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齊平山呼延慶叔侄相聚 二虎庄王月英身陷囹圄(上)
汴梁城門外
龐文看了看盧天官手裡的聖旨后,一言不發,眼巴巴地望著出殯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門。
在一片哀樂聲中,盧天官指揮著送葬隊伍,一直往墳塋地走去。
盧鳳英四處巡視了一眼,見路上總是行人不斷,情緒顯得十分焦燥。
到墳塋地之後,盧天官看了女兒一眼,說:「到了。」
這時,盧鳳英擔心龐文會隨後追上來,等靈柩放穩后,馬上大喊一聲:「下葬!」
盧天官不解地問:「女兒,你這是何意?」
盧鳳英往遠處看了一眼說:「爹,你沒看見龐文那老賊,賊眉鼠眼的看個沒完么?萬一他追上來,那呼延慶就再也無法脫身了……」
盧天官想了想也對,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馬上說:「我兒說得極是,現在就下葬──」
馬上過來兩個工匠,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棺材的底隔層板打開了。這時,呼延慶「騰」地一下子蹦了出來,只見他面色通紅,汗流滿面。
盧天官馬上歉疚地說:「讓賢婿受苦了。」
呼延慶馬上跪在地上說:「天官大人言重了,晚生知道: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呀。」
盧天官愛憐地說:「趁現在棺木入土之時,小婿趕快走吧,免得再生出什麼麻煩來……」
呼延慶雙手抱拳一揖說:「岳丈大人珍重,晚生告辭了……」
這時,盧鳳英也走過來了,只見她對呼延慶羞怯地說:「呼公子,此地一別,不知何日能歸?無論何時何地,勿忘小女子與公子這一段生死情緣。」
呼延慶馬上沖小姐一揖說:「延慶深慕小姐的膽略和為人,無奈家仇未雪,不能與小姐常相廝守。眼下我已經打草驚蛇了,日後不好再隻身匹馬來闖東京了,待我北國尋父后,與他一起返回東京,再與小姐相見吧……」
盧鳳英聽呼延慶這麼一說,馬上淚如泉湧的哭著說:「公子此去遙遙無期,本想與公子一同前往,無奈家父年老多病,無人侍奉,不能相伴了……公子一路餐風露宿,望多多保重,凡事好自為之吧……」
通過一天多的相處,呼延慶早已被盧鳳英那種剛直、俠膽所感動,特別是盧鳳英那婷婷玉立花容月貌,早已萌生了愛慕之情。再想說些什麼也說不出來了,只說了句:「小姐,珍重,後會有期……」
扭頭就走了。
呼延慶剛走出不遠,突然後面一個家人牽著一匹馬走過來說:「公子,留步,這匹馬是我家老爺讓我交給你的,還有這些盤纏。」
說完,把那一包盤纏和那匹馬交給了呼延慶。
呼延慶接過那匹馬和盤纏后,回頭一看,正看見盧鳳英向自己招手,於是翻身上,心想:馬有了,盤纏也有了;可身上還沒有一件防身的兵器,正好地上有幾根抬棺材的木杠子,於是他一伏身又撿起一要木杠子,雙腳一磕馬鞍,那馬像是一溜風,向遠處跑去……
呼延慶走後,棺材也下土了。
頓時,後邊傳來一片哭泣聲。
山路上
孟、焦二人騎著馬跑跑停停,停停又跑,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
焦玉勒住馬說:「二哥,我早就跟你說過,在出城的時候,要是找找天波府楊大哥就好了,你看現在大哥也沒個信,又沒有馬,準是出事了。」
孟強又拍了焦玉胯下那匹馬一下說:「走吧,你別瞎操心好不好,你沒看見咱大哥的武藝么,就是滿東京城他也是頭一份,那幾小泥鰍,能抓住咱大哥,我倒著走。」
焦玉不解地說:「那他怎麼這會還不出來呀?」
孟強揶喻了焦玉一句說:「要說你這人缺心眼呢,你忘了,在擂台下盧天官說什麼了?」
焦玉問:「說什麼了?」
孟強提醒焦玉說:「盧天官不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誰幫盧小姐打下這場擂,他就把盧小姐許配給誰嗎?我告訴你,大哥正和那小姐親熱呢,嫌咱倆礙事,攆倆走嗎?」
焦玉不相信地說:「去你的吧,你凈瞎說,大哥可不是那種人。」
孟強隨口說了一句:「走唄,我的傻兄弟,快把這事告訴咱盟娘,讓她也高興,高興……」
險山峻岭中一條羊腸小道
山崖下松林密布,在綠樹掩映中飄著一個三角酒幌,隨風搖擺,時隱時現。
對面一名騎馬人站在山下高喊:「楊興,楊興,」
那人的喊聲剛落,就聽見有人從那小樹林後面閃出一個人來,他身穿一身酒保的衣服,下身扎一個圍裙答道:「來了,來了。」
細心的人,一眼就看出他就是當年在龐府當差,后又與妹妹娟兒逃跑的那個楊興。
楊興年紀約有三十七、八,比當年老了,但更成熟了。
楊興探頭問:「啊,二寨主,叫我有事?」
二寨主又問了句:「店裡有客人嗎?」
楊興答道:「這些日子東京立擂已近百日,等擂台結束,就要掛印拜帥,領兵剿山了,所以最近一直沒有客人來。」
二寨主又問:「寨主說,這幾天東京可能要有行動,讓你特別小心官軍的密探。」
楊興用圍裙擦了擦手說:「放心吧,上山就這股小道,什麼人也休想瞞過我。」
二寨主又叮囑了一句:「還是小心點好。」
接著楊興也說了一句:「昨天下套子,套了一口野豬,挺肥,要不,你也上來喝一盅?」
二寨主掉轉馬頭后說:「不啦,我還得到山後那個小店看看。」
險山峻岭中
呼延慶離開東京之後,馬不停蹄,曉行夜宿,恨不得肩生雙翅直奔北國幽州。
這日,正走到山前那條羊腸小道上,忽見一山,其山勢十分雄險,雲霧之中隱約可見旆旗招展。
正在呼延慶疑惑不解時,突然看見山下有一所小房。
只見那座小房前伸出一根竹桿,竹桿上挑著一個三角的酒幌。
走到小店前,呼延慶把馬拴在店外的一棵小樹上,然後就進了小店。
店裡的楊興把呼延慶從上下打量了一遍,問:「客官,是要酒還是吃飯?」
呼延慶急不可待地說:「只要一盤菜和一碗飯,這山間野店的酒可不敢喝?」
楊興聽呼延慶這麼一說,馬上盯了他一眼,說:「這位客官的意思是怕……」
還沒等楊興說完,呼延慶又問:「這地界山惡水險,你在這開店,能賺幾個錢?」
楊興不高興地說:「這位客官這麼說就不對了,要是沒這個店,甭說別人,就拿您來說,您可上哪吃飯去呀?」
呼延慶也回了句:「那你這小店就是專為我開的了。」
楊興端祥了呼延慶一會,說:「不能說是為您開的,可以說是為您這種人開的。」
呼延慶和楊興互相打啞謎,互相都有所猜忌。呼延慶心想:自己身上什麼兵器也沒帶,還是少惹事吧,就隨便問了一句:「請問店家,要上齊平山怎麼走?」
楊興一聽,先是一驚,隨後馬上又以平靜的口氣問:「請問客官要上齊平山幹啥?」
呼延慶答道:「找人。」
楊興又問:「找什麼人?」
呼延慶看了楊興一眼說:「找一個說出來讓你嚇一跳的人。」
楊興馬上不高興地說:「客官真會開玩笑,小人在這開店十多年了;可從來還沒有聽說,這兒真有過什麼讓我嚇一跳的人呢。」
呼延慶又說了句:「只怕店家不說實情罷了……」
楊興不想再和呼延慶多說,就說了一句:「時辰不早了,客官若是不再用餐,小店就要關門了。」
呼延慶一聽,這個小店還挺硬氣,就說:「哎呀,這可真是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呀,你們這當掌柜的下逐客令了。」
楊興又看了一眼呼延慶,什麼也沒說。
呼延慶也就什麼也沒吃,轉身走出了門外,上馬揚長而去。
楊興見呼延慶上馬已經走遠,馬上回到房裡拿出一張弓來,向山頂上射去。
山路上
黃昏時分,夕陽西下,一群一群烏鴉開始歸巢。呼延慶急著在天黑之前過山,就使勁磕了一下胯下的馬,向山下跑去。
在小路轉彎之處,突然山上一聲鑼響,迎面闖出一伙人馬,擺了一個二龍出水陣,當中一桿白旗上,寫著斗大的一個「齊」字。
接著一名三十幾歲模樣的中年漢子板著一匹白馬,手持一把長槍,立在中間,他就是當年落草在齊平山的呼守信。
呼延慶一見這些蟊賊居然敢攔路,氣就不打一處來,也不搭話,舉起木杠子就砸,那中年漢子也不示弱,挺槍朝呼延慶胸口就擰。
呼延慶用木杠子一架,二馬盤桓一起,就你一槍,我一杠子的刺來砸去,兩匹馬一來一往,掀起漫天沙塵,一直殺了二十多回合也沒有分出誰勝誰負。
呼延慶知道自己這根木杠子再好也鬥不過長槍,稍有閃失就會喪命。心想:大江大河都過來了,要死在幾個蟊賊手裡,可就虧大發了……
於是呼延慶馬上就改變戰法,以退為攻,一點一點往回去的路上退,沒想到那伙強人卻緊追不放。
那些跟在寨主後面的小婁羅還大叫起來:「寨主,就把這傢伙交給我們吧,讓我們也練練手……」
那個寨主最初還以為發生什麼事了,剛一回頭,呼延慶的一杠子就打下來了,那寨主躲閃不及,那杠子正好掃在寨主的膝蓋上。
只聽他「啊呀」的一聲,伏在馬背上。
那些婁羅兵一看寨主愛傷了,馬上都去護寨主,呼延慶這時才得以脫身。
天色已經發灰,呼延慶自己的肚子也餓了,那匹馬也沒吃什麼東西,可四周卻連一個小店也沒有。
這時,他後悔當初沒在那個小店吃點東西。於是他撥馬向另一條小路走去。
小路上很靜,一點聲音都沒有,他就下馬找了一塊草地讓馬吃一點草。
這時,呼延慶突然聽見後面有人喊:「他在那,別讓他跑了!」
呼延慶正要上馬,那匹馬卻跑了。
那些山賊越追越近,沒有辦法,呼延慶只好又拖著那根杠子往山上跑去。
只聽一聲鑼響,只見兩面山上,如暴風雨般滾下許多擂木滾石來。
呼延慶只好又退到那個小酒店來。
回到小酒店后,呼延慶才發現酒店內已經空無一人。這時他才知道那店家和山上的強人是一夥的,氣得他把店門、店窗砸得粉碎,並在小店裡找了幾個干蝕饅頭。
隨後,呼延慶只好又向另一條路走去。
走著,走著,只覺得兩腳一懸,「忽悠」一下子,呼延慶就像騰了空一樣,掉進了一個深坑。
這時,從四周湧出許多嘍兵,七手八腳的從上面撒下一個用粗繩子編的大網,把呼延慶結結實實地捆住,繩子越收越緊,最後自己連動也動不了了。
隨後,又過來幾名嘍兵,用繩子把他從陷井裡拉上來,然後便把他四馬倒攢蹄的把呼延慶綁在一根木杠子上,一邊捆一邊說:「捆得緊一點,這傢伙力氣大,可別讓他跑了……」
那幾個婁兵不敢怠慢,一道一道捆了又捆,直至覺得萬無一失了,才選兩名壯實的嘍兵往山上抬。
剛走到半山腰,突然頭前一個開路的嘍兵跑回來,稟報說:「二寨主,不好了!前面有一個矬子,腰裡別著一根扁擔,橫在路上,非要讓咱們留些買路錢,才放咱過去。」
二寨主一聽,哈哈大笑地說:「今天這是怎麼了,凈碰上這種主,一個拿木杠,一個拿扁擔,我看他活膩歪了,他這不是自找不自在么?來!我去修理修理他。」
說完,二寨主就驅馬跑到前面一看:果真有一個矬子把一根扁擔橫在那裡。
再看那矬子的外表,大概只有一個十八、九歲。
二寨主用槍指著那矬子說:「大膽的矬子!快閃開!看見了吧?不然連你也像他一樣一塊綁了!」
一個婁兵說:「二寨主,他們倆肯定是一夥的,不像姦細,倒像是沒出道的蟊賊……」
二寨主笑了,說:「不管他們是不是姦細,今天他們把們的大寨主的腿給打了,我不能不報這一杠子之仇!」
於是二寨主沖那個矬子大吼了一聲:「閃開!」
這時那矬子把扁擔一橫說:「讓我閃開可以,你不懂這道上的規矩么?見面就得分一半,你們這回得手了,可你矬爺爺手裡正缺錢花,我也不多要,你只要分給我一半就行了!」
二寨主見矬子越說越離譜,拍馬過來就是一刀,沒想到矬子向旁邊一閃,順手就是一扁擔,振得二寨主虎口直發麻。
二寨主甩了甩髮麻的手說:「來,你不是想要一半么?走,你跟我去拿。」
那矬子說:「去就去,你說上哪?」
只見那二寨主三轉兩轉,就把那矬子轉迷糊了,不一會,只見那矬子「叭嘰」一聲,被一條絆馬索絆倒在地上,手裡那根扁擔一下子甩出老遠。
隨後,有幾名嘍也像鉤呼延慶那樣,用勾子將矬子鉤住,然後抹肩頭,攏二臂,五花大綁,把這個矬子也捆了個結結實實。
最後,由幾名嘍兵推推搡搡,把他推上了山寨。
山寨上的忠孝堂里
忠孝堂里,燈火通明。幾名嘍兵正在給剛被呼延慶打傷的大寨主洗傷口上藥。
只見幾個嘍兵匆忙跑進來說:「啟稟大寨主,二寨主略施小計,不僅把那姦細拿下了,還抓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那位被稱為大寨主的人,胡亂兩下,趕緊把傷口包紮好之後,說:「把他們帶進來,我倒要看看他長几個腦袋敢到這裡來打探?」
說完,二寨主就把呼延慶和那個矬子推進了大廳,只聽呼延慶高喊:「大膽的山賊草寇,我不是密探,你們放了我!」
二寨主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呼延慶和那個矬子弄進了大堂后,說:「哎,你還別說,今天抓的這兩個主還都挺有勁。」
大寨主又規整一下秀冠說:「把他們綁到兩個柱子上。」
大寨主一發話,那幾個嘍兵又七手八腳地把呼延慶和那個矬子牢牢地綁在兩根柱子上了。
這時,那個大寨主一瘸一瘸地走到呼延慶面前問:「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進山?」
呼延慶答道:「你們弄錯了,我不是姦細……」
二寨主溜縫地說:「這小子嘴硬,越說不是姦細的人,他就肯定是姦細……」
那矬子見大寨主一個勁地問呼延慶,而冷落了自己,就破口大罵說:「要殺要剮由你,可你矬爺爺一天沒吃飯了。就是進京城,殺了他太師國丈,犯了殺頭之罪,臨死之前,也能管一頓飽飯,可你們倒好,連他媽的一頓飯都不管,你們算是什麼人?」
二寨主忙吩咐嘍兵說:「這個小兔崽子,一直罵罵咧咧,來人,先割掉他的舌頭!」
大寨主一聽矬子剛才說的話中有話,忙說:「慢!剛才你說你要殺太師國丈?」
矬子賭氣地說了句:「這與你何干?」
大寨主又問:「你是誰?」
矬子笑了笑:「說出來嚇你一大跳……」
大寨主慍怒地說:「你這個人再不正經回話,我真的就割下你的舌頭了!你說!你到底是誰?」
圍在旁邊的簍兵也高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