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成雙(上)
芳浣失蹤在沈遠客的寥寥幾句話中就過去了，波瀾不驚，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
我的生活和以前沒有什麼變化，所有人貌似都沒有。
院子里的梅盛開，兩點鐘的陽光如花似玉。然而這個偌大的宅子也很冷，不比妓院強多少。那裡的姑娘們丟了老鴇有時候還會去報官，這裡失蹤了，靜悄悄的就沒了。
「蘇姑娘。」
我嚇一跳，回過頭現是方寒衣，靜悄悄在站在我身後，訥訥道，「方公子，下午沒什麼事情嗎？」
方寒衣搖搖頭，還是溫溫和和的表情，道，「蘇姑娘身體好些了嗎？那天回去之後我考慮了下，又給你配了副葯，是我祖傳的方子，可能對你更有些好處。」說完他遞給我一個棕色的盒子，我打開，裡面盛著些圓圓的藥丸，深褐色，葯香氣很濃，但壓不住一股淡淡的腥氣，我微微一皺眉。方寒衣道，「可是不習慣這個氣味？我努力去掩蓋了，可還是效果甚微，蘇姑娘，對不起。」
我笑道，「方公子折殺我了，你如此盡心竭力的幫我，我卻還挑剔味道不如糖。自古良藥苦口，想來是藥到病除的。」
方寒衣微笑道，「那是最好。」
我喚來凌心把藥盒子，讓她把藥盒子收拾好。
「每晚睡前服用兩丸即可。」方寒衣待凌心下去補充道。
我實心實意的感激他，沈遠客曾救我於水火，而方寒衣卻是第一個如此真正關心我的人，這種感覺難以說明。無論是在戲班子，還是青樓，誰都是拿我當棵雖然不是碩果累累，但也還算能開花結果的搖錢樹，有用時，好吃好喝，沒用時大可賣之，若真的生病了，要核算下治病的支出和我能帶來的收益哪個更大，賠本的買賣是誰也不做的。
沈遠客是我恩人，這一家子都是我衣食父母，需要我小心奉迎。可是，這輩子拿我當個人的，方寒衣，是第一個。
鼻子忽然有點酸，我深吸口氣，揉揉眼睛笑道，「方公子，這下午的陽光有點烈，怪刺眼的。」
他抬頭看了看窗外，道，「你的眼睛畏光嗎？那風天時候呢？又會不會畏風？這亦是身體不適的徵兆，等你調理好了現在的毛病，我再幫你看看，這些也都是急不得的。」
我忍住笑，心裡暖暖的，道，「是。」
方寒衣略有些詫異的看著我道，「我說了什麼好笑的嗎？蘇姑娘你看起來很想笑的樣子。」
我終於沒忍住，笑彎了腰，方寒衣不明所以。原諒我沒對你解釋，我將如何說我這難得的快樂與幸福呢？
「有什麼好笑的嗎？」
我身體一僵，沈遠客不知道什麼時候到的。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如薄薄的刀片輕輕的在我身上打個突，又涼又脆――我幾日沒有見他，怎麼一見面好像我犯了什麼罪？
方寒衣轉過身背對著我，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面對著沈遠客的，只覺得這屋子裡氣氛突然有點冰，比在我身上打圈的刀片冰多了，隨時要萬箭穿心一樣。這下午兩點鐘的陽光被擋在了雲後面，陰霾晦暗。
片刻后，方寒衣溫和道，「蘇姑娘，請一定要按我說的吃藥，這樣才能養好身體。」
我道，「是，方公子。」
「那我就不多呆了，你們慢聊。」說完，方寒衣從沈遠客的身邊錯開走了出去。凌心正好放好了葯準備進屋，詫異道，「方公子，這就走了嗎？」
方寒衣沒停頓，徑直離開了我的院子。
「下去。」沈遠客冷冷道。
凌心睜大眼睛不明所以，望著我和沈遠客。
我對她點點頭，她福了下，走了出去。凌心腳步漸遠，我清了下嗓子，低聲道，「方公子來給我送葯的。」
沈遠客坐下去，好像沒聽見我的話，我也不知道繼續說什麼好些，便乾脆站在那裡，兩個人一起裝悶嘴葫蘆，所幸，沉默這一招我還算擅長。站到影子越來越斜越來越長，我好像和一塊石頭一樣。
「蘇姑娘，」沈遠客聲音儘管低沉，但是充滿威嚴，不容置喙，「別在這裡家裡惹麻煩。」
我愕然，一下午，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公子，你可否說明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淡淡道，「蘇青嫣出身卑賤，最願意迎合別人――可思來這些日子來也沒出過什麼錯，若有問題，儘早提醒，我早日更改，實在無法，驅我出門即可。」
「蘇姑娘，」沈遠客忽然微微一笑，「這段時間，你的脾氣長了不少。」
我不做聲色，道，「見笑了，沈公子，大抵是這府內人人叫我一聲表小姐，把我叫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是嗎？」沈遠客淡淡道，「蘇姑娘，你不該和我這麼說話，我記得你是最懂事的。」
我咬住嘴唇，半晌，嘆口氣道，「對不住，沈公子，是我的錯。這人，真的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你看看這才多長時間，我真拿自己當人看待了――不嗆著說話好像不能體現自己尊貴勁兒，你貴人有大量，放過我了。」
「好說，」沈遠客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別的事，好好養好身體吧――你身體好了，我也就踏實了。」
我忽然臉上一紅，自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這男人說話怎麼十三不靠的，讓你鬧不懂他到底什麼意思。
說完，他起了身，若無其事的就走了。
晚上睡前吃藥，細細一想，仍然覺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凌心欲言又止。
我問道，「怎麼了？」
凌心抿嘴一笑道，「表小姐，少爺是吃醋，你和方少爺那聊得那麼熱絡，他臉色沉的能擰出水來。」
我呆住。這是我年後聽到的第一個笑話，估計今年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笑的了。然後正色道，「凌心，這樣的話你對我說說無所謂，出去千萬不能說，我是什麼樣的人自己清楚。」
凌心似有不服，卻也沒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