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三拳【上】
張黑驢沒住在將要人去樓空的洗腳屋,秦三思懂他的心思只默默看著那道不高但自有有股氣勢的壯實身影消失在街頭。秦三思毫不懷疑張黑驢對山外世界的理解程度,這從陳老爺子單把秦三思壓在洗腳屋中混跡三年而對始終一副痴獃模樣的張黑驢不管不問就能看出些端倪。今年便是陳老爺子的第55個春秋,除了張黑驢、陳老爺子和秦三思他死鬼老爹再沒人知道陳老爺子的確切死期,張黑驢的突然出現多少讓秦三思內心有股不好感覺,就像三伏天中那股缺水后的胸悶一樣甩之不去。
張娜反常起的早了一回但依舊看到兀自矗在門口滿臉陰晴不定的秦三思。「今天我買回早餐!」張娜並未以前那樣真空睡衣反而穿了一套運動衫原本披肩也紮起了高翹馬尾,倒像是一個青春活潑的大學生。
「恩。」
其實張娜家世挺好她爸開著一家不大的公司她媽經營著一家頗具規模的五金市場,家在焦作但實則有三套房產在輝縣這個房價相較於大中城市並不高的城市。張娜是獨苗所以從小便被捧著長大性格早到了『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則少』這種苛刻的叛逆境地,讀書上學這類正統行業自然不屑去干整日里太姐太妹混跡河南北部幾個較達城市的各種娛樂場所。這條條紋緊身kappa運動衫大約是十九歲生日時她媽媽送的禮物之一,至於那輛大眾甲殼蟲2.0硬頂敞篷豪華版和商業銀行六位數的存款早被那個一手送她到洗腳屋的男人騙走。張娜來洗腳屋時帶的唯一行李就是這套kappa,大約這件衣服凝聚著母親希望女兒身體健康的樸素願望,也或許是這件衣服本身便是她的精神世界。
欣雨的離開秦三思比誰都心疼但跟誰都沒說,沒心沒肺整日看書吸煙買菜做飯當保姆干保鏢正常到地球繞著太陽轉的地步。秦三思多少讀過點詩詞,那些所謂『傷心橋下春波綠,疑是驚鴻照影來』的傷春悲秋全是扯淡,真爺們就失意時隱忍如縮頭烏龜意氣時若下山猛虎,這比啥都強!
不說十月底的寒霜肅殺,單是三伏天才有的那股憋悶就讓秦三思覺著要生些什麼事情。早飯秦三思張娜王孬三個人一起吃的,姜慶飛呼嚕聲不比張娜聲來得小索性就讓他睡到自然醒。王孬是偷跑出來的,具體原因是美女班主任他爸突腦溢血,被送到新鄉紅旗醫院特護病房,而那個色狼校長也借著考察名義去了澳門,沒了玉皇大帝和南天王鎮守的百泉完小完全成了王孬獨大,橫衝直撞教訓了幾個早看不順眼的高年級學生后百無聊賴反倒覺得跟秦三思張娜等人待在一起比較有意思,於是交代了朱天峰等小弟嚴密監視著校門一旦現美女班主任身影后立刻通知后便趾高氣揚踹開鋼鐵校門當了撒歡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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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香路,南外環。一排前後三輛蘇A牌照的賓士R350呼嘯而過,直奔李時珍像轉盤而去。一個二十七八歲國字臉皮膚白膩光滑不像男人的男人正左擁右抱環著兩個深低V高圓領開衩到腰際的旗袍混血雙胞胎美女。男人鼻子上穿著的拴牛環讓人印象深刻更何況還留著一捧染成紫色的莫西干型。坐在副駕駛的是一個帶著古典粗黑邊框方正眼睛的中年人,若非一頭長到胳肢窩的中卷黑色燙誰都會把他當成一個有學問的學,但這位學手中偏偏流轉著一道寒光,細看下竟是在五指間不停旋轉變換的兩寸長無柄單刃特製鈦合金刀片,若能掀開他的褲管保管還能看到一柄六寸長尖錐烏黑鋼條,銳利的錐尖只是耀眼但錐身上三道深深放血槽便赫然讓這件死物有了凌烈殺氣。
「部三,陳公子到底什麼意思?」莫西干牛鼻環男人不動聲色將左手邊混血女大腿內側那把伯萊塔M1934式9毫米自動手槍取下放在手中把玩。
坐在副駕駛的部三回頭,饒有興緻看著那雙女人般柔嫩雙手庖丁解牛般瞬間將一把手槍拆成一堆零件卻對兩個風姿妖嬈儀態風騷的暴露女視而不見。「你下面那桿槍耍的有你手中的槍好嗎?」讓人大跌眼鏡彷佛叫部三的中年人根本就是帶眼睛的禽獸,大約一個有成的學不會說出這樣上水準的話來!
洛桑眼中閃過一絲陰狠雙手微動間魔術般將一堆零件組裝成一把槍下一步便指向前排部三的額頭,眉心正中分毫不差!
一抹笑意不可避免出現在部三那張已經掛著歲月痕迹的臉上,很有些促狹的示意洛桑向下看,在洛桑下意識往下看時一抹刀光閃過,飄落幾根紫的同時部三笑道:「第一,我是這次行動指揮,你不該心存不滿。第二,槍再好對你來說也終歸是外物,或許過個十年八年等你到了我這年紀達到人槍合一時我不是你對手,但你現在有什麼本事都給我收著。第三,一個槍手連最基本的注意力都沒練到家,我不想在面對敵人時看到你像這次這樣挫,否則趁早滾回你西藏老家去,別在這兒給你爹丟人現眼。」
原來洛桑是藏民。但部三依舊沒停道:「把槍收起來,這次咱們不是來廢人更不是來殺人。」
洛桑沒了原來那股如邪刀出鞘的氣勢,疑惑問:「不就是霸王陳騅嗎,既然陳公子看他不順眼直接讓我用AS50狙擊步槍做掉他就是了,幹嘛風風火火興師動眾跑到這太行山來。」
部三冷笑,問:「陳騅姓什麼?」
洛桑啞然,臉色潮紅半天沒說出話來。
「嘿嘿,怕了?實話講你該怕,你要動了陳騅一根頭別說你逃回西藏無人區,你就是跑到地球對面也得被人凌遲了。」
洛桑乾笑兩聲擰開車門杯坐上斜放著的一個兩盎司無縫鏡光酒壺,灌了兩口特製青稞酒後問:「三爺,你是金陵原住民跟著陳家也久了沒事多給我講講陳家舊事,等到說錯話做錯事犯了忌諱可就真後悔都來不及了。」不得不說洛桑年紀輕輕能有這樣一身本事這虛心請教倒佔了絕大功勞,這點就連赫赫有名的黑道第三刀金陵刀王部三都有些待見。
「你只記住一點,少說話沒吩咐不做事。陳公子小時候也很是吃了些苦,性格就有些漂浮不定。還有陳公子那個姑姑,他才是整個陳家的核心,見了她悠著點。」部三並未談及陳家往事,大約這些東西也算一種不算忌諱的忌諱,洛桑同樣很聰明的沒有追問。
沉默!到李時珍像再往北開時洛桑終於忍不住內心好奇問:「目標什麼來頭,陳公子居然讓你親自過來?」
部三靜靜卻直直盯著倒車鏡中漸漸變小的石膏白李時珍像,輕聲道:「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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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思坐立不安,翻了十多本書最終在《黃帝內經》中飄落的一張寫著寥寥幾百字的紙片上尋到一絲安寧。紙片上用鼠毫細筆先秦古篆寫著《波若波羅密多心經》,字體方正不失圓滑橫豎間帶有顏真卿『點如墜石,畫如夏雲,鉤如屈金,戈如弩,縱橫有象,低昂有志』的古篆風格,不同於秦三思他爹的狂草飛雲更不同於秦三思單個字體其貌不揚但整體觀看蔚為大觀的氣象萬千,紙片禪意十足中正是出自傻呆張黑驢之手。一句『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被張黑驢寫的透紙三分筋骨強健,到了最後『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時卻變得虛無飄渺靈空虛寂。難怪天龍禪寺狗子法師見到張黑驢便稱上師,千方百計求張黑驢為天龍禪寺抄寫一部《妙法蓮華經》,大約光是看著字體就能體悟到禪法精妙。
王孬攝手攝腳悄悄走到秦三思身後探出一個腦袋看秦三思手中到底是什麼東西,卻只看到一片黑乎乎字體且一個字都不認得,於是唉聲嘆息道:「秦三思,我以為你開竅了藏的小黃書呢,沒想到卻是鬼都看不懂的天書。」秦三思回頭間剛好看到王孬標誌性的仰頭吐出口頭禪:「沒意思!」
「小娃娃懂個屁,這可比小黃書有意思多了,這是神仙寫的大黃書,內容絕對精彩專門給大人看的!」姜慶飛滿臉高深莫測但更像拿著棒棒糖哄騙小姑娘的大叔。
「你才懂個屁,這不就是古篆嗎,我老師那兒有一疊,還神仙寫的大黃書,我看你是睡的老年痴獃了。」王孬正鬱悶到無處泄,無數血與淚歷史證明秦三思這面老實心詭異的傢伙絕對惹不得,於是撞到槍口上的姜慶飛不幸成了靶子!
姜慶飛目瞪口呆秦三思卻猛然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