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抉擇

結果，蒼凌還是在落影家住下了——雖然只有一個晚上。

這個提議是蒼雲提出的。她僅僅是以「啊，大家很久沒在一起過夜了吧，今天晚上一起玩通宵吧！」這一句單薄的話語就決定了落影妹妹就算是偽裝成落影寒軒、大費周章也無法完成的任務。

這就是差距啊。——雖然我很想這樣說風涼話……但是還是算了吧。——總覺得她很可憐。

……

「要說了吧。」

「嗯。這次——是最後一次了。」

「果然，還是給他自己來選擇比較好。」

……

剛剛散步回來的蒼凌，推開了門扉，出「吱呀」的聲音。

接著厚重的大門撞上門框，出沉悶的響聲。

室內的明明已經開了暖氣，卻讓人仍然感覺有些寒冷——

在門外就能隱隱約約聽見他們在說些什麼東西——雖然聽不清楚，可是沒有爆出笑聲是非常異常的。

——十分異常。

「這些傢伙……怎麼了？」蒼凌想著，望向默然不語的朋友們。

這個夜晚的氣氛，絕對不是所謂『狂歡夜』的氣氛。

蒼凌感覺到非常不對勁。——這種不對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積蓄的呢？

他的臉色難看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的朋友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隨後都正色。

接著蒼雲開口了。

「小凌，我們今晚必須告訴你一件事情。」

姐姐嚴肅的語調讓人不由得為止顫抖。「禁忌」之名可不是輕易得來的，就算是弟弟，一樣會因那壓倒性的氣勢而畏懼。而且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更讓人覺得詭異。

「大概是像往常那樣放出狠話，然後笑嘻嘻地把我抱住，然後說『一起睡吧！』——」蒼凌的嘴角微微**著，心裡想著「要是這樣就好了……」

蒼凌明明是這樣想的，可是身體卻如實地反饋給他『同平常不同』『絕對不是這樣』的信息。他的直覺感到了一種恐怖的威脅在他人生的前方。

困擾著他的當然不可能是這樣問題。

一種曾經出現過的，光怪6離的不現實感衝擊著他的危機感應神經——

他感覺他的日常生活終於在此刻徹底開始了**裸的崩壞。

是的，從一開始就已經感覺不對勁了。

——姐姐是不會給自己做飯的——懂事以來，她就一直讓蒼凌包辦家務。

——落影寒軒是不會用唱著那樣的歌來喊他起床的。——他這種·魔王，根本就不會唱這種民族歌曲。

還有自己在下午時忘記了的東西——

落影映雪不可能會是剛轉學到這裡的。

因為，那塊麵包根本不可能是買來的。那種麵包只有在食堂里吃完才能離開。而這個學校之大，絕對乎一般人想象。如果是轉學生，是不可能這樣快地找到食堂的。——自己因為不常在食堂買麵包吃，所以幾乎忘記了這個規定。

還有……

這個由許許多多的不可能所構成的現實，不可能是真正的現實。

……

胸中湧起了巨大的恐懼感，層層疊疊的黑暗包圍了蒼凌。他感覺自己的頭很痛，痛的就要裂開了。

伴隨著這種狀況，他的胃也像是要燃燒起來一樣，噁心的感覺不斷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的臉部逐漸開始痙攣，脖子卻湧上來一片病態的潮紅。整個人也開始呈現一種幾近扭曲的狀態。

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某些部分開始『不真實』起來。——那些從前開始就是『不真實』的，只是披上了『真實』的外衣的部分。

「不趕快逃走的話……」因為某種本能，蒼凌轉過身想要離開。但是頭卻痛得愈加劇烈。眼神也襲上一層詭異的冷光。

同時，額頭上浮現出了奇妙的著光的花紋。

「阿凌，今晚一定會生一件事，這是誰也阻止不了的。無論你，我或者我們所了解的神……」

他卻現道路已經被堵上了。——極惡的象徵，末世的英俊魔王正用難以捉摸的玄奧目光看著他。

冰冷卻帶著憐憫，蒼凌也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個人能夠以只能用美少年稱呼的外表來威嚇同學們了。

原因是——他本來就是一個擁有魔王一樣的聲音，魔王一樣的樣子，魔王一樣的才能的人。

「阿凌，這是你必須背負的宿命。誰也無法改變。」

落影映雪卻是擋在了另一個能夠逃跑的道路。

穿著制服的落影映雪非常的讓人熟悉——好像以前，就有看過她穿這種制服的樣子。

而且，是好幾次……

再次被深深震撼的蒼凌，這才絕望地現：他逃不掉了。

他的日常，要開始崩潰了，

他——已經開始不是他了。

不對……與其這樣說，這個故事的一開始出現的這個主人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蒼凌』。

『蒼凌』，他隱隱約約地記起來了。

自己，根本就不應該以這個樣子苟活著的。

自己的記憶曾遭到過修改。

然而意識到這點的瞬間，他自己就昏了過去。

——因為某個事件產生的，比誰都要珍惜和平日常的那一部分『蒼凌』已經崩潰了。

溫暖的黑暗，包圍了他，擁他入懷。

……

聲音傳了過來。像是在天邊，又像是在身邊。

少女清脆的聲音迴響著。

「啊，真是的。跟你說過了吧。」

恍恍惚惚間，蒼凌又到了那個夢中世界。

這一次，他無法睜開眼睛，連周圍的景色也看不到，更別提說話的人了。

但是，他能肯定，這個少女就是上次出現的夢中少女。

同那天一模一樣的聲音迴響在他黑暗的世界里。柔和，而且有著溫暖人心的力量。

這也就是，一直被『不可能』所構築的虛偽現實所迷惑的蒼凌，所追求的東西吧。

「早就跟你了嘛，不要被神所眷顧的日常所欺騙！」

溫柔的語調卻帶上了責備的情感。

「明明記得的！明明記得的！可是還是……害我還要這樣來給你進行心理輔導。」

「……」雖然身處一片黑暗，但是蒼凌能肯定自己又是一副奇怪的表情了。

「啊啊，又是那種表情！以前明明說好了不會再擺出那種表情了……你這個傢伙！」

指的是——死人臉？

「唔……」頭頂上傳來了被擊打的感覺。雖然看不見東西，相比那少女一定是打得正歡吧。

「可惡……」不知為何，平時已經對『來自異性的攻擊』心如止水的蒼凌竟然興起了反擊的興趣。

他右手平伸上去，正準備抓住對方的頭——「女孩子的頭總是弱點！」這是條鐵則是姐姐教的。

然而，卻碰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那是——非常柔軟的、只屬於女孩子的觸感。

「這是……」還來不及思考這個問題。

頭上就傳來了巨大的力道。幸虧有經過訓練，否則這下指不定腦震蕩。

——不過，這裡是夢誒，應該沒事吧。

「色狼！變態！下流！嗚嗚嗚……我不在幾年你就變成這個樣子啦！」

「呃……」

不過——

碰到了，吧……

沒錯碰到了吧……

蒼凌感覺自己的臉像是燒著了一樣。

「我該怎麼辦才好……道歉嗎？」

說實話，這是蒼凌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事情。姐姐不定時的性騷擾讓兒時的他就蒙上了心理陰影，認為女孩子不好對付，所以從小就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異性。

「不對，可是姐姐說……如果是夢中人的話，應該會高興才對——」

「你的姐姐都教了些什麼啊！」很抱歉，在這種重要時刻冒出來破壞氣氛——我還是忍不住吐槽了，對不起。讀者大人，對不起，作者大人。對不起，netbsp;「不過還是道歉吧。」

處於常識的判斷，蒼凌還是選擇了正義。

「對……對不……」

道歉的話語還沒有說出口，卻被對方搶先搶走了話題。

「吶……凌。你……遇見『神』了嗎？」

話語里似乎還有羞怒的感情，但是明顯是擔心佔了絕大多數。

一瞬間，蒼凌呆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原來『凌』是指自己。

接著繼續呆著，因為後半句話。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

「……神？」

他勉強開了口。

「看來還沒有遇到呢。太好了。」

這樣說著，少女安心一樣嘆了口氣。——這嘆氣，也包含著失望的成分嗎？

「記得哦，如果遇到那個傢伙。一定不要接受他的條件。」

「就算通過他所說的那種方式夠找到我——一定不要接受啊！」

「因為那是……最違背你的日常的啊……」

少女的聲音似乎非常激動——然而越說道後面，卻越是小聲。

「……」

他感覺到，臉上，被什麼冰涼涼的東西的東西滴到。

一滴一滴，一滴一滴。

「雨？」

可是，究竟哪裡的雨只集中在臉部呢？

液體流經他的嘴，他抿了抿嘴唇。

鹹的。

「是她……哭了？」

這樣想著，他卻感覺到失去重力的感覺侵襲了他的身體。

要離開了——他的直覺這樣告訴他。

「上次是她先消失，這次是我嗎？」

這樣想著……

蒼凌又一次墮進了黑暗中。

只剩下，臉上冰涼涼的觸感仍然沒有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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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凌轉醒。

他從床上爬了起來。甩開了蓋在身上的被子。

月光格外的皎潔。銀紗一樣從窗外透進來。

然而室內卻是空曠無人。蒼雲、落影兄妹都已經不知所蹤。

他現床頭有張字條，上面用娟秀的字跡爬滿了這張小紙條。

「給小凌：

你也差不多是時候該自己考慮清楚了。

這樣的情況實際上我們已經經歷過許多次了。

你曾經有一段決不能想起來的記憶，一旦想起來的話，說不定就會瘋——甚至有可能死亡。

前幾次，你遇到感到不對勁的時候。為了預防你的精神進一步出現問題，我們都採取了干涉，抹消了你的記憶。

但是我們都認為，你現在應該有能力自己面對了。——無論這個功勞屬於誰。

大衛在後花園等你。我們在前庭。

向後的話，就是回歸正常的生活。並且無限重複著。

向前的話，就是未知的人生，並且伴隨著巨大的危險。

但是，說不定你就能夠擺脫這個陰影。

——你也有自己的打算吧。

小凌自己決定吧。姐姐不會強迫你，也不會為你的決定而感到特別的如何如何。

自己的道路需要自己選擇。在前面幾次，我們都沒有給你選擇的機會，可是，這次，我想應該是時候了。

那麼，朝著自己想要的日子前進吧。

蒼雲.」

他愣愣地回憶著剛才夢裡的內容。

他的夢醒過來了，卻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夢裡殘留的溫暖與冰冷。

「不要接受……意思就是不要涉險了？」

應該是這個意思沒有錯——

「大家都這樣認為嗎……」

他一時間迷茫起來。

但是這個時候蒼凌卻感覺到，一種不涉險不行的堅決意念——

是在他身體深處的某個角落。所傳達出來的。

堅定的信念。

明明是那樣想要什麼都不知道就回到正常生活。

明明是那樣想要就一直持續這種生活。

雖然想的都是這些內容，但是……

蒼凌出了門，向右拐，來到了大廳。

隨後，拖著死人臉，大步向外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