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堂，地獄，人間
光明市市區外圍的山崗之上。
東風猛士越野車中，張青正百無聊賴地依靠在座椅上，先前雷禪過來徵集大家的意見，並沒有問他，對此張青並無怨言——他一個毫無戰鬥力可言的傷病患，不被納入考慮之列完全是情理之中，只是……
想到雷禪只帶上了嚴峻，而留下柳楊、林修和葛五山三個人，說是照看他張青吧，似乎人手又太多了一點。旁觀清，彷彿置身事外的張青比柳楊三人看得更遠更清楚，他敏感地察覺到，很快便有事情要生。
「哈哈，無聊不？」林修咔吧一聲拉開車門，一屁股坐在張青身邊，不等他回話，自顧自地說道：「唉，我也無聊。」
張青聳了聳肩膀，一攤手，做了個莫可奈何的表情。
「你那些貨……」林修突然神秘兮兮地湊上來，「還有沒有？」
「嗯？」張青皺起了眉頭，將林修從自己身邊推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幹什麼？」心中卻在想，這小子該不會無聊到找我要那東西過癮吧？這要是被雷禪他們知道，還不得一刀劈過來！不行不行，這東西可不是好玩的，絕對不能給他。
見張青眼珠子亂轉，腦袋不由自主地搖晃著，林修哪裡還不明白他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嗨！放心好了，我不抽那玩意兒的！」
張青暗自鬆了口氣，卻突然對這紅毛小子如此關心自己起了好奇心，「那你問這個幹什麼？」
「嘁！」林修一擺手，滿臉的不屑，「我可不是在關心你啊！我是擔心你沒那東西，毒癮又作，到時候可別害了我們。」
張青楞了一下，正想說什麼，不料車窗外突然傳來葛五山沉悶的嗓音，「林修剛才問我，那東西是不是真的能緩解疼痛。」
口不對心的林修被拆穿，頓時臉頰通紅，狠狠瞪了一眼葛五山。葛五山卻是難得的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投降似的舉起雙手，「我只是實話實說。」
張青看著沒事人一樣望向天空的林修，笑了一下，臉卻微微側向一邊。他眨了眨眼睛，好像被風沙迷了眼。
「咳，」可能林修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感覺很不適應，沒話找話道：「找點事情來做吧，打撲克怎麼樣？」說著，他像變魔術一樣從衣兜里掏出一副嶄新的撲克牌。
「好。」張青微笑著說。
「嘿嘿，在遇到雷老大的那個小鎮上就帶著了，一直也沒機會拿出來……」林修興緻勃勃地撕開派盒外面的塑料包裝，倒出來靈活地翻洗著，滿嘴跑火車地吹噓道：「想當年，我可是橫掃三條街的賭王！打遍新東一十八巷，無人能敵啊！有個姓蔡的肉販子不服，找上門來要跟我過招。我當然要接下啦，我們大戰了三天三夜，最後……嘿嘿，你猜怎麼著？」
張青差點沒笑出聲來，不過還是十分配合地問道：「怎麼著？」
「嗨！」林修一拍大腿，道：「那姓蔡的把賣肉的秤砣都輸給我了！」
「好，那我今天來領教領教。」張青強忍著笑意說道。
「咦？」林修洋洋自得地開始摸牌，卻現少了一個人，「人不夠啊？」
見林修將目光投向自己，正在一旁看笑話的葛五山頓時連連擺手，「別，別，我不會，你們打吧！」
「兩個人怎麼打？」林修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拖板板車啊？」
林修推門下車，走到正趴伏在山崗邊緣用望遠鏡盯著市區看的柳楊身邊，一拍她的肩膀，「兄弟，打牌不？」
自從雷禪和嚴峻隨著李超等人離開，柳楊就有一種渾身不舒服的感覺，總覺得會生什麼事情，可是沒有事實依據，又不好說什麼，就一直趴在這裡為雷禪等人警戒。所幸直到現在為止她都沒有什麼特別的現，可是那股莫名的心慌卻越來越明顯，潛藏在心底的恐懼與悸動，就像一條毒蛇噬咬著她的心靈，讓她無法安靜下來。
正全心戒備的柳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嚇得幾乎要跳起來。見是林修這小子，柳楊稍稍鬆了口氣，臉上卻是一臉的不耐，一扭肩膀，甩掉他的手，語氣冷得幾乎要結出冰來，「沒興趣。」
林修吃了個閉門羹，又不好把柳楊怎麼樣，一扭頭，卻是看到另一邊的趙莉華和皮德，於是屁顛屁顛地跑過去，「我們打牌還差幾個人，你們要不要來？」
自從被李超帶上CRV越野車，趙莉華就感覺到自己幾人明顯受到了林修他們的冷落，主動貼上去有些拉不下來臉，一個人呆著又害怕，只好跟皮德一起。可是皮德一直無精打採的，好像了高燒隨時會昏睡過去一樣，趙莉華想找個人說說話驅趕一些心中的恐懼的打算也，咳咳，我想休息一下。」
帶著趙莉華回到猛士車上，林修一邊繼續炫耀他高超的洗牌技巧，一邊卻是微不可察地用眼神，向葛五山示意了一下皮德的方向。
葛五山微微頷，找了個由頭離開，裝作不經意地走到皮德身邊。
「小皮秘書，小皮秘書？」葛五山一連叫了幾聲，皮德卻是沒有絲毫反應，他輕輕踢了一腳皮德的小腿，「喂！皮德，醒醒！」
皮德依然沒有反應，可是葛五山這一腳，卻將皮德的褲腿踢得向上撩了起來……
頓時，一處已經腫到碗口粗的咬痕出現在葛五山眼前。
葛五山臉色一變，情不自禁地後退了幾步……皮德的異常表現果然印證了大家的不良猜想——他被喪屍咬中了！
葛五山很快通知了林修他們，等柳楊和林修急匆匆地趕到，皮德突然醒了過來。
這個看起來就像是樊立國等人的小跟班的皮秘書，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了。他艱難地擠出一絲笑容，開始渙散的眼神里卻儘是淡然，「我知道我體質差，變異的時間也會大大提前……」
感染G病毒的生物其死亡和變異的時間都不盡相同，快的可能一接觸病毒就死亡，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從活物到喪屍的轉變，這一點在老鼠、兔子等小型動物身上表現地尤為明顯。人體從感染病毒到完全轉變成喪屍，大多數時間都在十小時左右，有些特彆強壯體質特別好的人能捱到十二個小時，至於那些天生體質較弱身體抵抗力低的人，有的在短短三四個小時之內就會完成從死亡到異變復活的全部過程。
皮德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完成轉變，難說到底是萬幸還是不幸。不過就眼下的情況來講，這應該是很恰當的時機——無論是對林修柳楊等人，還是對皮德本人。
「真是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我本想早點告訴你們的……」皮德習慣性地帶著歉意笑了笑，嘴皮子已經看不到絲毫血色。
「來吧，動手吧……幫幫忙，動作快一點，我有點怕疼……」皮德自嘲著繼續說道，語氣里儘是坦然。可是停在林修等人耳中，卻像一股融化的鉛水，沉甸甸地壓在眾人心頭。柳楊覺得鼻子有些酸，扭過頭不去看他，卻正好被趙莉華抱了個滿懷。
嚶嚶哭泣的趙莉華緊緊抱住柳楊，不知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感染，還是由皮德的遭遇想到了自己——這時候卻沒人懷疑她是否是真心的了，也沒有心情去關注她為什麼不抱別人，偏偏抱著柳楊不放。
這時張青在葛五山的攙扶下也過來這邊，神情肅穆地注視著瀕臨死亡邊緣的皮德。林修單膝跪了下來，為他整理了一下衣領，「你……有什麼要交待的嗎？」
皮德咧開嘴，笑了。他微微搖了搖頭，「把我的腦袋砍下來，我不想變成那種東西，死得太沒有尊嚴了……然後把我的腦袋跟身體一起燒掉吧，就在這裡用土埋一下，不需要費力去挖坑，不過也不要讓風給吹得到處都是……就在這兒吧，這裡挺好，我挺喜歡的……」
林修眨了眨眼睛，重重點了下頭，「嗯，聽你的，就在這兒！」
「謝……」皮德一句謝謝還未說完，腦袋突然就垂了下來。
林修單手撐著額頭，手掌的大部分地方卻是擋住了眼睛。過了一會兒，他忽然一下就站起來，接葛五山的班扶住張青。
見葛五山抬出了射釘槍，柳楊也偏過頭去。
「上天堂也好，下地獄也好……」葛五山一扣扳機，近距離射擊威力可媲美手槍子彈的射釘，穿豆腐似的洞穿了皮德的前額，又從後腦飛出來，篤地一下，大半射入枯樹樁。
「總好過生存在這個世界上……」葛五山扔掉了射釘槍，輕輕將皮德在地上放平，「兄弟，一路走好！」
在遠離山崗旁邊的小窪地里，林修和葛五山將皮德的屍體放在已經架好的柴禾堆上。點燃火堆，屍體很快被熊熊燃燒的火焰包裹起來，枯死的樹枝在烈火中出噼啪的輕響，冒起的股股黑煙被風一吹，杳然消失在湛藍的天空中。
回到山崗上，原本玩牌玩得正起勁的林修幾人也全然沒了興緻，悶悶地或干坐著呆或閉上眼睛假寐。
可是大家內心還未平靜多久，柳楊的現又在眾人心中掀起一陣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