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不要！」她幾乎沒有考慮地就拒絕了，如果這是他對她的交代，那她一點也不希罕，因為他只是想要負責，而不是出自對她的愛，她知道。

「為什麼？」他揚起雙眉，似乎因為她的拒絕而有些惱怒。「你不嫁給我，想嫁給誰？」

「隨便一個……」她氣得胡言亂語，「凱迪、強生都好過你。」

「凱迪不會娶你的，」他勾起一個詭異的笑，「而你不會嫁給強生的。」

他這根本是門縫裡瞧人——看扁她嘛！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她不能被他壓得死死的。

「天底下多得是男人——」

「但他們都不會娶你的！」他自信滿滿的打斷她的話。

「好，我明天就找個人結婚去。」她賭氣的說。

「好吧！就算你明天要結婚，也得趕快回去好好睡一覺，」他忽然將她抱上馬背，隨後自己也跨上馬背，一手攬著她，一手牽著另一匹馬兒。「男人不會喜歡黑眼圈的新娘，我送你回房去吧！」

他先送她回大宅門口，然後將她抱下馬，最後他戲謔地注視著氣得雙頰漲紅的艾薇，臉上有著濃濃的笑意和寵溺的向她道了聲晚安，才獨自騎回馬廄。

「下地獄吧！雷尼爾！」她朝著他的背影大叫，回應她的卻只有達達的馬蹄聲。

明知道這樣的行為很幼稚，但艾薇卻控制不住自己想報復的心。

她特地煮了一鍋海鮮粥當早餐，但卻故意把鹽換成糖，甚至還放了許多胡椒粉。

查理將海鮮粥端去給雷尼爾享用，結果卻出人意料。原以為她會因自己的惡作劇而遭到指責，但令她跌破眼鏡的是，雷尼爾竟將一大碗的海鮮粥吃得一乾二淨。

「這碗粥……」她瞠目結舌的說。

「主人把它吃光了。看來他真的很喜歡吃你煮的東西，不過別太得意忘形，千萬要記住自己的身分！」

不知為何，她發現查理對她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好像總愛在言語上夾槍帶棍的。

就在此時，查理將鍋內剩下的粥倒到自己的碗中，在艾薇還來不及阻止時，他已一口氣呼嚕地吃下去，然後大叫一聲又全部吐了出來。

「該死，你煮的這是什麼東西？」

「怎麼了？」她佯裝無辜。

「你還敢問？你是沒睡醒是不是？」查理大聲指責著，「你錯把糖當鹽了，還放了這麼多胡椒粉，你是想辣死人嗎？」

「可是，主人剛剛不是全都吃光了，而且還說——好吃。」

「好吃？我看你最好有心理準備，等著被革職吧！」查理像吃了千萬噸的炸藥，氣呼呼的離去。

艾薇對他的指責一點也不在意，畢竟這才是正常的反應，但是她不解的是，雷尼爾不是傻瓜，一定知道這是她故意放錯的，可為什麼雷尼爾不但沒有責備她，還把粥吃光，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啥葯呢？

一早雷尼爾又帶著安妮出去了。

而宅內來了許多布置舞會會場的工人，每一樣工作都有專人負責，艾薇反而無所事事。

晚餐過後，查理把一些毛巾交給她，要她送到雷尼爾房間。

「主人回來了嗎？」她真的不想見到他。

「大概還沒有吧！」查理回答。「你快點拿上去，免得主人回來要用找不到。」

「哦！」她點點頭。

心想，既然雷尼爾不在，那她也不必太緊張，所以她沒有敲門的就闖進房間，但她在進去之後，便愣住了。

雷尼爾似乎剛剛才回來，他正在房內卸下西裝。

「呃，我不知道你回來……我只是拿乾淨的毛巾上來……」她氣惱極了，不知自己為什麼一見到他就手足無措，連說話都結巴起來。

她匆匆走進浴室，把毛巾掛好之後，又匆匆跑出來，她盡量不去看雷尼爾，一刻也不敢多留地迅速離去。

然而就在她走到門邊時，雷尼爾柔聲地叫住她。

「過來，薇薇。」

她慢慢地回過頭去看他，心如擂鼓。

她發現雷尼爾正緊緊地盯著她，她抓住僅存的理智，直接的拒絕道：「我不會過去的。」

他輕嘆一聲，伸出手，戲譴地說：「我只是想請你替我解開袖扣，可以嗎？」

她遲疑了下，雖然心裡叫自己不要屈服，但是雙腳卻不由自主的朝他走近，她瞥了他一眼，看見他眼光撲朔迷離的盯著她。

「你為什麼要躲開？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當她替他解開第一個鈕扣時，他低聲問。

她卻佯裝沒聽見，繼續解開第二個扣子，這時她聽見一聲很輕微的嘆息，輕得幾乎聽不見。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早餐害我拉了一整天的肚子，這樣整我還不能令你消氣嗎？」

她驚訝的抬起頭，看他臉色有些蒼白，似乎真的生了病。

「你沒事吧？」唉！她幹嘛要關心他？

他的唇角彎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原來你不是真的不理我了！」

「哼！」她旋過身不想理他。

「你別生氣了，我知道昨晚令你很不開心，但是，我——」

「你怎樣？」她又轉回身子，惡狠狠地瞪著他：「別告訴我，你和安妮是清白的！」

「如果事實真的是如此呢？」

「我不會相信的！」

他又嘆了口氣，顯得很無奈。「女人真的是很難理解的動物。」

「我不需要你理解！」她才說完，他便低下頭吻上她的嘴唇。

艾薇驟然被拉靠在他襯衫敞開的胸膛上，不由得驚呼一口氣，她感覺到他身體散發出灼燙的體溫，而他的吻非常的狂烈，彷彿在向她宣告什麼，又像要她向他臣服似的。

他的吻越來越深，緊接著她感覺到他的胯下緊貼著她的地方已變得堅挺。

「不，不要！」僅存的一絲理智讓她好不容易進出這句話來。

而他也挫敗似地放開了她。「我不想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她聽出他話中沮喪的意味，她甚至有個衝動，想把他拉回來，要他再吻她、要他愛她……但她的理智還是戰勝了慾望。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走了。」她旋過身，腳步變得沉重，彷彿還在期待什麼。

「等一下。」他再度喚住她，她回過身，只見他眼光四處搜尋，最後終於落在一個紙袋上，並且將它拿給她。

「這個給你。」

「如果你以為送給我禮物就可以收買我，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她拒絕接受。

「我從未有過這樣的念頭，這件衣服是我下午經過服飾店時看到的，我想一定很適合你，而且你也會喜歡，不是收買，只是我的心意，可以嗎？」他的口氣十分真誠，令人無法拒絕。

艾薇還是有些遲疑。

「算了！」他似乎有些放棄了，把紙袋高高舉起，想把它扔到垃圾筒。

「不要！」她及時捉住他的手臂，「我收下就是了，不過你可以從我的工資上扣除衣服的錢。」

「隨便你！」

她知道自己的態度過於冷漠，但是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看來她真的把他們之間的關係搞砸了。

拿著衣服，艾薇黯然神傷的回到自己房間。

她不知道雷尼爾為什麼會想買衣服給她，難道真如他所言，只是他的心意？

她從紙袋中取出衣服，那是件純白雪紡紗洋裝，還配上一件紅色短外套，款式雖然簡單，但看得出價值不菲。

雷尼爾說得沒錯，她一眼就喜歡上這件衣眼了，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一直希望可以擁有這樣一件衣服，但卻往往因為價錢太昂貴而讓她打了退堂鼓，這是她不曾說出的秘密。

而雷尼爾為什麼可以了解她的喜好？是因為心有靈犀，還是他經常買衣服送他的女人所得到的經驗？

想起他昨晚的告白，她不禁護火中燒。他說自己交往過許多女人，都是些什麼樣的女人呢？她唯一肯定的是，不會是像她這麼單純又愚蠢的女人吧！

舞會終於在隔天晚上拉開序幕，而艾薇卻只能一個人獃獃佇立在陽台上。

川流不息的客人，悅耳的樂曲，她知道今天的舞會一定既熱鬧又精采。

但想到不久之前查理對她說的話，讓她沮喪得無以復加。

查理告訴她，要她留在房間，不要出去。

「這是主人的意思或是你的——」

「反正所有的事都有專人負責，你根本派不上用場。」查理四兩撥千斤的解釋。

她瞭然的苦笑，相信這一定是雷尼爾的意思，他一定是不想讓她看到他和安妮親密的模樣，可他竟還信誓旦旦的說他要娶她？天哪！她若相信，就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了。

一陣氣憤的情緒浮上心頭，讓她突然想要報復。於是她走向衣櫃，取出雷尼爾送她的洋裝換上，還特地讓頭髮垂放在肩上，甚至還塗上口紅。

梳妝完畢，她挺直背脊走出房間，朝大廳走去。

小型樂隊正演奏著悠揚的樂曲，客人正在一旁享用美食，愉悅的暢談著。

艾薇向四周梭巡一番，可她並沒有看見雷尼爾和安妮的蹤影，他們究竟在哪裡？

此時，一個男服務生端著香檳走向她。「小姐，要來一杯香檳嗎？」

她向他道了聲謝，並拿起一杯香檳，輕啜了一口，冰涼甘甜，很好喝。

這時，全場燈光暗了下來，生日快樂歌響起，只見雷尼爾挽著巧笑倩兮的安妮緩緩由階梯走下來。

伴奏歌結束，樂隊繼而演奏起輕柔悅耳的舞曲，場中央的雷尼爾和安妮也翩翩起舞起來。

剎那，艾薇的心碎了。她早知道自己會見到這樣的情景，但卻仍教她痛苦得無法承受。

她很快地喝光香檳，並將空杯放回服務生的盤子里，另外又拿了一杯。

她發現酒精對她此刻的心情很有幫助，至少可以麻痹她的感覺。

「薇薇？」凱迪用充滿疑問的口吻叫著她的名字，「是你嗎？薇薇？」

她對他的質疑露出苦笑，「不要懷疑，就是我！」

「你今晚很漂亮，這件洋裝很適合你。」他衷心的讚美。

「是嗎？這洋裝是雷尼爾送給我的。」她以為凱迪會露出吃驚的表情，但他沒有，反而笑了笑，似乎一點也不意外。

「別喝太多，你會醉倒的，」凱迪伸手取過她的酒杯，「我去替你拿杯果汁，別亂走。」

他轉身去找侍者，這時舞曲已經結束，但是隨即又響起第二首，許多來賓成雙成對的翩翩起舞，由於人數太多，她看不見雷尼爾和安妮。

就在此時，一個低沉且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漂亮的小姐，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她抬起眼見到雷尼爾，那種懾人的神情又出現在他臉上——他的眼裡閃著撼動人心的光芒，艾薇突然覺得有股暖流通過她全身，兩人像著了魔似地，四眼交纏，久久無法分開。

她向他露出個微笑，把手伸向他，在他的帶領下翩然起舞。

雷尼爾是個十分出色的舞者，他優雅地帶著她在大廳內舞著，當她終於敢迎視他的目光時，他也正以饑渴的眼光注視著她，令她一陣悸動，內心充滿了相同的強烈感情，他們陶醉地舞著，完全無視於其他人。

一曲結束，他卻仍不肯休息，繼續擁著她跳第二支舞。

眾人停下腳步，退到一旁觀看他們共舞，並紛紛猜測著艾薇的身分。而安妮也正瞪視著她，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恐怕她早已屍骨無存了。

艾薇興奮不已，乾脆把身體更貼近雷尼爾，甚至還大膽的仰起臉，將唇挑逗似地在他唇上輕輕摩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緊攬著她的腰，聲音有點沙啞。

「當然知道。」她媚眼流轉，彷彿是誘人的小妖精。

「噢！你會把我逼瘋的。」他輕啄她的唇。

「真的嗎？」她用舌尖輕舔著自己紅灧灧的唇，大膽又露骨的說：「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好想跟你做愛？」

雷尼爾胸口一陣滾熱，忍不住更環緊她的細腰，兩人眼神交會，震蕩出一波波火光。

「我也想，」他以低啞的嗓音回答，「不過，待會兒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宣布，你現在有了醉意，我還是去替你拿杯冰水讓你消消醉意。」

「我沒有醉！」她抗議，更大膽地將胸脯貼近他的胸膛，「難道你不想要我嗎？」

「我當然想，但是，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宣布——」雷尼爾話才說到一半，安妮已來到他身邊。

「尼爾，葉爵士想找你談談，你不該冷落了客人。」安妮以仇視的目光看著艾薇，彷彿在告訴她，她才是舞會的女主人。

艾薇突然想起查理說過的話——

泥是泥，雲是雲，她怎麼還有臉留下來，遂轉身跑出大廳。

雷尼爾並沒有追過來，這樣的認知讓她難過得幾乎要落淚。

她怎能留下來？不行，她必須要儘早覺悟，忘了雷尼爾，忘了曾經發生的一切……心裡深沉的哀傷令她不知不覺的流下激淚來。

「小丫頭，你怎麼沒聽我的話，到處亂跑，」查理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了過來。

「查理管家……」

「瞧你打扮得妖里妖氣的，猴子穿了衣服也當不了人的！」查理的嘲諷令艾薇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對了，我剛才太忙了，所以忘了把這個交給你。」查理拿出一個信封袋，塞到她手上。

「這是什麼意思？」她打開信封，發現裡面竟是一大疊的鈔票。

「什麼意思？你也不是個笨女孩，會不懂嗎？」查理冷冷的嘲笑說：「這是你三倍的薪水，主人對你很寬厚了，算是對你的補償吧！」

一句話將艾薇打入十八層地獄。

天地在瞬間變了色，她全身的血液似乎正一點一滴的流失，而她的心也碎了一地。

她不相信雷尼爾會如此無情，但若不是他的指示，查理怎麼會說出這些話？

查理重重嘆的了口氣，「其實你早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不是嗎？」

「不，我要去問尼爾——」她才走一步就被查理拉住。

「你去了只會讓人看笑話而已，你大概不知道今天除了是安妮小姐的生日舞會外，也是主人和她的訂婚舞會。」

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宣布——天哪！原來這就是他要宣布的事，他要跟安妮訂婚。

「我不希罕他的臭錢！」艾薇丟開信封，花花綠綠的鈔票頓時飄落了一地。「我馬上走，從此不再回來，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

「小丫頭，你——你不會想不開吧？」查理擔心地看向她。

她抹去淚水，「你放心，我會活得比以前更好、更快樂。」

查理聽了明顯的鬆一口氣，他彎下腰把鈔票一張張撿了起來。

「把錢收好，倔強只會讓自己受苦，要過好日子就得有錢，知道嗎？」

是的！她是需要錢，但她沒想到竟是以這種結局換來的。

艾薇抗拒著奪眶而出的淚水，但卻失敗了。淚水不爭氣地流下她的臉龐，像在黑夜閃爍的星星，艾薇顫抖著手揑緊了那疊鈔票。她告訴自己，要將它們留起來，當成對自己的警惕，讓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