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隱・斷袖(2)
「燕燕,別胡說八道了。」海棠看不下去了,這丫頭才一會功夫又幫著她得罪了人,左一個娘說,右一個娘說,以後非要她把「娘說」改成「聽說」不可。「白公子,蕭公子,兩位別當真,奴家這女兒年幼不懂事,難免似懂非懂地說胡話。」她一面把海燕的手指從她嘴裡掰了出來,一面把女兒摟過去,「燕燕,幫娘幹活去,別打擾你白哥哥和蕭公子說話。」於是,礙事的海燕妹妹被母親強制地擄走。
女娃娃一離開,兩人之間反倒是尷尬了。乾瞪眼了好一會兒,白霖先耐不住,故作兇悍地嚷道:「看什麼看,反正我是決計不會跟你回去的。」
「白霖,你爹娘很想你的。你突然就這麼留書出走,怎麼能讓他們不擔心?」蕭公子溫溫地笑道,試圖用溫情攻勢。
白霖愣了一下,柔軟的心微微一動,但很快再次武裝起來:「那都要怪你。如果你肯早點放棄,我爹娘就不用擔心我了?」
「你怎麼能都算到我頭上?這本來就是當年我們的爹娘約好的親事。」蕭公子向前欺了一步,面孔上仍是那溫若春煦的輕淺笑容。
白霖後退一步,氣勢卻沒有因此弱了一分:「別裝了,我都聽到了,要不是你在我爹娘耳邊打邊鼓,他們又怎麼會非要勉強我?」
「原來你都聽到了。」蕭公子低,右手抹了把臉,抬起頭來后,原本溫柔和煦的笑容不見了,取之以桀驁,連那嘴角的笑容都變成危險而邪魅,「虧我還想對你好一點。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白霖,你是想被我請回去,還是綁回去?」他說著,俊美的臉龐微微向前傾,修長冰涼的手指威脅地劃過白霖的面頰,徐徐地移向頸項……
白霖又是退了一步,狠狠地甩開他的手,吼到:「蕭夜痕,你不要太過分了。我說了,我是絕對不會跟你回去的,也絕對不會成那鬼親。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是嗎?」蕭夜痕看著被甩開的手指,居然笑容更深,「我一向喜歡挑戰『絕對』。」他妖魅的眼中透出危險的光芒,「讓我看看你的決心有多強。」說完,他原本隨意的右手已經化作拈花指飛快地向白霖肩胛的麻穴點去。
而白霖也早有防備,一面往後退,一面左手往右腕探去,想趁對方不防,射他幾枚銀針。
兩人的意圖還沒來得及實現,就聽封班主沉著的聲音淡淡地在白霖身後響起:「蕭公子何必如此心急,能不能走不由白霖說了算。」
聞言,蕭夜痕飛快點去的手收住,而白霖見此總算鬆了口氣,趕緊又退了幾步躲到封班主身後,如獲救星地喊道:「老大,你一定要救我。」一邊求人,一邊居然還膽大地埋怨加威脅,「要不是你剛剛把我給出賣了,我也不至於落到這般境地。」
「笨蛋。」封班主沒出聲,一邊看戲許久的賀斂已經忍不住插嘴道。
「你說什麼?」白霖的眉頭糾結,磨牙的樣子彷彿隨時要衝過去。
「我說,你真是個笨蛋。」賀斂冷冷地看著他,一臉的不屑,「你難道到現在也沒看出來,他是從後面來追我們的?他早就知道你在這裡。哼,你前些天在小河鎮里惹了那麼多事,還愁別人不認識你?」
賀斂這一說,白霖靜默了。是啊,蕭夜痕心機這麼重的人,又怎麼會無緣無故跟一個初見的人編這麼一通似是而非的故事?……他一向都懶得做任何多餘或無益的事。
一時間,又是沉默,直至在一邊安靜了好一會的尹凌霜突然叫出聲來:「蕭夜痕,你是那個蕭夜痕!一劍聖,二俠侶,三刀客,四公子,五毒蟲……原來就你就是和哥哥並列四公子的蕭夜痕。」
「?你說的是鳳?」蕭夜痕微一挑眉,看來饒有興味,「他也來了?」
他不問還好,一問眼淚好不容易止住的尹姑娘眼睛又紅了,瞪著濕漉漉的小梅花鹿兒一般的大眼睛,咯咯噠噠地抽噎道:「怎麼可能?哥哥剛成親,又怎麼會……」說著,淚珠兒已經啪嗒啪嗒地掉下來。
見此,呂嬸趕忙上前輕聲哄著勸著,然後摟著她到河邊說貼心話去了。
對峙的再次變回封班主和蕭夜痕。白霖仍是躲在封班主身後畏縮的熊樣,那表情挑釁得某人的眼睛更黑更深了……
「兄台一定要管這閑事?」蕭夜痕說話的對象自然是封班主。
氣氛頓時因為他危險冰冷的語調凝結。
雖然周圍的其他人沒有說話,但身處其中的海棠卻感覺到自己正被一種壓抑的興奮包圍——李大刀,呂七,司徒,賀大爺,賀斂,華湄,柳葉,甚至連那大狗大白和猴子小白都一霎不霎地看著那二人,面容中有一種沉默的期待。
「蕭公子這話錯了。」封班主再次露出那種生意人的可親笑容,「這怎麼能說是閑事?白霖可是和在下籤了一年的賣身契,你就這麼把人帶走,那在下的損失找誰算?」他明明笑成了眯眯眼,卻給人一種距離感。
「沒錯沒錯,我是簽過賣身契的。」白霖狐假虎威地應道,那樂不可支的模樣像是賣身是什麼值得誇耀的喜事,也因此把對方的怒氣挑到一個新的高度。
「既然有賣身契,那就是說可以贖嘍?兄台盡可以開個價?」蕭夜痕怒極反倒笑了,只是這笑危險得任誰也不敢輕忽。
「老大,你不可能為了區區蠅頭小利就把我賣了。」白霖一聽緊張了,趕忙道。
封班主沒去理睬他,徑自對蕭夜痕答道:「除非蕭公子願意養在下這一班子人一年,否則這買賣對在下來說,怎麼都不合算。沒了白霖,我們便缺了巾生(飾演風流儒雅的年輕書生)和小官生(即少壯得志做了官的小生),這戲都演不成了,還怎麼過活?」他突然上下打量著蕭夜痕,有些不太誠心地提議,「在下看蕭公子長相甚是俊俏,或蕭公子願意替代白霖加入在下的戲班?」
「這是個好主意。」白霖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擊掌道。他已經開始想象蕭夜痕在戲台上唱戲的糗樣了。
蕭夜痕面色一沉,眼中劃過一道銳芒,烏黑的眼瞳比那暗夜還要黯沉,冷然道:「看來,兄台也是個敬酒不吃吃罰酒之人。倘若在下非要帶走白霖呢?」
「在下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封班主微笑著說。
「既然如此,閣下請儘管劃下道來。」蕭夜痕的聲音更冷。
「班主,不如就由我李大刀陪這位蕭公子來過幾招。」李大刀突然上前,豪邁地自薦。
封班主靜靜看了他許久,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大李,不要太逞強。」
「班主,請寬心,我心裡有數。」李大刀拍拍胸口笑笑道。
「蕭公子,在下是個公平之人,不會以車輪之戰討公子便宜。所以在下願允諾,只要蕭公子能打敗李大刀,在下就撕毀白霖的賣身契。你看如何?」封班主爽快地提出條件。
「老大,你不會吧。這傢伙武功很厲害的,你也聽那個愛哭的小妮子說了,他可是四公子之一,你讓李大刀上,成不成啊?」白霖頓時急得跳腳,可惜還是沒人理他。
蕭夜痕沉默了一會,便也爽快地應道:「好,若是今天在下輸了,在下答應在白霖的賣身契滿前,絕不強制帶走他。」他說著,自腰間抽出一把銀色的軟劍,微一抖,劍身出「嗡嗡」鳴聲,讓人膽顫。
李大刀一見那閃閃亮的銀劍,面色一正,似乎有些為難:「咦?你來真格的啊。那我可不能空手以對。」他說完,沒去取武器,卻是看向人群中的某人。
海棠好奇循著他的目光,不是司徒,不是賀大爺,是柳葉?不對,是呂嬸的丈夫呂七。只見那呂七雖然沒拿著平日不離手的三弦,但仍是一副斯文儒雅的樂師模樣,平日里看來平凡的書生氣質,此情此景下反而令人覺得神秘。他沒有說話,只是以那幾乎微不可察的動作輕點了下頭。
頓時,李大刀明顯地鬆了口氣,氣勢十足地叫喚道:「小斂,幫我把刀拿過來。」
少年賀斂半晌沒動靜,但最後還是走進白霖和尹凌霜適才躲藏的馬車拿出了一把彎月形的刀,交到李大刀手裡,並不客氣地放話:「李大刀,雖然你上回是教了我幾招,但我也給了你回報,咱們誰也不欠誰。別把我當你徒弟使喚。」他說完,轉身回到圍觀的眾人中。
「這小子。」李大刀無奈地搖搖頭苦笑,將那彎刀送到左手。
只見那刀有些特別,漆黑的刀鞘,漆黑的刀柄,渾然一體。刀鞘上隱隱約約刻著似龍非龍的紋路。此刻,李大刀的右手正慢慢地將刀拔出,銀光乍現……
旁觀的人與獸瞪大眼,只見那氣氛越來越緊張,快要凝固。
(本章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