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節 徐桐出馬

第二十一節 徐桐出馬

京城裡也有人急得要燒香朝拜,那就是仍卧在病榻的倭仁。已經兩個月了,他的骨傷還沒有養好。他寧願從馬背上摔下來也不願意和同文館有所牽扯,就是不願意和洋人有任何交集;而如今他的皇帝弟子,竟然要和洋人去比試兵船。

之前的紛紛奏摺中,自然也有他蹺著傷腿揮毫而就的陳辭。然而這一切都不奏效,換來的只是又一道冠冕堂皇的諭旨。

只有無論如何也讓皇帝贏得這場比試。

究竟皇帝造了一條怎麼樣的船?倭仁只恨自己不能奔赴馬尾考察一番,然後如「田忌賽馬」那樣,替皇帝擬出「拿自己的下等馬去與齊王的上等馬比,用自己的上等馬與齊王的中等馬比,用自己的中等馬與齊王的下等馬比」這樣的妙策。

那麼就只有道聽途說了。只可惜在福建的左宗棠,自從提倡洋務後去造洋船,自己就和他疏遠了。現在才知道為什麼連孟嘗君也要結交雞鳴狗盜,只是為時已晚。

只有把同在南書房當值的弟子徐桐找來商議這心腹大事。徐桐當初能入南書房當值,就是倭仁自己的推薦。

倭仁問徐桐有沒有聽說皇帝兵船的情況,徐桐說,這兩天只見皇帝眉飛色舞神采飛揚,應該造得很好,能夠給洋船迎頭痛擊。

年輕人的眉飛色舞也能信得著的?何況皇帝自己也沒有瞧過這兵船?倭仁即時將徐桐痛斥了一頓。

沒有想到碰了恩師老大一個釘子,有心將功補過,一時又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徐桐不做聲了。

倭仁忽然問:「你家附近那些洋鬼子們,有什麼動靜?」

有什麼動靜?徐桐獃獃地望著恩師,自己哪裡知道有什麼動靜?他一向秉承恩師教誨,對洋人從不假以辭色。有時剛剛回家,離大門還沒來得及走遠,偏偏洋人正巧從他家門前經過,他就只好袍袖當風,左扇右扇著走進後房去;隆冬季節,有時不免把臉也扇綠了。洋人身上的那股「騷味」,他可真聞不慣。洋人的怪異,又何止於此?徐桐夜來讀書,還曾讀到洋人有兩個半島國家,叫「西班牙」和「葡萄牙」,簡直荒唐到頂。「西班有牙,葡萄有牙,牙齒自己也就成立了國家,歷史上從未有聽說,典籍也從沒有記載,說起荒誕不經的事情,沒有比這個更厲害了。」他當時就對侍侯讀書的書童感嘆道。

但是剛剛的問題答錯了,這次不免要留意,所以他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你能不能去打聽一下,洋人用的是哪國的兵船來比試?」倭仁說道。

徐桐目瞪口呆了,莫非自己的耳朵有毛病?去打探洋人用哪國的兵船比試?這是恩師在說話嗎?還是屋裡來了其他什麼人?定睛瞧瞧,還是只有恩師仍舊眼巴巴地望著自己,等著自己回話。

「師傅,我和洋人素無交往...」徐桐表白道。

「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交…往不交往?你知不知道,皇帝的船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皇帝造的船,能輸…給洋鬼子嗎?」倭仁拍著床,說一陣,咳一陣道,「你自己不用去找洋人,叫你家…傭人去也行。」

原來還有這種妙法,只要恩師肯出主意,自己就沒有不照辦的道理。徐桐急忙起身道,「那,弟子告辭,就去照辦。」

倭仁喘了幾口氣,喝了口水,讓丫鬟捶了捶背,又扶正了背後的靠墊。氣喘吁吁忙完這些,他又茫然了:等徐桐打聽了哪國的船參加比試,就該如何?和洋人套交情,那是他從來沒有辦過,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辦的事情。

善於和洋人打交道的人,眼前就有一個,在太后的東書房裡當值,同時也在替皇帝傳辦造船事宜的郭嵩燾,只是自己和他交情不夠,不便去求。

轉念一想,倭仁眼前忽然一亮,決定到時就請郭嵩燾去辦洋人的交涉,說到底,這婁子就是他捅出來的,講什麼外國皇帝,何況,他還幫著皇帝傳辦這事。皇帝造的船不好,幫辦的人自然撇不了干係,就這樣和他講明厲害,不怕他不買帳。

據說徐桐府上廚房裡買菜的夥計,和俄國使館的夥計是老鄉,在青菜街也常有遇到對方。從老爺到管家到廚房大師傅到夥計的這層層委託,終於得到了落實。同樣關心國事的俄國使館夥計說,八國大使碰到一處抓了鬮,義大利大使抓到了和大清朝比試兵船的差使。

那就是了,馬上就請郭嵩燾,讓他傳話給義大利大使,比試時決不許贏大清朝皇帝的船,否則…否則就怎樣?

否則就趕他們回老家么?但倭仁雖然試圖將一切和洋人有關的事物屏棄於耳眼之外,卻也知道洋人之所以能長駐在東交民巷,就是因為大行皇帝去世那年,皇帝逃難熱河之際,留守京城的恭親王,那時候還不算「鬼子六」的恭親王,被迫和洋人簽定了條約。

趕不了他們回去,那就怎樣?義大利使館的夥計就不能到青菜街買菜?唉,這個讓郭嵩燾去想吧,反正他是辦洋事的。

郭嵩燾聽到倭仁府上的人來請,非常意外。自己和倭仁一向「橋歸橋,路歸路」,不太來往,怎麼會來請他呢?想來想去只有一條,那就是為皇帝比試兵船的事情。但是具體所為何事,就猜不到了。

不管怎麼說,倭仁是「帝師」,必須高看一眼。郭嵩燾急忙換了衣服,坐轎到倭府拜見。雖然是「倭府」,門庭高大,梁棟軒昂,很是氣派,到底是蒙古的世家。

「倭師傅,一向不曾來拜見,請問貴體可已痊癒?」郭嵩燾一進中堂,急忙施禮道。對這位保守派的頭領,皇帝的大師傅,郭嵩燾不敢怠慢。

從前使他從英國折戟歸來的,就是這樣一幫人物,指摘他不該披洋人的衣服,不該學洋人喝咖啡,不該行握手禮,不該這樣,不該那樣。在老家的幾年謫居,使他時時刻刻都有機會檢討自己,也許同時是年齡漸長的關係,性情變得溫和,不希望這些麻煩人又來和自己作梗。

「郭大人公務繁忙,還肯抽空來見我這個老頭,多謝。我的腿已經不礙事了,到月底應該就能行走。」倭仁答得也很客氣,皇帝的面子就要靠眼前這個人來維護了,「郭大人,皇帝比試兵船的事情,你必然已經知道?」

「自然知道。」郭嵩燾答道,心裡想:果然是為這件事情。

「我也聽說皇帝造船,都讓郭大人傳辦的?」倭仁又道。

難道是傳辦的事情出了什麼紕漏?郭嵩燾揣測著,但是出了紕漏也不該是皇帝的師傅來問呀,還是答道:「是。」

「這麼說,皇帝造的船,郭大人也榮辱與共了?」

「不敢,郭某隻是奉太后和皇上的旨意辦事。造得好,是皇帝天縱聰明;造得不好,是小人辦事不力。」誰吃了豹子膽,敢和皇上「榮辱與共」了?言辭上,這是無論如何也要忌諱的,郭嵩燾急忙答道。

有這點覺悟就夠了,倭仁點了點頭道:「皇帝九五之尊,本來也不用去和洋人比試。如今兵船造好了,皇上和太后的諭旨也遍了,那就比比也無妨。只是洋人那邊,就要請郭大人全力周旋了。」

和洋人周旋?郭嵩燾聽得驚疑不定,問道:「倭師傅是說…?」

「郭大人你也知道,皇帝和洋人比試,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輸的,這事關大清朝的體面。」倭仁說道。

那是自然,但怎麼樣和洋人周旋,就能讓大清皇帝不輸?拖住洋人不讓他去比試,或偷走洋人兵船上的零件?怪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難道國學泰斗、飽學宿儒的倭仁大師傅對這個也有心得么?

「既然之前在皇上和太後面前講起外國皇帝造船的是你,所以如今朝庭的體面,也就要仰仗你了。」倭仁又道。

這話從何說起?自己就好比是說書先生,難道之後聽書人之後回家吃飯睡覺、爭吵打鬧、買房賣地、生死嫁娶,也要連帶負責么?

不過郭嵩燾聽出來了,自己說的是「太后和皇帝」,倭師傅口口聲聲稱「皇帝和太后」。太后和皇帝,到底「先有蛋,還是先有雞」,應該誰前誰后,姑且不去論它。大清朝的皇帝身份尊貴,非別國所能比,這點他並不能認同,苦於不知如何反駁,才不至於變成對本國皇帝不尊。所以只是諾諾地說道:「郭某愚笨,還請倭師傅多加指點。」

倭仁大為得意,道:「事到如今,只有請郭大人出馬,去見義大利大使。」

「義大利大使?這是為何?」郭嵩燾驚道。

「自然是去傳話,就說我國皇帝和洋船比試,決沒有輸的道理。」倭仁道。

每次和洋人刀槍相見,大清朝沒有不輸的,如何說大清皇帝沒有輸的道理?如果大清皇帝沒有輸的道理,那又為何要特意比試?

但這話不好拿來質問倭仁?但這事非同小可,難道自己就真的去找義大利大使講這番話么?

急切之間,曾國藩給出的指路明針從頭腦里忽然跳了出來:「問太后」。這件事情到今天,太后的態度很明確,就是要讓皇帝造船,和洋人比試。如果結果不重要,太后何苦一板一眼地辦這件事情?沒有太后話,自己決不能造次,跑去義大利使館說什麼。

想到這裡,他背脊一凜,知道該如何與倭仁敷衍了,道:「皇帝的面子當然要緊,倭師傅所言極是。那麼我們就同去請諭旨,到時郭某就去義大利大使宣讀,絕沒有推辭的道理。」

「諭旨?何必去請諭旨?只消你郭大人悄悄跑一趟就是了。」倭仁道,到底是久讀詩書人,因為明知有些不妥,老臉微微紅。

郭嵩燾訝然道:「這…沒有諭旨,那郭某拿什麼去宣讀呢?」

「只須說,不能讓大清皇帝輸了比試,想來洋人也會是明白人。」這算是倭仁至今為止,對洋人的最好評價了。

郭嵩燾正色道,「沒有諭旨而去憑空傳話,倭師傅,那不成了矯詔么?到時追究起來,你我都脫不了干係,郭某決沒有這麼大膽子。老大人,晚輩就此告辭,今天的話,晚輩不會對第二個人吐露半分,否則天打雷劈。」

這算是罰了毒誓,表示絕不會泄露這些不太合適的話,讓倭仁放心。話剛說完,郭嵩燾就一溜煙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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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天代慈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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