
聞言,魏召熒淺淺揚笑。「到底是誰對大人亂嚼舌根?」
氣氛突然一滯,楚行低低笑開,「誰說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位隨從不就名喚八賢?」話落時,笑意早已然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